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梁-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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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合抱粗的柱子共十多根,把整个大殿撑起来。殿外飞檐高举,瑞兽低头,殿内观音像含威半闭着眼睑,长明烛火熊熊。
怡贵妃正跪坐在一张香案前,低头抄写着什么。比之前些日子,她的脸庞微微消瘦了些,身上也没有按着大品盛装。
佛堂内除了她,便只有一个身子圆润、眉目疏朗的宫女。她此时正手擎烛台,一个一个点燃祈福的烛火。有的蜡烛在高处,她便费力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
不知道已经重复这些动作有多久,她觉得胳膊已经发酸,趁着四下里无人,微微甩了甩。
便听到怡贵妃疲惫道:“宁喜,本宫已经抄完这一卷,你来看看。”
被唤做宁喜的宫女忙应声是,小步快行到香案旁边,跪坐下来。
怡贵妃已经停了笔,正缓缓按揉着自己的手腕。宁喜忙把手上刚拿起的书卷放下,去按揉怡贵妃的臂膀。
“娘娘,”见怡贵妃微微闭眼,似乎极为疲倦,宁喜忍不住的道:“佛经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抄写这最厚的一篇呢。”
香案之上,正放着五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这五本是一整篇,怡贵妃已经抄了两日,还没有抄完。
按照宫内抄经的规矩,抄写之间不能停顿,必须抄完全本才能停止。这可苦了平日里没有熬过夜的贵妃娘娘。
怡贵妃眉头微蹙,闭眼道:“你懂什么?本宫就是要抄着最难的一本,来普度生灵,为大弘朝积福。”
宁喜低着头没有说话。
怡贵妃又道:“这一次能躲过去不容易,陛下在太后那里为本宫讨了个不追究,本宫便不能不识好歹。一篇经卷送给太后,在陛下那里也好看些。”
宁喜连连点头,“贵妃娘娘思虑周全,所谋所想,一定功成。”
怡贵妃轻轻哼了一声道:“思虑周全,就不会被司马伦那个蠢货,险些拉进脏泥里去!说起来,陛下竟然也饶了他!”
宁喜嗯了一声道:“今日早朝,三司会审的结果已经呈送给陛下。说是司马伦治下不严,禁军内数十叛逆妄图刺杀太子未成。判了司马伦家资充公,流放岭南。哎,”宁喜顿了顿又道,“司马将军能逃过一死,也是上天眷顾了。”
怡贵妃轻轻睁开眼睛,露出一缕锋芒,“他死不死,可不只是陛下说了便算的。”
“是!”宁喜深深埋下头,“贵妃娘娘说了才算。”
怡贵妃坐直了身子,把宁喜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挥下去,冷然道:“本宫说了,也不算。”少顷叹了口气,“可惜我那个姑表妹子,要成了寡妇咯。”
宁喜脊背发寒,忙看了一眼殿外。
所幸怡贵妃为了给姑表亲戚赎罪,做出艰苦的样子,已经屏退了侍卫宫女。
外面阳光炙热,更衬托得佛堂分外寂静阴湿。
宁喜收回目光,听到怡贵妃清冷的声音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多他一个,也不算多吧。”
第189章 崔世子喜欢的是……()
为谢天恩,林府在城外搭了粥棚,施粥百日以谢。
陈管事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这一次终于没有抱怨。每日里乐呵呵的,在绸缎庄和林宅之间奔忙,闲暇时候,也去看看那粥棚。
今年不是灾荒年,城外没有什么流民。起初粥棚刚刚搭设,只有一些乞丐或者来往小贩排队领粥。后来事情传开,便有一些京城的百姓为了沾沾文安县主的贵气,拥挤着前来。
粥棚这才热闹起来,更是有说书人就地搭台,把文安县主和崔世子于汴州城偶遇太子殿下,又识破歹人奸计、救助太子的事情编成了话本,每日里讲上几遍。
民众们便一边吧唧吧唧吃粥,一边在戏台下鼓掌聒噪。
突然有自认为知道内情的,打断道:“说错啦说错啦,崔世子和文安县主才不是郎才女貌、眉目传情,崔世子喜欢的是钟秀县主!”
“哟——”台下一片惊讶,把说书人晾在一边,凑到那开腔反驳的人处,“快说说快说说!”
