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夜话-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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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海一直在积蓄力量，此时挣扎着想挪动身体：“我再动用一次明王咒阻一阻就行。”
“你也给我老实待着！”真珠啪的一掌打在他背上，顿时将失去战力的树海打趴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树海神情从未如此窘迫过。
真珠开始挽袖子，一边对旁边散落于地上的道袍说道：“小道，等下我可能会脱力，到时候麻烦你接应我一下哦！”
那件道袍突然立起来，就象有个无形的人穿着这件衣服一样，双袖合拢起来，折着腰拜了一拜，好像是遵命的意思。
真珠对他们一笑，转身从车上跳了下去。
“真珠！”树海下意识的伸手去拉，整个人大半身子都冲出车外，悬于空中。
平原盛连忙扑倒在地，将他拉住。
他们看见，朦胧的月光中，只着白色单衣的真珠衣带飘飘，象一朵盛开的花。
“既然这么穷追不舍，那就一次将你们全都超度了！”真珠双手竖掌于胸前。
“开！”
她的身上忽然浮现出夺目的金光。
一本巨大的书的虚影在她身后隐隐出现。
四周的气流狂乱，真珠的长发飞舞。
这是她第一次动用天卷中的力量。
此方天地多出一种浩大、苍茫、古朴的味道。
红唇念诵咒语。
“……生者生来，死者死去，自有归处。地府大门，开！”
真珠向前推出双手，随着她的动作，两扇黑洞洞的大门凭空在她前方出现。
双手再朝两边虚分，大门便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张开。
“不好！她在强行打开地府大门！”树海惊觉。
平原盛慌慌张张的探头去看：“打开地府大门会怎么样？”
“非人力能为，每一刹那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树海略动一动，觉得全身无力，连坐起来都困难，他只能伸长脖子，想看到她的情况。
黑暗中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大门打开后，里面漏出白光来。
那白光对这些鬼怪产生无限吸引力。
“诶？”冲在最前面的一只鬼觉得不对，本能的想刹住脚步，却被后面的鬼挤挤挨挨一同推着冲进去去了。
“哇！”
“放我出……”
他挣扎的声音被湮没其中，再无声息。
后头的鬼怪前赴后继，受那越来越大开的地府大门吸引，源源不绝的投入白光中去。
真珠额上开始渗出汗珠，手臂也支撑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除去眼前这几百只妖鬼，地面的缝隙中不知多少幽魂鬼怪被这地府气息吸引，纷纷窜了出来。
数量丝毫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
真珠心中暗暗叫苦：“这下玩大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未入轮回的妖鬼？”
事已至此，她回头看看牛车所在的位置，离那天顶的月亮距离越来越近，但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蓝没了，只能血来凑了！”真珠长叹一口气，勉力苦撑。
就见她两支胳膊皮开肉绽，不断渗出鲜血。
流淌到衣袖，将白色的衣料渐渐染红。
“真珠！”视线中她的身影已经变得很小，树海身为修行者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抹触目惊心的红刺痛了他的心。
“额啊啊啊——”某种不受控制的力量，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
心脏忽然一下子跳得极快。
扑通扑通扑通。
自己的双耳居然能清晰的听到心跳声。
全身似乎深陷于火焰中，炙热难耐。
骨肉中生出无法忍耐的酸痛来，如跗骨之蛆，心中涌出想要毁灭一切的焦躁。
意识变得不清晰了。
好像是平原盛在耳边吵闹的声音。
听起来象隔了一层膜，嗡嗡做响，听不甚清楚。
“树海！树海！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平原盛此时又惊又怕，真珠那边不知情况怎么样了，树海这里又突生异变。
他瘫倒在地上，似乎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全身皮肉发红，不住的在颤抖。
