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误-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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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瑗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声,因见母亲和几位嫂嫂神情甚是严肃,有些心慌:“娘亲要说甚么?”
苏夫人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苏瑗心中一震,下意识地问:“为甚么?”
“你还不明白么?”苏夫人又叹了口气,神色间颇为黯然:“陛下能不计前嫌地厚待苏家,今日又带着你回来看我们,是因为陛下爱重你,而不是因为他果真对苏家心无芥蒂。可是阿瑗,你要晓得,男女之间的爱重并不是天长地久,你若是因为陛下爱重你,便时时过来这里,陛下每见我们一次,心里的不快便会多一分,若是长久下去,这份不快总有一天会转到你身上,到了那个时候,你没有娘家庇佑,又失去陛下的心,你又该如何自处?”
娘亲她们,终究还是把裴钊放在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位置,在她们心中,大约根本不了解裴钊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对自己又是怎样的一片心意,苏瑗心中好生难受,她不愿意娘亲她们这样误解裴钊,她正要开口解释一番,苏夫人却又继续道:
“娘亲晓得你挂念我们,今日你来看过来,我们过得很好,以后就别再想着我们,你今后的日子还长,千万莫要因为家里的事情伤神,更不能因此伤了与陛下之间的情分。”
她在听到那一句“你今后的日子还长”之时,便察觉出来不对,而安洳仪立刻笑吟吟道:“母亲多虑了,当初云萝到羁候所探望的时候,母亲病得昏昏沉沉的,想必没有听到云萝的话,陛下对妹妹并非君王和妃嫔之间的恩宠,他是真的爱重妹妹。”
安洳仪这样一说,苏瑗就全都明白了,若是那一日母亲没有听到云萝的话,那她岂不是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其实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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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瑗下意识地朝安洳仪看了一眼,只见她依旧是粉面含笑,只是那笑容像是硬生生拓上去一般,僵硬得紧,丝毫瞧不出半分欢喜。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冲苏夫人点了点头,道:“我听娘亲的。”
苏夫人十分欣慰,眼眶却盈满了泪水,含泪对苏瑗笑道:“这才是娘亲的好女儿。”
“可是娘亲。”苏瑗看着她,郑重地一字一顿道:“裴钊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是真心喜欢他,他也是真心喜欢我,他是我的夫君,是我一生厮守的人,我希望。。。。。。希望娘亲可以把他当成家人一样看待,而不是皇帝。”
苏夫人神情微动,半晌,方叹了口气道:“阿瑗,娘亲晓得你的心思,家人和陛下都是你最看重的,其实我们原本也不该这样对立,可是陛下他终究是陛下。。。。。。”她顿了顿,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罢了罢了,你既然这样说了,娘亲依你就是。你既然说陛下待你一片真心,那今后你更要以诚相待,千万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今后的日子还长,你自当好生珍重才是。”
今后的日子还长,倘若这一句话是真的就好了。苏瑗早就看到嫂嫂们在偷偷抹眼泪,她用力地抱了抱娘亲,挤出一个最灿烂的笑来:“我晓得的。”
家里人一直把她和裴钊送到大门外头,娘亲始终依依不舍地拉着自己的手腕,她甚至来不及私底下悄悄和哥哥嫂嫂们说一句话,可是她看到夜色里安洳仪复杂的神色和含泪的眼眸,便甚么都懂了,坐上马车后,裴钊为她掀开帘子,她伸出头去对娘亲说:
“娘亲回去吧,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苏夫人早已是满脸泪水,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轻声道:“莫要记挂娘亲,以后。。。。。。以后只管开开心心地过你的日子就好。”
她轻快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好生难过。今夜大约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和家人见面了,娘亲叮嘱了她那么多的东西,满心期盼着自己以后可以和裴钊天长地久地欢喜下去,可她怎么会晓得,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日,过了今日,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自己了。
裴钊像是察觉到了甚么,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若是舍不得他们,以后我便经常带你回来好不好?”
她靠在他肩上,有些闷闷地开口:“你猜猜我娘亲方才同我说了些甚么?”
“她看到我之后就一直拘束得很,这个倒也不难猜。”裴钊挪了挪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淡声道:“至多也不过是告诉你要想着法子讨我欢心,怕我不高兴,所以不让你再回家,是也不是?”
苏瑗先是惊了惊,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你都猜到了啊,那为何还答应带我回来?”
“我带你回来,你高不高兴?”