那人脸上几分得意,闻言慢条斯理道:“前几日在御街旁,本人亲眼看到崔世子向钟秀县主一躬到底,询问是否愿意跟辅国公府结亲。”
说着站起来,学着崔泽的样子,大咧咧施了一礼。
“咦——”众人觉得牙都要酸倒了,纷纷退后一步。
“这是咱们知道的崔世子吗?以前可就知道挥鞭子打人呢。”
“可不是!”有人怒道:“现在这当街跟妙龄女子表白,不还是纨绔做派嘛,没好到哪里去。”
那说出御街旁事情的人闻言摇了摇头,“这位小弟,如果当时你在场,便可看出,崔世子是当真对钟秀县主动了真情了。钟秀县主听了崔世子的话,丢下个荷包便捂着脸跑了。”
“不对不对!”又有个面孔漆黑的大哥钻进人群大声反驳,“这位大哥肯定是去晚了,没看全乎。这一开始,是崔世子砍断了钟秀县主的马车,就为了给被欺负的文安县主出口恶气呢。”
“还有这事!”说书人也放下架子,随手抓起毛笔,从台子上一跃而下,“还请这位大哥把那事情详细讲一讲。”
说完一掀长衫,似乎便要把听到的写在衣衫上,免得忘记。
“这事情是这样的,”那黑脸大哥道,“那日小弟我卖完糖葫芦,走街串巷经过御街旁,远远的,听到”
围观众人忘了喝粥,随着他的声音,时而“哦”的一声张大了嘴,时而“咦”的一声表示不满,听到愤慨处,恨不得跺脚锤胸,听到高兴处,恨不得抚掌欢呼。
那说书人已经在衣襟上奋笔疾书起来。
“所以,”陈管事在林宅的银杏树下,看着小聚宴饮的四人,神情含笑道,“这几日正讲到‘遇权贵新县主含屈低头,砍马车旧纨绔伸张正义’这一节故事。”
林钰端起杯子哈哈一笑,瞅了瞅崔泽道:“听到了没,说你是旧纨绔呢。”
崔泽撇了撇嘴,“小爷才不在乎,”过了一刻又看向陈管事道,“有没有提起小爷我面如冠玉、器宇轩昂来?”
坐在一旁的魏青崖也笑起来。
陈管事点了点头,“这京城里,都知道世子爷的威名。”
崔泽心下稍安,听到林轻盈在一边嗑着瓜子道:“前日我也去了一趟,正说到‘女菩萨林老板汴州施粥,男阎王崔世子芳心暗许’。”
“说啥?”崔泽大叫一声从凳子上跳起来,犹如被蛇咬了一口。
“小,本小爷我芳心暗许?是不是有病啊这些人!我一男的,我芳心暗许?”说着瞪着林钰愤愤喘气,眼如铜铃。
林钰正捧着杯子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林轻盈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她们姐妹俩,倒真是一个爹生的!
魏青崖虽然神情含笑,却怎么看起来揶揄的成分多一些。
“不行,本小爷还是不能做良民!为了清白,得去一趟城外了!”
崔泽提起一口气,就准备奔到城外戏台子处,把那说书的台子拆掉拉倒。
“世子爷稍安,”陈管事已经伸手拦住他,“前些日子的确是这么讲的,不过从昨日起已经改了话本。”
“怎么改的?”崔泽一手按在刀柄上,愤愤然。
“改成了‘女菩萨林老板汴州施粥,男阎王崔世子河堤探查’啊!完全没有提,提你,”陈管事斟酌一刻,还是觉得没有词汇可以替代,只好道,“提世子爷芳心暗许的事。”
崔泽长舒了一口气,“算他们还珍惜小命,要不然今日都得给小爷我跪着回去!”
“不不,”陈管事挥挥手,“说书演戏,怎么让大家高兴怎么说,故而都喜欢随意攀扯出一些锦绣良缘来讲一讲。自从把故事往崔世子和东家的郎才女貌上引,那说书的场子就热闹了不只两三倍。眼下突然刹住,肯定是出了变故。”
“出什么变故?”崔泽嗤声一笑,“难道还有人为了本小爷的清白,花了银子不成?”
说完一指林钰,“是不是你?”
林钰摇着头笑,“能跟世子爷扯上关系,本县主不觉得委屈啊。为什么还要白花冤枉钱!”
崔泽眼皮一翻,“就知道你是个爱占便宜的。”
众人笑起来。等大家在崔泽的吹胡子瞪眼中笑完了,却听到一声舒朗好听的声音道:“钱是我花的。”
那声音是魏青崖。
他正抬手给林钰和林轻盈斟茶,声音温和无波,似乎这只是一件万分简单的事。
崔泽先是一怔,接着竖起大拇指道:“讲义气!花了多少银子,小爷给你!”
