权雄-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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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喜贵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于大儿子的事情,他都快艹碎心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最后得出的结论:俩孩子是不可能的。
不说人家田画现在已经是乡里的正式教师了,单说他爹田家兴这一关,都不好过。程喜贵和田家兴一起长大,对于田家兴的为人,他太了解了。田家兴从小就长了一对势利眼,心眼多得像马蜂窝似的,自己家里的情况在全村倒着数,他怎么舍得将闺女嫁过来呢?
心中迟疑了一下,程喜贵正觉得这不可思议的时候,田家兴又发话了:“喜贵老弟,对于小画的将来,我是想好了的,前两天我去县城找了一下大哥,他已经把事情给办妥了,过了年,画儿就到县城里去当老师了!”
“县城不比咱们乡里,有教室可以住。两个孩子要真是结婚了,也不能没有地方住,我前两天去县城看了看,有一块地不错,半亩多起个院子挺好。我已经和人家谈好了价钱,也把地钱拿了出来,您看这房子是不是……”
田家兴欲言又止,但是这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你儿子想要娶我女儿,就在县城起一栋房子,我已经把地皮都买好了!
程喜贵仰头看看自家堂屋灰突突的屋顶,心里有些难过。这三间屋是他二十年前刚结婚的时候起的,现在已经是四处进风漏雨了,哪里还有能力在县城起房子呢?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喜贵啊,家兴这个提议不错,我觉得要是让俩孩子以后在县城过蛮好。”被称为二叔的人捋了捋胡子,笑呵呵的说道。
程喜贵没有吭声,只是将手中的金钟烟又散了一圈。屋子里的几个人,开始讨论在县城盖一套院子需要多少钱,更有人对田画能进县里的学校发出了啧啧的感慨声。
田家兴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话也说得心平气和,这种恭维话他听得太多了,对众人笑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咱田画闺女的课教的好,再加上有她大伯引荐,事情就办成了。”
虽然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对于小村里面的人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那二叔就呵呵笑着道:“你大哥可是咱村里出去的金凤凰,在县里当局长,那和乡长一样的大人物。”
“哈哈哈,二叔,我大哥听到您表扬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谈论声中,众人随着田家兴离开了程家。田家兴这次过来,本来就没想让程喜贵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他这次来程家,主要目的就是让程家知道一下,什么叫知难而退。
你儿子喜欢我姑娘?好嘛,看在我们是老邻居的份上,同意这桩婚事,可是我女儿要在县里教书,要有房子住。我已经将地皮买好了,你就把房子盖起来吧。
盖不起来,那你还有什么脸面让你儿子缠着我女儿?你老程家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还要不要脸。
对于这个主意,田家兴也是黔驴技穷的无奈之举,他知道女儿的犟脾气,多少道理都白讲,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程家这里打开突破口。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俩孩子走不到一块,不是我田家兴下眼皮肿,而是你程家没这个能力!他相信,依照程喜贵宁折不弯的姓格,一定会逼着儿子跟自己的女儿断了。
程杰国这小子还算不错,但是他再不错,也是一个泥腿子,大家都说养女盼高门,程家小子他能配得上自己上了大学吃了公家饭的女儿吗?这简直是要我的命哟!
“喜贵哥,这事啊你还是劝劝杰国吧!田家兴哪里是来说儿女的亲事,他这分明是告诉咱,咱家不配娶他女儿哟。我在县里干过活,起一栋房,最少也得两万块钱呢。”和程喜贵关系不错的堂兄弟程喜发掐着烟卷,沉声的说道。
程喜贵点了点头道:“喜发,这个我知道。”
“那个俺媳妇表哥家的二丫头长得不错,做的一手好针线活,人品也挺好,上次来俺家的时候见过杰国,对杰国也挺有意思,这次过年的时候,我让你弟妹探探那边的口气。要是没什么问题,咱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下了!”
程喜发的建议,让程喜贵一阵的沉默。两个人只顾埋头抽烟,屋里一会儿就烟雾缭绕了。程喜贵把一根烟抽完,狠狠的踩在脚底,揉搓了一下:“那就麻烦喜发兄弟啦!”
程杰国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的烟味还没有散。程杰国看着闷头吸烟的父亲,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爹,他们来啥事?”
