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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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不是我迷信,快到年下,我只求家中平安无事,”王掌柜犹豫了会,下定决心说道,“我只能收下小五一人,若是他俩不乐意分开,那就算了。”
刘安还要再劝,薛安开口道,“没事,既然说好是来帮忙,就不能给掌柜添麻烦,我去刘安家住着就行,让小五留下给你帮厨吧,大不了我多溜达几步,过来逛灯市。”
王掌柜点头允了,让刘安带俊草去后院休息。来到房中,刘安正担心自己的银子会被克扣,只见一锭五十两的雪花银锃亮地闪在自己面前,他急忙从俊草手里接过,摸着银子合不拢嘴,“多谢贵人,想不到王胖子事多,居然添了这档子怪癖,不知还有什么事要小的帮忙?”
“既然收了银子,就要记得管住你的嘴,”一路跟着的薛安压低了嗓门。
“小的明白,贵人只管放心,不该说的,小的一个字也不会提,”刘安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俊草借口回家拿些替换衣物,同薛安一起返回燕云楼,这两处地方并不很远,只隔了三四条街,走路大约半柱香的功夫。
“印公,一切可还顺利?”余琪见到他俩回转,着急问道。
“还好,”俊草微微挑眉,“至少我留下了。”
余琪原本担心俊草会因嗓子的问题被拒,没想到被回绝的竟是薛安,听完他俩刚才见了王掌柜的事,余琪摇头道,“这还真是不巧。”
“无妨,就我一个也足够了,”俊草饮了口热茶。
“印公身边不能无人护卫,”余琪忍不住劝道,“万一情况有变,连个递话的人都没有,属下觉得不妥。”
“万事不可求全,”俊草挑眉说道,“你们放心,我会伺机而动,绝对不会勉强。”
余琪低头思付,“印公,不如属下再想法子塞个人进去?”
“今日已是腊月二八,该回乡的人早就走了,除非易容,冒名顶替,”薛安泼了一盆冷水。
“你还说呢,选个什么日子不好,偏要选重九之日,”余琪难得言语愤愤。
“哎,我又不是存心的,”薛安摸着脑袋,一脸无奈。
“别说了,”俊草见事已至此,宽慰道,“余琪,你尽量安排,实在不行就算了。”
照理说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料到九月初九也会犯了掌柜的忌讳,还真是奇葩。想到重阳之日,余琪突然冒了一句,“印公,属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请大小姐过来帮忙?”
“不妥,”俊草想也未想,立即否决,“她一个小女孩,你让她来做甚?”
薛安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是因为大小姐年纪尚幼,才不会引人怀疑,只要说是印公的女儿,定要跟着,王掌柜应该不会拒绝。”
“薛安说得在理,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大小姐会些功夫,人又机灵,是最妥当的人选,还望印公允准,”余琪跪地求道。
“请印公允准,”薛安见此,也跪地恳求。
“这事有多凶险你们不是不知道,”俊草的口吻不容置喙,“此事不必再说,我是不会答应的。”
俊草的决绝,让屋内陷入一片沉默,余琪知他事事以阿玖为先,只得退了一步,“印公,事出从权,你看这样行不行,先让大小姐陪你在酒楼住着,也算有个照应,等到上元节当日,再请大小姐回去也不迟。”
“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若是不走,她会独自离开么?”俊草知道二人是担心自己,不禁放缓了语气。
“大小姐的事并不难办,到了那日,咱们再想法子,况且,万岁爷还不一定歇在宝月楼呢,”余琪打算先将眼前的问题解决,阿玖的功夫是他教的,对付两三个壮汉根本不成问题,有她贴身跟着,自己就放心多了。
“那就这样吧,”俊草微微叹气,“不过你们要记着,万岁爷私访的事,谁都不许同阿玖说。”
“是,属下这就去将大小姐请来,”余琪松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第164章 鸾驾()
阿玖跟着俊草住进了宝月楼的后院,她白日帮着俊草洗菜刷碗,晚上挨着他一起睡觉。虽然干活辛苦,但阿玖觉得开心极了,她只希望每晚都能这样,靠着阿爹的肩膀入睡。
俊草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自己久不劳作,几日洗洗涮涮,早就感觉全身酸痛,再加上饮食不周,旧日的胃疾又有些发作,而最让自己劳神的,还是上元节的计划。所以他尽管疲累,躺在床上,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阿爹,阿爹,”阿玖忽然梦呓几声,砸吧着嘴,又继续呼呼大睡。