魏青崖抬眼一笑,“此等小事,世子爷不必挂怀。”
崔泽却仍探手到袖袋中,掏出一个荷包,甩手便丢到魏青崖的怀中去。
魏青崖只得接过那荷包,林钰已经取笑起来,“这不是钟秀县主的荷包吗?看来世子爷果然对韩言秀心有所属哦。”
魏青崖已经拿起那个水红色绣银鸳鸯的荷包,细细看了看,又放在鼻翼下闻了闻。
众人神色各异。
“魏少爷竟喜欢这个!”林轻盈已经要挪起凳子离他远一些。
魏青崖忽的抬起头,眼神中闪动着光芒,他看向林钰道:“你说这个,是韩言秀的荷包。”
第190章 只要不是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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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钟秀县主在御街旁拦住林钰寻衅滋事,被崔泽砍了马车,又要了赔银。这个荷包,正是装赔银的。
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小小的荷包在五个人手里传了个遍。
每个人都用心闻了闻,再摇摇头。
韩言秀如果在场,估计要杏眼圆瞪,骂出一句登徒子。
“这什么绣工啊,”林轻盈嗤笑,“还不如本小姐的万分之一。”
林钰抬眼看着她笑了笑,大弘绣工,林二小姐当排前三位。当然不是魏府绣娘可比的。
崔泽接过去只随便闻了闻,便丢给了林钰。
“什么味道,”他皱着眉头,“小爷我为什么要闻这个。”
林钰倒是认真闻了,微疑惑道:“似乎是什么药香,但是温和好闻,又似乎是草木的气息。”
陈管事用力闻了很久,脸庞微红,才点头道:“的确是药香,却不知是什么。”
荷包转回魏青崖手里,他抬手从腰间解下一个青白色绣竹叶的钱袋,跟荷包一起放在桌子上。
“是药香,而且是魏氏祖传的染衣药香。”魏青崖开口道,神情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那么是——”林钰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因为想到这件事除了他两位,在场的其余人并不知晓。
这件事关系到魏氏的合族生死。
魏青崖之所以来到京城,是因为魏氏暗地里每年流出数万银子,都去了西北,却又隐隐跟皇城有所关联。
是因为他想看看,那把魏氏玩弄在股掌之间,让魏氏宁愿冒着被灭族的危险,开采私盐的,到底是谁。
那人是天宗八年救了司药女官付昭的贵人。
而付昭是魏书尧的生母,魏青崖的当家主母,也是目前魏氏商行实际上的掌权者。
“你们两个卖什么关子呢?”崔泽最早沉不住气,瞅着林钰和魏青崖道。
魏青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指了指桌案上的两个颜色不同、绣工却隐隐相同的布包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索性无事,你便简短些说。”崔泽道。
索性无事,还让人家简短些说。林轻盈斜了他一眼,抬手扯掉了崔泽的凳子。
简短些,你便站着听吧。
崔泽完全没有发现,只靠近桌案,用手戳了戳桌案上的荷包。
“魏氏家族,有过年节送金锭作为年礼的习惯。河南道的各个府衙,基本都会打点到位。有时候遇到府里有小姐公子的,便会送一个装了小金锭的荷包。这种荷包,会用魏氏的染衣香料熏染,又袖珍又文雅。”
林轻盈抬眼瞅了瞅那“文雅”的荷包,恨不得自己去指点一下魏府的绣娘。
趁着魏青崖低头喝茶的间隙,陈管事开口道:“也就是说,魏氏跟庆安郡主府关系匪浅。”
魏青崖点了点头,“不蛮各位,当初魏氏主母,曾是宫廷司药女官。获罪后被贵人所救,才免了一死。”
魏氏主母,魏青崖要称呼一声母亲大人。
此时说起来,却似乎事不关己,云淡风轻。
家族秘辛放在此处侃侃而谈,众人的神色都有些许讶异。
豪门贵族,多有私隐。
这要么,是魏青崖根本跟这主母是对头。
要么,是对大家过于信任了。
魏青崖没有理睬大家的目光,继续道:“按照魏某推测,这当年的贵人,便是庆安郡主了。”
庆安郡主如今已经四十有余。天宗八年魏氏主母付昭出事的时候,还是个在宫廷陪伴公主读书习字的小郡主。极有可能是她说了什么话,免了对付昭的处罚。
那么庆安郡主府,便是眼下魏府背后的大树。
崔泽听到此处,抿了抿嘴,“所以,魏少爷是告诉小爷,魏府和庆安郡主府关系匪浅,以后小爷我不能欺负韩言秀了吗?”说话间神情有些微不悦。
“不是,”魏青崖不以为意,微微笑起来,“魏某是想请世子爷帮个忙,请国公爷提防庆安郡主府。因为眼下魏氏,已经被操控着,在做些危险的买卖了。”
若庆安郡主府真的是魏氏开采私盐的后台,那么他们必然另有所图。
这所图关系到流去西北的银子,关系到国家安稳。
朝廷内的事情不是魏青崖事事都可以打探出来的,风吹草动,还是国公爷更容易留意到。
“切!”崔泽指着魏青崖跳脚,“原来你是魏氏的小叛徒。不过小爷我就喜欢这样出其不意的。”
“什么呀,”林钰为魏青崖终于解释清楚感到有些轻松,“到最后,魏少爷还是想保住魏氏一脉的。”
“好说,”崔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份上,只要魏氏不是图谋叛逆,本小爷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