“没啥事。”老两口的核桃皮皱脸立刻平静如初了,老汉对老婆使了个眼色:“老婆子把前天买的大肠切一盘,我和杰国喝两盅。”
老婆任改妮看了看老汉,嘴张了几下,又咽下了。她用她那爱得过份的感情,心疼的看了自家娃娃一眼,把放在桌上的老咸菜端下去,开始张罗着给儿子炒鸡蛋。
程喜贵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壶酒道:“咱爷俩儿尝尝这酒怎么样。”
血轰的一下冲上了程杰国的头,他吃惊地看着他爹,立刻感到手足无措,感到胸口被人揪了一下的疼,身上的肌肉紧缩起来,四肢变得麻木而僵硬。
程喜贵端起面前的小碗,咕咕嘟嘟的将碗里面的酒喝了下去。
程杰国看着父亲的动作,也端起酒碗,将碗里的酒咕咕嘟嘟喝了下去。
父子两人就这样相对喝酒,只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一壶酒就下去三分之一了。盛在盘子里的菜,谁也没有动一筷子。
将碗里面最后一滴酒喝完,程喜贵道:“儿啊,爹跟你说句老俗话,量体裁衣,看锅下饭,爹知道你心里委屈。那啥,我让你喜发叔给你寻了门亲事,以后咱踏踏实实过曰子,当农民就当农民,天下农民一茬人哩!”
程杰国哆嗦着嘴唇点头道:“爹,我知道啦!”
“爸,俺哥喜欢的是田画姐,你不能强制俺哥呀……”小铃铛从门外进来了。
“你爹没那本事!”程喜贵扬起手,但是没有落下去。小铃铛的眼里噙了泪珠。
程杰民双腿酸软的回到屋里,摸到口袋里的小收音机,想到那女子伏在他胸前亲切而委屈的啜泣,他的心像针扎一样刺疼;疼得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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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家是温馨的港湾()
离家越来越近了,程杰民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远远的看见村口那条河了,河面结了冰,像一条被囚的银蛇僵卧着,整个村庄有一种特别温柔的凄怆与荒凉,让人看了恓惶难过;村头的柴火垛,像一个个放大了的蘑菇堆,兀自在打麦场上静立着;村东头那棵歪脖树,俨然是一个守望者。
已是黄昏时分了,那高低错落的土坯房,袅袅升腾的炊烟,皮影一般,和平、安静,家里的气息扑面而至,让他眼热。程杰民忽然想起一首流行的歌曲: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眼眶开始湿润,哦,这个生他养他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已经有人家开始生火做晚饭了,程杰民的心被快乐塞得满满的,这种温暖腥膻的年,这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年,越来越近了!
“啪”,一个小炮在程杰民的不远处爆炸开来,几个调皮的孩子兴奋的从小胡同里窜出来了。
“杰民哪,放假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看到程杰民,大声的招呼道。
程杰民看到那人,迟疑了瞬间,就热情的迎上去道:“金宝哥,过年好啊,家里的年货准备好了么?”说话之间,赶紧掏出来过年准备的红塔山,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二十块钱一盒的红塔山,在天元市也是好烟,更不要说在乡下。叫金宝的汉子接过那制作精美的烟看了一眼,放下鼻子下面闻闻,别在耳朵后面道:“乖乖,这可是好烟呢。肯定比金钟劲大。你啥时候回来的?”
“这不,刚到家。”程杰民知道金宝哥不舍得吸这根烟,八成是准备在人多的场合吸呢。
和街上的人打着招呼,程杰民就来到了自家门口。两扇破旧的木门,下面是砖土结合砌起来的院墙。
“二哥,你回来啦!”小铃铛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从家里跑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看着又长高了一头的妹妹,程杰民呵呵笑道:“哎哟这一年不见,小铃铛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老两口见二子回来,两张核桃皮皱脸立刻笑成了两朵花。在他们看来,亲爱的儿子不是离开家一年,而是五年,像是从什么天涯海角归来似的。
“爹、娘!”程杰民看着两张喜悦又充满了岁月刻痕的脸,有些哽咽。
“回来就好哇。”程喜贵立刻凑到桌前,笑眯眯地道:“快到灶台前暖和暖和。”
滚烫的红糖水,再加上小铃铛欢快的笑声,整个家里弥漫着让程杰民迷醉的气息。他把自己在水利厅的事情说了一下,当然他说的是领导对他多么重视,去宽阳乡支农,就是有力的证明:厅领导和组织正锻炼他呢。
程杰国听说程杰民在宽阳乡支农,笑着道:“这样好,这两年回家就方便啦。”
程喜贵将手中的红塔山放下,又从口袋里捏了根金钟烟点着:“不论在哪,都得给人家好好干。”
天终于黑下来了,任改妮弄了一桌子的菜,切得厚厚的猪头肉,油噜噜的肉茄夹,再加上满满一盆胡萝卜熬羊肉,熟悉的味道让程杰民胃口大开。
爷仨三人喝着酒,程老汉好像很高兴,只要端起杯子就是一口焖了。
“二娃啊,你出息了可不能忘本,不能忘了恁哥啊,恁哥是个好娃娃哩!说来说去,人得有个自知之明,活高了,往高处走,活低了,就得按低的来哩。。。。。。”一壶酒喝完,程老汉显然醉了。
“嗯,爹,二子刚回来,让他歇歇吧!”程杰民听见哥哥几乎是哭一般的应承。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路奔波劳顿再加上喝得微醉了,程杰民在床上一躺就睡着了。半夜被渴醒了之后,想起来找点水喝,拉开灯绳却发现哥哥并不在对面的床上。
看了看传呼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哥哥喝了不少酒,干啥去了?
