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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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是我对路雯珊的动作里最熟悉的一个了。一个永远热衷传播八卦的人。
然后我看到陈言的手臂明显一颤,酒泼了出来。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挺拔瘦削的肩膀塌了下来,一只手僵硬地撑在桌子上。然后他转过头来,盯着陈白露。
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神情:惊讶,失望,和脆弱。
他这样看了她一会儿,陈白露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知道她也反应过来了。她的力气很大,指甲戳进我的肉里,我抽出手揽住她的腰,生怕她晕倒。
陈言拨开人群,朝我们走过来。他站在陈白露面前,一言不发。
我受不了了,先开口:“这件事很普通的,你不要小题大做。”
陈言转头看我。过了很久才说:“你也知道?”
我点点头。
“还有谁知道?”
“还有杨宽。再没别人了,我发誓。”
陈言一笑:“现在路雯珊知道了,明天整个北京就都知道了。”
“sowhat?”陈白露笑笑说。
“你不觉得有罪吗?”
“有罪?”陈白露伸出一只手臂,指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夜景,“就这一秒钟,有人窃钩,有人窃国,有人贪污,有人发动战争,哪一件不比这件事罪孽深重?”
“就算这世界是脏的,你难道不能独善其身吗?不做这种事你会饿死吗?”
“不会,但是会活得不开心。”陈白露回答得很干脆。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需要钱。”陈白露看着陈言的眼睛,平静地说。
“我没想到你是为了钱可以没有底线的人。”
陈白露笑了:“你错了,我有底线,而且我的底线还很高呢:一不卖国,二不出卖朋友。”
陈言也笑了:“原来这样的底线算高的,我以为这是常识呢。”
“哈哈!你好天真。你回头看这一屋子体面人,能做到这两点的,未必找得出几个。”
陈言摇摇头:“我以为你逼小男孩通宵工作就算厉害的了。没想到你的心这么狠。你什么神鬼都不信,痛快地过完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是不是?”
“你没有挨过饿,你知道什么叫心狠。我挨过饿,我不知道什么叫心狠!别用你那套天使的价值观要求我,我死后不求上天堂。路是她们自己选的,不是我强迫的,如果天堂这么小心眼,我还不稀罕去呢!”
陈白露说完就走了。我没有追她,我等着陈言追上她,把她拉回来,宴会刚刚开始;或者和她一起回家,假装这场争吵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他没有。
等我跑出酒店大堂,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四下看时,只见滚滚车流,茫茫人海,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那天开业典礼之后,陈言和路雯珊谈了很久,告诉她这件事非同小可,无论如何请保守秘密。
路雯珊说:“什么非同小可?她自己都不介意。”
第54章 2010年冬 (4)()
陈言说:“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反正呢,我只要听到别人议论一句,都算到你头上。就算冤枉你也没办法啦。”
路雯珊笑得很开心:“算到我头上又怎么样?你才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呢。”
“你看错了,我就是。”陈言说完就走,快走出到门口又回头:“王制片还在医院躺着呢,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
陈白露第二次从澳门回来是2010年的12月26日。
这个日子我记得无比清楚,是因为我们有圣诞节聚会的惯例,然而这一年的圣诞节,陈白露在澳门。陈言身边的位子空着,没有人坐上去,其实每个人都习惯了他们成双成对地出现,都问陈白露为什么不在,陈言不动声色说她回沈阳了。隔着条桌上的鲜花,我看到路雯珊撇嘴一笑。
这场欢宴持续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我们还是觉得没有尽兴。晚上我们又去酒吧,那时陈白露刚刚下飞机,我们要她赶过来。
我们喝着假酒兑绿茶玩骰子,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吼叫着交谈。
酒、游戏和环境都不重要,最难得的是在这人心浮躁的一年即将收尾的时候,朋友们还能聚集在一起,没有少一个。
后来有人退出玩骰子,专心看台上一个姑娘跳舞。姑娘在晃动的灯光里面目模糊,只看清穿着黑色的透视装,曲线完美,舞姿撩人。
杨宽说:“谁能把她叫过来喝一杯,以后一年不用买单。”
我们回头看,刚好有男人跳上台去,在姑娘身后又捏又摸。
那是同陈白露去过澳门的十七岁女孩。
后来陈白露喝了很多酒,她本来从来不碰夜店里的假酒。但那天她喝得酩酊大醉,扳着陈言的脖子说:“你信报应吗?如果你信,不要娶我。我不是好人。”
3
这个冬天是他们之间最惨淡的时刻,但陈白露却意外地容光焕发。
在肺病和精神压力的双重折磨下,她的脸上总是带着诱人的红晕。我们一同整理箱子,准备出发去南海过元旦—杨宽有一艘azteca游艇,常年停在南海上。
打包这小小的一箱衣服,我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光是在两个类似的款式之间取舍就令人头疼得不得了。但是陈白露没有这个烦恼,我看着她打开衣柜,把所有的裙子取出来,飞快地叠好装箱。她的衣服都价值不菲,但数量很少。
两个小时后,我们一行人在机场会合。这时是凌晨三点,杨宽为我们订这样一个倒霉的航班,据说是为了落地刚好看日出。
“日出有什么好看?反正我一上车就会睡,你不要叫醒我。”一个姑娘抱怨。
人们都附和,说以后这种事不能交给杨宽做。
但陈白露很兴奋:“我好久没看过日出了,上一次是两年前了,在峨眉山,你呢?”
