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歌-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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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我们在一起的人,这世上最能威胁到他得到我的人,不就是容祈。我很害怕,害怕顾且行要伤害容祈,可我连容祈的死活都不知道。我让自己平静,好好想一想所有的事情,如果容祈还活着,如果古泉汗王治好了他的病,他知道我要嫁给贺拔胤之之后,会怎么做。无非是像顾且行一样,抢婚罢了。
他要抢婚,会怎么抢,在哪里抢,谁帮他抢……
什么都是胡思乱想,我使劲摇摇头,从床上跳起来,开门想要出去。可是门口有侍卫看着我,我自知打不过他们,很识趣地退回房间。
可现在哪还有人能帮到我呢,便是有人想救我,也被顾且行放我出嫁的事情迷惑了。窗子也根本打不开,院子里到处都是侍卫,再加上顾且行那些看不到影子的暗兵,我想出去来硬的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一定得出去,顾且行的话已经把我吓住了,在杀人这方面,他时常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应该已经先一步获悉了什么行动,此刻做好了收网的准备。
我的出嫁,不仅仅是完成我在世人眼中消失的假象,更是一个很好的引子,把藏在暗中的容祈等人引出来。如果是这样,真的不好办了。
幸好我藏在衣襟里的小匕首还没被顾且行收走,我拉开房门,持着匕首站在门下,对那些侍卫道:“带我去见皇上!”
我若是说让他们放我出去,那是完全没有可能性的,但是让他们把我交给顾且行,这个要求还算靠点谱。那些侍卫一上来当然不肯,我索性用匕首狠心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毫无阻碍地落下来,我一字字道:“带我去见皇上!”
他们表面周旋,背地里做好了冲上来夺刀子的准备,对这些招数我再熟悉不过。我朝房间里退了一步,将刀子比在自己的脖颈处,冷冷道:“带我去见皇上!”
我已经划破了手腕,他们肯定也挺害怕的,一般人流它不到半个时辰的血,这条小命就该没了。何况本公主身子本来就不大好,便是流血流不死我,让顾且行知道了他们也不好交差。
领头的侍卫求我,让我先把伤口包起来,他们这就去请示顾且行。我自是不肯,言说在血流光之前,我见不到顾且行,他们都跟着我陪葬。
只周旋了片刻功夫,我觉得我就不大站得稳了,脸色应该白得吓人,鲜血滴落在嫁衣上,如一朵又一朵凄艳的红梅。
领头的侍卫率先妥协,派人去备了马车。他让我先配合点把伤口包上,他说其实顾且行早就放过话,如果我非要现在见他的话,也是可以把我带过去的。
我将信将疑,却感觉这士兵不大像是在同我周旋,因为顾且行就是那么个别扭性格。
我依旧拿匕首架着脖子,满是防备地上了马车,准他们给我条白绸,我自己来包扎。那些侍卫便也顺了我的意思。虽然我需要向他们展示绝对的决心,但如果等见到顾且行的时候,流血流得昏过去了,那就真是白折腾了。
上了马车后,我发现我此刻还身在皇城,但是街道上特别冷清,半个人影都没有。马车经过的地方,惊起阵阵犬吠。人们好像刻意不敢出门,像是在回避什么。
我依着士兵的意思,在脸上蒙了方红色面纱,大约也是顾且行的意思。
没过多久便到了城门处,我从马车里下来,看到城门紧闭,周围全是整装待发的士兵。似乎是在顷刻之间,顾且行就把所有驻扎在城中的官兵全都集中了起来,他这是要干什么。
我盯着那紧闭的城门,感觉门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仿佛只要那扇门打开,我就可以彻彻底底地逃出去。而那门,如此庄严地嵌在城墙里,把我隔绝在这方天地。
我想问问身边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城墙阶梯处跑下来一名士兵,他道:“皇上请这位姑娘上去。”
这位姑娘……在所有人心里,他们的长公主已经出嫁了,我不过是一位身份特殊的姑娘。
我流血流得有点腿软,这上百道阶梯走下来,差点没累死在半途。几丈高的城墙上,冷风穿透黑夜,尽管里里外外有这么多人,天地间却如此静谧,透着股肃杀冷意。
我看见顾且行,他就坐在城墙顶端的高台上,面前一张小案,案上黑白棋子步步紧逼。
而城墙外围,黑压压的一片,凄厉火光照亮黑夜,那是几乎能将整座城池压倒的千军万马。我俯身而望,在最接近城门的位置,如众星捧月,高头大马之上,一黑一蓝两道人影。
是秦子洛和容祈。他们……来逼城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疯了,所有人都疯了,而顾且行还这么不动声色地下着棋,作壁上观置身事外。
但从一路延展的火光来看,为了这次逼城,秦子洛是把老本都掏出来了,郁王爷的旧部、秦迪的旧部包括周炎的人马,所有能用的人全都用上了,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我自认见过不少牛气哄哄的阵仗,今日实实在在是第一回见到这等场面,而领头的这几个年轻人,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尤其是顾且行的若无其事,让我胆寒。
我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顾且行一定早就料到今日容祈和秦子洛会来了,他肯定已经做好准备了,所以现在才这么不当回事,可是他们还不动手,又都在等什么。
弓箭手迅速在城墙上拉开长阵,目标正是容祈和秦子洛。
他还活着,那样活生生地在距我几丈远的地方,我多想脱口喊出他的名字,可声音却卡在喉头。
“本不想让你亲眼见这场面,”顾且行从容落定一子,起身站在我身旁,眺望远方逆笔勾勒的线条,墨染江山一气呵成。他勾起冷傲的笑容,问道:“你猜今日,是他死还是我亡?”