苏瑗愣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裴钊眼中满是笑意,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温声道:“那就够了。”
他的声音温和得好似春日里的一阵微风,将满树桃花吹得纷纷扬扬,径直飘到她的心里去,带着柔软的不可思议的情愫,苏瑗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只听他含笑道:
“不过阿瑗,看着你娘亲这样恭敬地待我,我终究还是过意不去,总觉得好像和你隔着很远似的。”
苏瑗晓得他说这番话其实多少带着些戏谑的意味,却还是笑眯眯地安慰他:
“我娘亲向来就是这样小心谨慎的,你别放在心上啊。你放心,我方才同我娘亲说,你是我的夫君,我这辈子都是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的,我希望她可以把你看。。。。。。”
话还未说完,她就下意识地止住了,因此时裴钊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含笑道:“你同你娘亲说的话甚是动听,不如再说一遍给我听?”
苏瑗撇了撇嘴,转过头去:“唔,好话不说二遍!”
“既然是好话,又岂有只说一遍的道理?”裴钊伸手转过她的脸,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下,表情甚是一本正经:“况且你娘亲不是要你想法子哄我高兴么?现下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并不如何!”苏瑗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你大约是想听我叫你一声夫君是不是?”
她说这话本是带着玩笑的语气,只想羞一羞裴钊,不料他竟然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这倒让她有些无从下手了。几声轻微的蝉鸣蛙语远远传来,夜里的风似乎都带着夏日的暖意,这样安宁静好的时刻,教她想起了从前裴钊为她吹的一支曲子。
那个时候,他为了学这支曲子,天天到云珊的宫里去,她心里其实非常难过,不曾想过裴钊的一片心意,更从来不敢想过,终有一天,她竟然可以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带着裴钊回家,告诉所有人,这是她的夫君。
轿中燃着一支极淡的梨花白,带着清甜的香气,教人好生惬意,她依偎在裴钊怀里,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夫君,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等裴钊开口,她又继续道:
“我最喜欢看你笑的样子,我要你答应我,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多笑笑,好不好?”
裴钊的脸色黯然了一瞬,旋即含笑道:“我时时刻刻陪着你,有甚么时候是不笑的?”
“那可不一样。”苏瑗揪着他的衣袖,十分认真道:“我是说,即使我不在,你也多笑笑。”话音刚落,她见裴钊微微蹙起了眉头,又急急忙忙掩饰道:
“你也晓得啊,我这个人很贪玩的,譬如有时候兴致来了,就会去喂个鱼摘个花甚么的,那个时候我肯定不能陪着你,你也要高高兴兴的,知道么?”
苏瑗着急忙慌地说了许多话,却始终不见裴钊开口,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难过。她并不傻,这么多日以来,其实早就和裴钊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要谁都不说,似乎就可以这样天长地久下去,她可以假装裴钊根本不晓得自己已经心知肚明,裴钊亦可以装作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假装他们还有无尽的漫长岁月可以一同走过。
可是梦终有一天是要醒过来的,她那样喜欢裴钊,喜欢到即便没有她,也盼着他能好生走完今后的路,倘若那一日真的来了,裴钊究竟会如何自处?
手背骤然一热,她一抬眼就正正对上了裴钊的眼眸,那双黑沉沉的眼中有太多复杂的情愫,最终却只化为一抹笑意,她听见他轻声答应了一句:
“好。”
苏瑗微微一怔,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道:“我就晓得你一定会依我,是不是,夫君?”
裴钊心中难过,却还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我也晓得,你若是想哄我答应你甚么,就会一直叫我夫君。”
她抬起头对他眨眨眼睛,笑吟吟道:“因为你喜欢听我这样叫你啊,夫君,夫君,夫君。。。。。。”
裴钊眼中满是笑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唇,温声道:“我就是再喜欢,也经不住你这样叫,不过你若是每天都能这样,倒也很好。”
“那怎么行,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肯定晓得吧。”苏瑗理直气壮道:“我要是天天这样,怎么能让你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呢,我想好啦,你以后要对我更好,这样我一开心,就叫你夫君,让你不时有一种出其不意的惊喜,你以为如何?”