俊草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替她掖好棉被。想当年,若不是林以妍以死相逼,阿玖也活不下来,这个曾让自己恨之入骨的婴孩,如今竟成了自己唯一的牵挂,老天爷的安排还真是令人难以预测。
正月十五上元节,从午间开始,街上的人就多了起来。俊草早已嘱咐过阿玖,让她独自留在屋里,替自己等一个很重要的人。俊草也是思虑再三,才做出如此决定,因为一旦事败,阿玖留在苏宅反而会有危险。反正她的模样别人并不认得,倒不如让她留在宝月楼,也好有个照应。阿玖领到这个神秘任务,兴奋得不得了,乖乖守在屋内,就连去解个手,都快去快回,唯恐耽误了阿爹的要紧事。
已到黄昏,宝月楼内宾客如云,却没有出现宫里的来人,薛安和余琪也没任何消息,俊草守在池边洗菜,不免有些焦躁。若是万岁爷不来宝月楼,之前的安排全都白费,或许自己只能扮作路人,但皇帝四周都是汪直的眼线,自己要如何靠近,难道真要硬闯?!俊草脑袋没停,手也没停,池子里的菜都快被他搓烂了,他也没有注意。
天色渐黑,嘈杂的后厨突然有人低声闲聊,“咱们这里好像有大人物要来,门口都是轻装侍卫。”
“就你眼尖,知道是什么人吗?”一人问道。
“不知道,人还没到,侍卫倒来了一大波,估计来头不小。”
“我记得去年好像也有这事儿,三楼有客人被赶了出去,据说是锦衣卫,”另一人插嘴道。
“你轻点儿声,知道了还说,锦衣卫是咱们能得罪的主儿吗?”一人埋怨道。
“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别来这里吃饭,爷我还不伺候了。”
“你算是哪门子的爷,”一人嘲笑道,“见了人家,只怕撅着腚子,连头都不敢抬吧。”
“你胡说什么,小心爷抽你!”
……
俊草静静听着他们哄笑取闹,错杂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既然锦衣卫已经来了,万岁爷的鸾驾应该就在附近,只要能够见着万岁爷,自己的事就算成了。俊草心里暗暗打算,眼角却在瞟着四周,余琪和薛安不知哪里去了,混做传菜还需要他俩帮忙呢。
俊草并不知道,汪直刚刚吩咐下来,万岁爷准备移驾宝月楼,三楼的雅间一律清空,除了酒楼掌柜,其他人等一律不许上至三楼,违令者以谋逆罪论处。所以,扮作食客的薛安被留在了二楼,而余琪只是个巡街,根本进不了酒楼,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一身常服,晃着扇子,悠悠闲闲跨入宝月楼。
“万岁爷累了吧,赶紧歇会,喝口茶润润嗓子,”汪直亲手奉上热茶。
皇帝轻啜一口,是自己常饮的龙焙贡新,虽然入口清冽、回味甘甜,却不知为何觉得少了些趣味。汪直是头回伴驾出游,又不想郑吉插手抢了功劳,所以,不单是茶具、茶叶,就连冲茶的泉水都命人从宫里带着。若非菜肴烹制不便,他恨不得将御厨房都搬了过来,唯恐外间的饮食不符合皇帝的心意。皇帝见他眼下发青,知道他这趟费了不少心思,也没有多说。毕竟他还年轻,自然不能和侍奉三十多年的俊草相提并论。自己微服出游,就为了图个新鲜劲儿,若是样样同宫里一般无二,还出来做甚。
王掌柜听到三楼传菜,亲自将攒盘和各色小菜送了上去,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被人拦了下来,他伸伸脖子也只能看到楼板。掌柜境遇如此,底下人就更不用说,后厨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三楼那位,到底是怎样的厉害人物,弄得如此大阵仗,不但包了整层楼面,还有锦衣卫守御。
俊草没有料到,汪直将万岁爷的私访弄得如此铺张,看到王掌柜满头大汗的模样,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雅间的圆桌上铺着刺绣绸布,攒盘中是白煮肥鸡、嫩鹅、白晾肉、酥鲫鱼、糟笋、熏蛋、火腿、酱烧狍肉,还有银碟小菜四品中的倒笃菜,糖渍藕,蜜渍莲子、芙蓉豆腐。皇帝饮了口秋露白,目光扫向银葵花盒中的几道凉菜,汪直立刻举箸夹了根嫩黄瓜放在皇帝面前。
小黄瓜酸脆爽口,倒是十分开胃,皇帝吃过之后,又尝了块糟笋。汪直低声问道,“万岁爷觉得怎样,可还能入口?”
“不错,”皇帝本想说同去年一样,可身边那人已经魂断难返,他胸口突然感觉有些发堵。
随后的每道热菜,酥油野鸡瓜一品、王瓜炒金虾、香葱焖海参、烩通印子鱼、燕窝脍糟鸭子、鹿筋酒炖羊肉、肉丁炒粳米老米膳,还有点心象眼棋饼小馒首、火熏豆腐馅包子、蒸乳窝卷、枣尔糕老米面糕,皇帝只挑了几道清淡的,各尝一箸便不吃了。
汪直见皇帝用得很少,盛了半碗汤奉在他面前,“燕窝芙蓉汤是宝月楼独有的菜品,万岁爷尝一口试试?”