第171章 歌尽桃花扇底风(五)()
容祈死,还是顾且行亡。这都不是我要的结果,我从不希望他们兵戎相见,一个是我深爱的男子,一个是我感激的兄长,尽管他们都曾出于各种目的伤害过我,可这两个人,一个都不能死。
既然容祈回来了,我们说好的,要天长地久绝不生离。容祈是不是只是误会了,他不想让我嫁去漠北,可是古泉汗王救了他的命,他不能和贺拔胤之对着干,就只能和顾且行对着干了。
这一切难道是因为我?他和秦子洛最后的孤注一掷,其中竟有一份目的,是抢回我。
我对顾且行摇头,我说:“不要,皇兄,你让我跟他谈谈,你们不要打,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呵……”顾且行转头看向我,眼底是一派肃杀冷意,“现在想起来讲条件,晚了。”
我抓着他的手臂,不停地摇头,“皇兄,求求你……你放了我吧……”
我竟然傻乎乎地跟顾且行说这样的话。眼前的景象让我傻眼,顾且行的自信,已经影响到我,我心里似乎早有察觉,今日这一战,顾且行绝不会输,那么容祈便已经没了活路。
或许只有他肯放了我,容祈才会放弃这场拼命,只要他肯放了我,什么事情都会好起来。
顾且行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将我拎到最靠近他的位置,他扬着下巴看我,就那么瞪着我,用狠毒愤怒的目光,终是什么都没说,将我狠狠推到地上。
我跌坐在地,顾且行没有错,现在是秦子洛和容祈在逼他,今日必须交代出一个结果,为了王座的稳固,也为了他身为帝王的尊严。
我伏在城墙边大喊:“容祈……”
“且歌!”他扬起脸来,举头四下寻找,却好像找不到我。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喊得嗓子疼,刚才本就放了那么多血,身体没什么力气。城下高昂的马头嘶鸣,容祈仰起头,远远看去好似忧伤的表情,今日的结果他大约是知道的。
“你们走,秦子洛,带他走!”这真不是个适合劝架的距离,这样的嘶喊只能令我的声音更加无力,秦子洛跟着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缓缓抬起手,跟在他们后方的弓箭手亦对着城墙上方拉开弓弩。
这是真的要开打了,为了这一站他准备了小半辈子,死活就是这么一天了。
这些人根本就不要命,哪怕明知道要死,也得痛痛快快地折腾一次,谁让他们生下来就被灌输了这样的思想。
面对剑拔弩张,顾且行仍旧牵着冷笑。
有士兵来报,说东西两道城门,已经被周将军带人攻破了。顾且行还是挂着镇定自若的帝王之笑,好像那些事情根本就不用担心。今日顾且行把皇城内所有能调动的人马,全都压在了主门,而且这么看上去,明显秦子洛带来的人要多点。
可是秦子洛那样多的兵马同时汇聚到这里,便是路途中再小心,顾且行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应该早做防范,从远方调动兵马回防才对,怎么却好像并没有这方面准备。
还是说,他已经调动了,只是没有人发觉。
周将军进城了……是周炎?
我记得上次见荣太妃的时候,她对我那般的怨念,她能这样怨我,心里便更怨秦子洛。那么周炎,他还可能站在秦子洛那边么?他这趟名义随秦子洛带军攻城,难道实则是在帮顾且行埋伏秦子洛?