裴钊哭笑不得地刮刮她的鼻子,含笑道:“那我只好等着你的出其不意了。”
她得意洋洋地吐吐舌头,紧紧靠在他怀里,总觉得还是不够。她其实很少会抱怨甚么,此时却有些懊恼,既气自己和裴钊相遇太晚,又气自己开窍太迟,倘若她早些开窍,那么与裴钊朝夕相处的日子岂不是又会多上许多,就连那一声“夫君”,都能多叫好几遍。
苏瑗本以为今夜她该是满足的了,可到了如今她才晓得,其实这一切于她而言还是不够。
她如今得到的愈多,届时失去的就愈多,她得到的愈好,届时就会愈痛苦。今夜是她与家人最后一次见面,而今后和裴钊一同度过的时日,亦是过一日少一日。人大约总是如此贪心,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愿望不过是能多有几个像裴钊一一样的人陪她说说话,后来她喜欢上裴钊,曾经小心翼翼地幻想着,或许有一日,裴钊也会给她同样的情愫。
到了如今,她和裴钊过得这样开心,就连家里的人,都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同处一室,她从前奢望过的许多东西如今都得到了,可她却还是觉得不够。她这一生连二十栽都不到,这一次大约是她此生最贪心的一次,她是那样盼望太阳能落得慢一些,莫要让时光匆匆,好让她能多和裴钊共处一段时光。
只可惜,这个心愿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尾声Reens。()
大约是裴钊预备的生辰贺礼委实教人心痒,苏瑗这几日的精神倒是好了许多,只是精神再好,却也抵不住一日更胜一日的身子疲乏,她心里愈发害怕起来,只是这份害怕却不愿意让裴钊晓得。她生怕自己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很想同裴钊说一句:
“我要是睡得太沉了,你可千万要记得把我叫醒啊。”
只是这句话在她心中盘旋许久,却始终说不出口。可是裴钊那样聪明,甚至都不等苏瑗想出个委婉妥帖的说法,便按照她所想的那样,每天夜里都会在她耳边轻声道:
“阿瑗,你醒一醒。”
她的脑子迷糊,可心里却并不迷糊,是以才能察觉到,每一次醒来后,裴钊搂着她的手臂,其实是在微微颤抖,她这才晓得,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害怕,裴钊亦在害怕。
苏瑗靠在裴钊怀里,听他低低地在耳边哄着自己睡觉,心里十分难过。她想,要是裴钊不用为了她这样担惊受怕,那该多好,要是她能活到生辰之后,亲眼看到裴钊送她的贺礼,那该多好。
要是她不用这么早就离开,和裴钊在一起的时光能再长一些,那该多好。
离苏瑗生辰还有三日的时候,裴铭从资善堂回来了,从前娘亲总说小娃娃长得快,一天就是一个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几个侄儿一向都是高高大大的样子,并没有甚么变化,而这次见到阿铭,她才晓得原来娘亲的话说的那样有道理,顺手揉了揉裴铭的脑袋,笑道:
“阿铭长高了。”
个子长高了,可性情却丝毫不曾改变,裴铭用头顶蹭蹭苏瑗的手心,看了看裴钊,又看了看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真像是个小动物:
“我会长得和皇兄一样高么?”
唔,这样的问题她当然要坚决点头啦:“肯定会的,不过你只要纵向长高就好了,至于横向。。。。。。暂且不用考虑。”
裴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我回去再也不背着直讲教小黄门给我买点心吃了,等下次回宫让皇嫂看到一个弱不禁风的我!”
“弱不禁风甚么的倒是不用。。。。。。”苏瑗反应过来,又用力揉了揉裴铭的脸颊:“你居然偷吃东西!你。。。。。。你吃甚么了,好不好吃啊?”
裴钊本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们打闹,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弯起嘴角,不过阿铭倒是很有义气,信誓旦旦地同她保证:
“资善堂西边有一条小巷子,里面卖的酸梅糕可好吃啦,等我下次回宫一定带回来给皇嫂尝尝!”
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等到下一次,却还是挤出个笑来:“说话不算话的那个是小狗。”
有阿铭在,这三日过得比平常还要快。夜里回到朝阳殿时已经是子时三刻,趁着裴钊还在外头听掖庭令禀报明日的仪典时,苏瑗在镜前坐下,轻声对端娘道:“帮我梳个好看的发髻吧。”
端娘见她神色十分疲倦,本欲快些为她卸下钗环,好教她早些休息,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愣了愣:
“娘娘,已经很晚了,这。。。。。。”
“我晓得很晚了,可是我怕以后都没有机会打扮了,所以端娘,你还是帮我好生打扮一下吧。”
端娘听得眼睛发酸,低声道:“娘娘又说笑了,明日就是娘娘的生辰,哪有寿星像您这样不好生歇息的。”
苏瑗笑了笑,自顾自地打开妆奁,像天下间所有爱美的姑娘一般,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