程杰民忽然想起父亲酒桌上的话,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三下五除二的穿上衣服,程杰民就走出了小屋。外面冷冽的空气,让他本能的打了个激灵。放眼望去,四周全被漆黑的夜幕笼罩住了。
这个时候,哥哥会去哪儿?
正当程杰民感到为难的时候,发现自家院子外的高岗上,有一点火星一明一灭。迟疑了瞬间,程杰民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嗤嗤拉拉……”
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程杰民吓了一跳,随即就明白这应该是收音机的声音。
借着那点星星之火,程杰民发现哥哥正蹲在岗子上,点着烟卷的火星,把他的脸弄得忽明忽暗。程杰民轻咳了一声道:“哥,这么冷你怎么不睡觉?”
程杰国愣了一下,随即就站起来道:“哦,我喝酒喝的有点发闷,跑到这里来吹吹风。”
一边说,程杰国一边把收音机关掉了。程杰民看着夜幕下哥哥被黑暗包围了,心里更多了几分疑惑。
大半夜的跑到这里吹什么风来了?犹豫了一下,程杰民亲切的搂着哥哥的肩,低声问道:“哥,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程杰国挥了挥手道:“走吧,咱回家睡觉。”
回到屋里,只是片刻功夫,对面小床上就响起了程杰国的呼噜声。可是程杰民此时却睡不着,敏感的他感到自己的哥哥甚至是自己的父母都有事情在瞒着自己。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程杰民不由得开始翻动自己心中关于过年这一节的曰记,不过很可惜,曰记对于他回家过年这一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怎么记。程杰民记的上面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回家喝了不少酒,哥哥什么时候那么喜欢喝酒啦。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
早晨程杰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那边程杰国的床上已经没有人了。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床,程杰民快速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用凉水洗了把脸,程杰民就回房间内找梳子。可是当他看到桌子上那只剩下无根齿的梳子之后,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自己需要找妹妹借梳子了。
就在他准备找小铃铛的时候,程杰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斑斑驳驳,据说是奶奶结婚时陪嫁过来的桌子上,他好似记的,去年在这抽屉里,有一个小圆梳子。
让那丫头好好的睡吧,自己别打搅她啦。程杰民想到小铃铛睡懒觉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然后打开了抽屉。
抽屉不大,里面果然有个小圆梳子,程杰民顺手拿起梳子,而就在她拿起梳子的时候,两根短短的木棍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看着这两根木管,程杰民的脸部肌肉颤抖了起来。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兄弟俩又难受又恐慌,母亲站在一旁无声的啜泣,程老汉虽然没有哭,但是看起来比哭还难受,老汉把光着的脚丫摸索了半天,才开始发话:“杰国,杰民,咱们家的情况你们两个也知道,爹娘只能供给你们兄弟之中的一个上学求功名,至于让你们谁上,爹不做决定,就让列祖列宗给你们做一下主。”
那时候,程杰民记得自己心中一直在期盼,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幸运的一个,他希望自己能够读书!
他记得当自己从哥哥手中抽到那个代表着可以读书的短棍棒时欣喜的模样,那时候,哥哥好像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那只拿着小棒子的手攥得紧紧的。
一直以来,自己都以为自己上学自己自己抽到的运气,原来这一切都是……
看着两个小棍子,程杰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起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欠哥哥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按照当时哥哥的成绩,如果能够继续上学,那么在省里走上工作岗位的,应该就是他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程杰民将两根小小的木棍轻轻的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又把抽屉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