所以听说周炎从东西两道城门进来的消息,顾且行一点也不紧张,他有十足的把握。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还能怎么样呢。无非是个千军万马,血流成河,赤染帝都的场面。
我转头看着顾且行,觉得自己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了,今天不管他们谁死,大约我也活不下去了,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忽然也不那么紧张了,总归要死的人,心情便也不算很复杂。
在我准备坦然接受结局的时候,城墙上走来一名士兵,怀里抱着个孩子,嘤嘤啼哭在过于寂静的天地间,有响彻人心的威力。
是璨儿……
顾且行从士兵手里接过孩子,那是秦子洛的孩子,我承诺陈画桥会保护的人。
打从站在这城墙上,顾且行就没安好心,敌人的孩子他不可能留,今日他要我们所有人,要属于秦子洛的一切全部覆灭。我从地上爬起来,抓着顾且行的衣角,连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垂着泪珠殷殷地望着他。
可顾且行此刻就像个木头桩子一样,他一动不动,坚硬而冷血。下面的秦子洛适才有些紧张,马头嘶鸣,如他的嘶喊。
我想跟顾且行说不要伤害璨儿,他是无辜的。可我又太清楚顾且行是什么样的人,他连自己的骨肉都下得去手,何况是别人的对手的血脉。璨儿的存在,是对他最大的侮辱,此刻在他手里的不是生命,而是他用来打击秦子洛的武器。
璨儿一直在哭,就好像他也能感受到什么一样,顾且行的表情是阴冷的,他将璨儿托起在掌心,看也不看他一眼。一味冷笑凝固,我看到顾且行覆过手掌,举重若轻如放了一抹流沙。
他——竟然要这样把璨儿扔下去,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把秦子洛的孩子还给他。
我来不及思考什么,下意识地做了个不切实际的举动,在顾且行还在因杀人的快慰而冷笑时,我一跃跳下城墙,试图能将正在下落的璨儿接住。
我这个做法多么的愚蠢,我根本就碰不到它,而它明明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去无法阻止他乃至于自己的下滑。
坠落时的感觉,并没有幻想中美妙,那种对触底的恐惧流变全身。仿佛能听到血红嫁衣在风中猎猎摆舞。当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忽然什么都不在意了,这便是死了吧,从未曾想到,我竟是以这样意外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不知道秦子洛和容祈,他们看着城墙上落下的这抹色彩是怎样的心情,应该是十分凄艳决绝的。我更看不到城楼上的顾且行应该是怎样的表情,心中一闪而逝关于他的念头,似乎捕捉到一丝报复的快慰。即使他如何不肯放过,此身此心由始至终属于我自己。
短暂的坠落过程中,我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因为我觉得我要死了,在这最后的瞬间,应该跟自己把这一辈子交代交代。我浑浑噩噩地折腾了小半辈子,凭借至高无上的身份,折腾了那么多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一切从眼底的那抹墨蓝开始,那一日我在城中吃包子,容祈过来管闲事,当时我便瞧上了他的美色,本想装模作样同他道个谢,不想翻了个油嗝,惹容祈腾起一脸嫌弃的表情。
那一次他和贺拔胤之比箭,我站在百步外给他当靶子,当得那么从容镇定,我真够豪杰。
后来顾且行差点死了,我想都没想帮他挡了一箭,从此飘入顾且行眼底万劫不复。然后我们一群人,手把手地害死了父皇,我们先后碰了那本淬过毒的手札,眼睁睁看着父皇倒下。
从此生活中再无光明,我也弄丢了原来的自己。
我此生所做,最骄傲的事情莫过于三件,帮顾且行挡剑,用最狼狈的姿态冲到容祈面前,还有就是今日,死得这么彪悍。
我觉得我值了,便闭上了眼睛。事实证明,人是不能挑战自然定律的,我碰不到璨儿,唯一的成就是搭上了自己。我想顾且行一定很后悔,他用这样的方式逼我跳下城楼,以最快的速度与容祈相见。
耳畔马嘶交叠,我闭目等待着触地时骨刃断裂瞬间的痛楚,等来的却是一个坚硬的怀抱。
我没想过容祈会接住我,只是睁眼时看到他口中猝不及防喷出的鲜血,我仍旧处在一派恍惚慌乱中,有种做梦的感觉。
容祈抿去唇上的血痕,牵唇对我微微一笑,目光却是涣散的,仿佛根本寻不到我的眼睛。我捧着他的脸,声音颤抖着,“容祈……容祈……”
他还是淡淡地笑着,咽下胸口的血,故作轻松地打趣:“还好,我动作快。”
“你别说话……”我好像把他压坏了,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接得住,这口血就是被我压出来的。我想从他身上跳下来,他却紧紧抱着。我倚在他的臂弯里,听着他起伏的心跳,仿佛在对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