我边打哈欠边摇摇头。
陈白露站起来活动腿脚,又喊饿。
我低头闭着眼不理她。
她晃我的肩膀:“你饿不饿?”
我有气无力地摇头。
“你精神一点儿呀!”
“是你该安静一点儿吧。”
“起来跟我去吃汉堡王。”
“夜里两点吃汉堡王?”
“我饿得受不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没办法,只好起身陪她去候机厅对面吃汉堡王。
我在餐厅里遇上了英总和妙妙,还有三五个我不认识的姑娘。她们埋头吃喝,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大杯可乐,双目炯炯。
“海棠!”英总直接跳起来朝我挥手。她结了婚,可是举止仍然像个少女。
我赶紧打招呼,妙妙嘴里叼着薯条给了我一个熊抱,番茄酱蹭了我一脸。
英总向另外几个姑娘介绍我:“以前的同事,北京最棒的宣传之一。”
我吓了一跳,说起来我只干过那一票,哪里敢称最棒。
“您别损我。”
“从来不说大话,成绩在那儿摆着呢。”
几个女孩听说我参与了去年贺岁档的宣传,立刻毕恭毕敬起来,叫我“海老师”。
我差点儿落荒而逃。陈白露在我身旁憋着笑。
我赶紧岔开话题,问:“公司是在组织度假吗?”
“这个时候度假?是首映巡回,第一站在南京。”
我的脸腾地红了。刚刚还被称作“老师”,转头就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在电影行业里,这时正是最忙的时候。说起来我也是做过这个工作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说起来也整整一年了。
第55章 2010年冬 (5)()
竟然整整一年了。
这一年她们在暑期档发了很棒的片子。当我在杂志的访谈上看到妙妙的名字,心里不是没有一瞬间的难过。如果我当初坚持下来呢?也许现在被记者包围着要“谈谈这部电影在宣传上成功的经验”的人里,也有我一个。
而我这一年做了什么?空空如也。
我吃了数不清的美食,可是酒肉穿肠过,我回忆不起任何一道菜的味道。
我把衣服和鞋子更新了一遍,扔掉的和现在放在柜子里的,大部分都没摘掉吊牌,明年我会再把它们当作垃圾扔掉,然后周而复始。
我喝了很多名酒,酒醒后,又像没醉过一样。
比较有意思的事是,我陪杨宽参加了一场超跑嘉年华,可我唯一记住的场景是afterparty散场后,几十辆超跑带着诱人的轰鸣在我面前几秒钟消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酒店门口高高的台阶上。
我那段时间倒是看了不少好电影,有时候也会在心里默默盘算:这个电影的片花如果由我监工,一定能剪得更好。然后又陷入无尽的失落:我还会有监工剪片花的机会吗?我真的能放弃这纸醉金迷的生活,把自己投入到压力重重的工作里吗?
妙妙抽了张纸巾帮我擦去腮上的番茄酱,对面的玻璃门里映出我们的影子。我们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身材,可是区别如此明显。我疲惫懈怠,即使是要去一艘最豪华的游艇也振奋不起来;妙妙带着巨大的黑眼圈,满脸的睡眠不足,却精神饱满得像个刚刚打了胜仗的战士。
我愣在原地,冷汗轰地出满全身。
我们都是两手空空地来,最后两手空空地走。但中间这几十年,有人把自己经营成一本厚书,而我依然是一摞白纸。
英总突然说:“你不是回广州了吗,怎么还在北京?”