看那面容如此扭曲，象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怎么办啊？你是发病了吗？要喝水吗？”平原盛不知该如何是好。
颤抖的手伸过去一触及回。
树海的肌肤，烫得吓人。
“额啊——”树海喉咙中溢出带着气音的痛呼声。
“我该怎么做啊！”平原盛的声音中带了哭腔。
一豆大小的金光突然浮现在树海手指头上。
接着是整根手指。
手臂。
胸、头、脚。
遍布于全身。
仔细辨认，一粒粒金光中象是梵文的字符。
开始缓缓流淌。
“唔——”树海唇间吐露忍耐的呻吟。
“真珠！”他睁开眼睛，仍然死死盯着下方真珠所在之处。
像锁链，一圈一圈围绕着树海的全身运转。
似乎有人在耳边轻轻念诵真言。
“omamogavairocanna，mahamudramanipadmajvala……”
一遍又一遍。
这凭空出现的声音把平原盛更吓了一跳，惊悚的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发现树海变得更痛苦了。
手掌抓挠着地面，划出痕迹。
喘息更急。
似有无形的枷锁勒住了树海的脖颈，双目圆睁发红，青筋暴起，整个身体给人感觉象是绷到极致的弓弦，下一瞬间就要断了。
仍然竭力在喊那个名字：“真珠。”
平原盛不安地注视着树海，突然睁大了眼睛。
树海的后脖颈处，生长出鳞片来。
是那种乌黑又带着幽蓝色光的细鳞，类似蛇、守宫那种冷血动物的鳞片。
就在那方寸大小的地方，随着树海的呼吸，扩散，然后又缩回去。
又扩散多长出几片鳞片，再缩回去。
“……已经……撑不住啦，再这样下去就不止两只手了！”真珠面对的幽魂鬼怪依然不见减少，她再度回望身后的牛车。
已经离那轮“月亮”很近了。
“应该可以了。”
真珠心念一动。
车厢中的道袍随之一立，平原盛的心神随即被这件衣服吸引。
见这件衣服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将一边衣袖缠在车顶的轴上，另外一边“唰”的一声迅速延展，朝真珠的方向飞去。
“好了，好了。这件衣服——叫什么小道吧，去接真珠了！你不要担心！”平原盛也不知树海还有没有意识听到自己说的话，只是不断在他耳边喊道，是在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转瞬间，道袍就裹着一个全身是血的真珠回来。
真珠虽然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但没有大碍，对两人笑了一下。
“我回来了。”
平原盛忽然发现，树海停止了颤抖，全身一下放松了。
第114章 鬼市六（）
梵文组成的金光锁链、真言的念诵声、非人类所有的鳞片，全部消失不见。
他轻轻喘息着，发红的皮肤也在渐渐恢复原本的肉色。
真珠半披着道袍斜依在车壁旁，疑惑的看着瘫倒在地板的树海，问道：“树海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比我伤得还重。”
树海吃力的撑起身体，挪到真珠身旁，也一样靠着。
“身体上的老毛病，休息一会儿就好，”他看着真珠已经完全被血液覆盖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恼恨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将头埋在双膝，闷闷的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还好，皮肉伤而已，损失了一些血，只是暂时无法用手了。”
平原盛跪坐在一旁，想帮忙又怕弄伤了真珠，“额，伤口是不是该包扎一下？你有药和干净的布条吗？”
真珠侧头看了一眼跟在车后穷追不舍的妖鬼们，“先不急，出去再说。”
就见牛车已到行驶了那轮“月亮”的底下。
此处见那水波纹就更明显了。
就象……
“简直象从水底看月亮一样嘛。”平原盛脱口而出。
“抓紧！要冲过去了！”真珠提醒道。
只觉一震。
似乎从某种粘稠的液体穿过。
那些追赶中的妖鬼，逐渐在脚下的黑暗中消失了踪迹。
四周全是水。
而那轮“圆月”仍然在头顶上。
真珠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们好像出来了！”
这辆牛车有真珠灵力加持，那些水进不来。
平原盛好奇的从窗口伸出手去，穿过那层看不见的防护罩，触碰到了冰凉的液体。
缩手回来，将手指放到嘴里添了添。
“咸的，这是海水。我们是在海底吗？”
“看来是的，”真珠回望下方，微微眯了眯眼。
那无边的黑暗之处，某个庞然大物醒了过来。
“我们快走，那个醒过来了！”她焦急的说道。
“什么？什么东西醒过来了？”平原盛问。
真珠强撑起身体，跪倒在车厢地板上，双手着地。