这道羹汤确实美味,入口细腻柔滑,皇帝记得去年俊草还给他解释过这道汤的做法,‘取蛋白打稠炖熟,羹勺舀作芙蓉瓣式,用鸡汁脍,点缀燕窝浮于其上’。
想到俊草,皇帝的眼眶不禁有些发酸,他起身站在窗棱之前,只见幕黑的夜色被各色花灯渲染得亮如白昼,街上行人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万岁爷,”汪直走到皇帝身边,察言观色地问道,“这个时辰外边的灯市最是热闹,不如奴婢陪你出去逛着?”
第165章 琴师()
“启禀万岁爷,”素来沉寂的郑吉,突然开口,“奴婢听闻宝月楼不但菜肴精美,琴师更是一绝,不如奴婢命人过来替万岁爷弹奏一曲,万岁爷刚刚用完晚膳,正好歇会消消食。”
“也好,”皇帝并不想立即离开,于是准了。
郑吉的提议让汪直有些诧异,若在平时,没有自己的示意,他绝不敢随意插嘴,今日倒有些怪了。可万岁爷已经发话,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万岁爷既然有此雅兴,奴婢立刻就传琴师过来弹曲助兴,”说罢,他睨了眼郑吉,“还不快些将人传来,万岁爷等着听呢。”
郑吉命人竖起屏风,琴师缓缓坐定,抬手间,一曲高山流水巍巍洋洋,调达抑扬高下,停顿得宜、气韵自然,令人感觉意味无穷。
琴曲终了,皇帝微微蹙眉,汪直见后忍不住出言申斥,“郑公,万岁爷难得听首曲儿,也不命人弹支欢快些的,这都是什么,戚戚哀哀,实在煞风景。”
郑吉刚要请罪,皇帝轻声叹道,“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子期死,伯牙谓世再无知音,乃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世间若得知音如此,也不枉费此生。”
“万岁爷所言极是,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两人这般心意相通,实属千载难遇,”郑吉与皇帝相顾而言,只留下汪直一人有些怔怔,他向来痛恨琴棋书画,根本插不上话。
“赏!”皇帝吩咐。
郑吉退到屏风之后,递上赏银,很快又转了回来,“万岁爷,琴师感念知遇之恩,想亲自过来叩谢,还望万岁爷允准。”
“万岁爷,”汪直带着笑意劝道,“咱们今日微服私访,若是被人知晓,恐怕不太妥当。”
“汪公不用担心,”郑吉装作没有领会汪直的示意,反而兴匆匆地解释道,“琴师不过是个未满十岁的女孩,况且,她并不清楚万岁爷的身份,只知道是名贵客。”
“居然是个孩子?”皇帝突然对屏风后的琴师来了兴致,“既然如此,见见也无妨,传她过来。”
不知为何,汪直觉得今夜的郑吉和平时有些不同,不但话多,还和自己拧着干,看样子自己最近待他太好,万岁爷出宫还带着他,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敲打一番,叫他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见过大人,”女孩乖巧地行了个礼。
皇帝见她梳着总角,果真不满十岁,“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此弹琴?”
“我叫映雪,从小就和师傅一起,四处卖艺挣钱。”
“小丫头,”汪直眯着眼睛斥责道,“既然你师傅在,为何让你过来弹奏,难道你不知道,上座这位乃是贵客!”
女孩并未被汪直吓住,反而笑嘻嘻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和师傅卖艺的银子,根本填不饱肚子,平时得空都在后厨帮工。今日上元,客人特别多,师傅他老人家正在后厨洗菜呢。”
郑吉见汪直一直从中作梗,忍不住有些着急,“爷若是想听她师傅弹曲,不如奴婢即刻将人传来?”
“爷,时辰不早,一会咱们还要看灯市呢,若是想听,以后奴婢派人将他请回去便是,”汪直瞪了郑吉一眼,出言阻止。
皇帝本来确有几分兴趣,想到宫里的规矩,到了时辰就要下钥,自己出来逛回灯市也不容易,点头道,“好吧,那就下次再听。”
眼看大好机会就要溜走,郑吉的掌心几乎捏出水来,却见女孩转着灵动的双眼,对皇帝说道,“大人,今年的花灯可比去年还要好看,去年师傅带我去的时候,有只灯谜,谜面是丝丝苦味,猜一味草药,我猜了好久都没猜出来。”
女孩侧着脑袋轻轻笑着,“师傅待我可好了,夏天的时候,会给我捉夜照,捉上许多许多,装在一只纱袋里,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漂亮。”
自从听到‘丝丝苦味’,皇帝的心里就有些犯疑,他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只见她一颦一笑,神色自若,若说她常年混迹于市,身上又好像没什么市井气。这只灯谜的谜底是细辛,是去年俊草替自己猜出来的,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