我哑口无言。
我从来没想过回广州。我撒谎是在礼貌地拒绝工作。我还在北京,是因为我沉醉于吃喝玩乐。
我能把实话说出口吗?她刚刚还夸奖我是“北京最棒的宣传之一”。
我却连万分之一也担不起。
陈白露买好了汉堡,想要坐下来,我赶忙同英总和妙妙告别,然后把陈白露拉走。
我们回到休息室,陈白露欢欣的脸色立刻凝固了。一个比我们小两岁的姑娘,名叫程雪粟的,家境显赫得可以和杨宽比肩。我们早就认识她,从前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高中生,其实现在也大二了。她的眉眼渐渐长开,个子也高了,讲话细声细气,从不大笑或者大惊,是一个安静的美人。
程雪粟端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围着雪白的毛线围巾,好像一丛迎春花一样,大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泉;陈言坐在她身旁,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目光像在糨糊里泡过一样,黏在她白皙的脸上。
毕竟是要在一艘艇上住半个月的,我生怕陈白露当众发火,赶紧拉开她:“他才看不上这种脑仁儿只有二两的傻妞呢。”
陈白露显然急了,嘴角刚撇下来,一眼看到对面的路雯珊一脸捕捉到八卦的兴奋。
这是比什么劝解都有效的良方。路雯珊是陈白露天生的克星。陈白露果然压制住了火气,但她仍然不愿走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
“我们在外面吃。”
我又困又累,和陈白露站在休息室门外吃着汉堡。
“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别越界。”她说。
我把手一挥,并不是为了安慰她,我对陈言有一百个放心:“程雪粟那样的小花瓶,只能摆在家里看着,她哪里比得上你。”
陈白露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做花瓶咯?”
我被噎得一愣:“谁说不能。把嘴闭上,垂着眼皮看人,低着头走路,不要做事,不要思考,不就是花瓶了吗?”
陈白露笑起来:“他要是喜欢这样的,就随他去吧,我也不稀罕—”
她又回头看了看那对靠得越来越近的人,“让我低眉顺眼地做人,还不如让我死呢。”
4
飞机劳顿,加上两个小时汽车的颠簸,到了游艇上,所有人都又困又乏,服务生在甲板上准备了早餐,没有人有心思看上一眼,各自找房间睡觉,约定午饭时见。
第56章 2010年冬 (6)()
艇上最好的房间是主卧室,有两个卫生间,一个是灰白色,一个是粉色,分属男女主人;门可以九十度折叠,展成一个探到海面上的小阳台。其他房间只有一个卫生间,门也不能折叠。杨宽是主人,况且带了一个小模特陪同,我们心照不宣地把这间房留给他,但他把房间让给了我。
我困得没精力推辞,倒头就睡。
我睡得并不轻松。我从小有认床的毛病,何况是搬到海上。虽然风平浪静,到底是在晃动。我在睡梦中见到一只小小的竹篮,里面铺着金色的棉褥、雪白的鹅毛枕,安稳合目睡着一个小婴儿;后来有人把篮子拎起来,摇摇晃晃,一路走到河边,推进水里;河面上平静无波,篮子一路顺流而下这时候也不觉得害怕,直到河道越来越宽,漂进大海,然后天色暗了下来,头顶星辰闪烁,篮子里的婴儿在深深的海上哭。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又因为知道自己的确在海上,那无边的黑暗和无法辨别方向感的恐怖,清晰到令我想要大喊大叫。
后来有人推我,我一头虚汗地醒过来,见是陈白露,系着一件红丝绒睡袍坐在床边。她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椰子的香味。
我惊魂未定,倒在枕上愣愣地看着她。
她却没理我,环视着我的房间,撇撇嘴:“杨宽真偏心。”
“你要,我跟你换。”
“算了,杨宽的好意。”
“好意我已经领了。再说这本来就是双人房。”
“那我明天搬过来?”
“等陈言睡醒就可以搬—你不睡?”
“我晕船。”她皱着眉头说。
我才发现她嘴唇苍白。扶着床头的柱子起身,我发现自己也头晕目眩。
“糟糕。我也晕船了。”
“想吐吗?我刚刚吐过。”
我掀开被子跳下床,在房间里走了一个来回:“只是头晕。你这么严重?”
“我借你的小阳台看日出,不打扰你睡觉,好不好?”
我点头,帮她把旋转门放平,外面是碧蓝色的大海和青灰色的天。
我不辨方向,最亮的一片天空大约是东南,挂着一弯小小的月亮。
她拖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