“正好血还没流干，也就不用麻烦了！”看她每动弹一下，就疼的抽气。
树海焦急的叫道：“你干什么！”
“别吵我！不冲出去的话，我们都会没命的！”真珠头都没回，闭目凝神。
睁开眼时，以双手为笔，左右齐书，蘸着自己的鲜血在车厢的地板上画出符箓。
平原盛连忙让开她画的地方。
牛车本来在水中奔跑时，就如人类在水中走路一样，受水力阻挡，不可避免的速度缓慢。
符箓一成，牛车的速度突然变得极快，直直的朝上方光亮处行驶。
白色的水花沿着他们行动的路线形成一道痕迹。
平原盛不知是什么在其后追赶，让真珠如此忧急。
忍不住返身朝下方看了一眼。
远远的，那海底黑暗处，张开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
与他正好视线对上。
本能的心悸，让平原盛不禁全身颤抖，扒着车壁慢慢坐了下来。
“那……那是什么东西……”
就见眼前忽然大放光明，一片水浪声。
身上一轻，原来已经冲出海面。
此时，是白天。
他们一直看见的“月亮”，原来是隔着水底的太阳。
平原盛稍微放松了一些，不确定的问道：“我们，是不是逃出来了？”
真珠没有回答，双手未离开符箓，任凭鲜血随着所画的符箓痕迹流淌。
牛车的速度仍在加快。
朝上方飞去。
为这紧张的气氛所摄，车厢内无一人再说话。
树海摸索着，握紧了旁边的锡杖，只担忧的盯着真珠看。
平原盛则紧张的注视着海面。
原本是平静的蔚蓝色的海面。
忽然颜色渐渐发黑。
中间起了漩涡。
起初还很小，渐渐越来越大
相应的，周边也起了巨大的波浪。
平原盛忽然意识到，海水并不是变了颜色，而是那个庞然大物的影子正在游向水面。
越来越黑。
那怪物终于显现出真身来。
比山更要庞大的身躯。
两腮有须，头顶有角。
通体黑色，表层有近乎石化的纹路，身外围着几圈灰色的迷雾。
张开血盆大口，跃出水面，朝他们追来。
海面至少被激出几十米高的浪花。
平原盛吓得脚软，“我们这点点肉，都不够它塞牙缝的，这么不舍干什么？”
“我们方才，是在它身体里，”真珠冷静的说道：“现在逃出来了。你若本来挟了一筷子烧的酥烂入味的羊肉，结果突然掉到地上，你也会惋惜吧。明明桌上还有一大碗，你却还是会惦记那点掉在地上没吃到嘴里的肉。”
“你这个比喻……”平原盛哭笑不得，心中恐惧倒是少了些。
真珠转向他一笑，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已变成灰白色，她坚定的说道：“放心，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疾！”
牛车的速度更快了。
风声鼓满了平原盛的耳朵，好像处于一个失声的世界。
蓝天碧海。
阳光中。
一条千丈长的怪鱼一跃而起，激起的浪花如大雨一般倾倒于海面。
追逐着空中一辆小小的牛车。
眼看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
怪鱼的身影在空中突然停止了。
终于，那一跃之力已经力竭。
“嗡——”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叫声，开始朝海面跌落。
牛车越飞越远。
怪鱼庞大的身躯重重击倒在海水中，激起比方才更高的巨浪。
一波一波，向海面远处扩展。
平原盛这时才放心下来，见此景不禁咂舌：“不会形成还海难害了海边的渔民吧。”
真珠朝远处看了看：“还好，这里离陆地很远，应该无妨。”
“我们方才居然是在它肚子里，这件事真是太过离奇，只怕我写在书里，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平原盛说道。
“对了，为什么我们会不知不觉被它吞到肚子里了呢？”
“它周身有几道灰色迷雾围绕，应该是天生的技能，就是迷雾在捣鬼。”
“迷雾迷人心智，将活物不知不觉间引诱到它腹中去，又不知不觉被它消化完肉身，它自己只要躺着等食物上门就好。”真珠回想起鬼市那些幽魂妖鬼，“所以，我方才打开地府大门，那处的鬼魂才会有那么多。这么多年，估计肯定至少上万只了。”
“世间也有以如此方式活着的生物啊。”平原盛感叹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物种。”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真珠说道。
平原盛接上后文：“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你是说，它可能是鲲？”
平原盛回望下方逐渐下沉的身影，海面已渐渐平静，“不象啊，鲲鹏那种磅礴大气的生物，不是应该自在逍遥的翱翔于天际，畅游于大海吗？怎么会就躲在一个地方，除了吃就不做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