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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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们旧情难忘,”俊草顿了一下,冷冷问道,“落籍之后,你为何不去找他?”
“主上误会妾身了,”她哽咽着说道,“妾身与肖公子已有数年未见,自从主上垂怜,将妾身接入苏宅,妾身只想一心一意侍奉主上,从未想过再与他人有所瓜葛。”
林以妍出墙铁证如山,可她确实也想同肖益春分手。沉默半响,俊草缓缓发话,“我会让人送药过来,你若喝了,这事就此作罢。”
“倘若妾身不喝呢?”林以妍抖着声音问道。
“你若不喝,”俊草抬眉冷笑,“我便让肖家上下为你陪葬!”
“妾身不在乎,”林以妍忽然抬头,“这是妾身的孩子,别人的性命,妾身管不了。”
俊草瞥了眼她的小腹,皱眉诘问,“难道他不是肖家的子孙?”
“不,这是妾身的孩子,与肖家无关,”林以妍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俊草的双腿,“主上,这孩子,他是妾身的亲骨肉,求主上开恩,让妾身将他生下来,妾身下辈子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
“你给我住口!你和姓肖的折腾出这么一个孽种,还敢厚着脸皮说与肖家无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结果了他?”俊草想到自己对她包容再三,换来的竟是一顶大大的绿帽,按捺已久的怒火再也扼制不住,“来人,取笞杖来!”
乔安战战惶惶将一根细如柳枝的笞杖,递到他手里,多一刻也不敢留,唯恐被他无辜迁怒。
俊草早已怒气上头,看也没看,接过笞杖便抽了过去。小小荆条在他手里只使了几下,便生生一断为二,尽管如此,这几下他几乎使了全力,力道委实不轻。看着林以妍护着小腹蜷成一团,俊草又怜又恨,将手里的半根荆条猛地掷在了地上。
林以妍见他住手,慢慢挨到他脚边,鼓起勇气求道,“主上开恩,妾身此生别无他愿,只要主上答应留下孩子,妾身要杀要剐,任凭主上处置,还请主上成全!”
成全!人人都希望别人来成全自己,可是他呢,他想要的又有谁来成全!
他自幼飘零、孤苦无依,好不容易遇上心爱的女子,有了自己家。他全心全意将林以妍捧在手心、呵护备至,可是结果呢,她竟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还要将他生下来。自己在东厂杀伐决断,没有一丝心软,但看到林以妍苦苦哀求,自己竟然狠不下心来,真是该死!
俊草怔怔望着她,过了半响,他将乔安唤了进来,“替她找个擅长妇科的大夫,再去寻一个妥当的稳婆。”
“是,小的一定好好伺候夫人,”乔安低头瞥了眼屋内。
“她已不是苏宅的夫人,从今日起,她只是府中婢女,迁居南房。还有,我这里不养闲人,她的差事同其他婢女一样,一件也不能少。”
此后经月,俊草再无踏足,到了七月,他突然令人送了两名女子过来,说是新收的婢妾。之后又送来两人,而他自己却一次也没来过。
乔安听从俊草吩咐,将这四位女子,分别安置在了东西厢房之内,原先林以妍住的那间正房仍旧空着。她们只有十四五岁,自从进入苏宅,吃的是锦衣玉食,穿的是绫罗绸缎,苏宅这位主上又不曾露面,这四人整日里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九月初九,天还没亮,林以妍突然腹痛不止。
早已待命的稳婆领着几名婢女忙进忙出,却始终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已近午时,稳婆满头大汗地找到乔安,“乔管事,不成啊,孩子头脚倒置,大人情况也不好,凭老身的本事,只能勉强保住一人,不知你们是保大还是保小?”
乔安知道林以妍在俊草心里的份量,听到这话,吓得魂都掉了,他一边令稳婆尽力拖延,一边令人快马入宫禀告俊草。
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府外便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乔安赶紧迎将出去。只见俊草一身大红织金飞鱼通袖罗,外罩一件黑色斗篷,脚下蹬着黑色织金云靴,径直就往南房走去。估计他是直接从东厂来的,因为着急赶时间,连衣裳都没换。
稳婆见他撩帘入内,赶紧将他堵在了门口,“哎呦,我的大人,这种地方,你可不能进!”
俊草停下脚步,透过临时安置的屏风,隐约看见林以妍躺在那里,耳边还有她剧烈的喘息声。
“不知大人是打算保大还是保小?”稳婆着急问道。
俊草将稳婆推到一边,冲着屏风吼道,“林以妍,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是敢死,你的孩子也别想活!”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踏了出去。
第113章 诀别()
不一会,乔安送来续力的参汤,又在稳婆耳边嘀咕了几句。没人知道,到底是参汤发挥了奇效,还是稳婆为求保命使尽浑身解数,如此捱了两个多时辰,房内终于传来咿呀的哭声。
俊草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哭声,立刻冲了进去,迎面瞧见稳婆抱着孩子,乐呵呵地向他道喜,“恭喜大人,是位千金。”
俊草看也没看,只是问道,“那女子怎样了?”
稳婆哄着孩子,笑逐颜开道,“姑娘没事,只是太过疲累,正在里头睡着呢。大人,你看这女娃儿生得多俊,老身接生过不下上百个孩子,这般模样可算万里挑一。”
俊草见林以妍没事,再没兴趣听她啰嗦,“乔安,多给一百两银子,打发她出去。”
乔安拉过千恩万谢的稳婆,将她送了出去,回来只见俊草冷眼打量婢女怀里的孩子,一言不发。乔安上前请示,“主上,请问孩子要如何安置?”
俊草瞥了眼南房,淡淡道,“她是家生子,就养在这里吧。”
“既是家婢,还请主上赐名。”
“不过是个婢女,赐什么名,”俊草一阵蹙眉,想起今日是重阳佳节,“九月初九,叫她阿玖吧。”
乔安明白俊草嘴上不认,心里却十分在乎林氏,好在她们母女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岔子。乔安侍候俊草用膳,听他传酒,猜他是要歇在这里,不禁问道,“主上,晚间可要传姨娘过来侍候?”
俊草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烦闷之时,曾让人买了几名女子送到这里,他若不提,自己竟然忘得一乾二净,“她们都姓什么?”
“回主上的话,四位姨娘分别姓姚、李、刘、周,”乔安掰着手指头回道,“不过李氏今日身子不方便。”
“那就姚氏吧,”俊草随口说着,又灌了一杯入喉。
他本不胜酒力,加上心情欠佳,饮了几杯,竟然醉了。
之后的事,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床是软的,屋子是香的,还有一个人,也是又香又软,好像自己的夫人林以妍。
宿醉不但会断片,还会让人头痛欲裂。次日醒来,俊草饮下两碗醒酒汤,依旧觉得头痛难忍。想到宫中还有诸多事务等着自己,他翻身上马,向皇宫方向疾驰而去。没想到才跑出几条街,猛然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呼喊,“大人请留步!”
来人见俊草勒缰,赶紧催马上前禀报,“督公,林氏突然出现血崩,神志昏迷,还请督公回府决断。”
俊草虽未参研妇科病症,却也知道,血崩乃是危症,产妇一旦出现崩漏,极有可能伤及性命。他猛抽几鞭,策马赶回,乔安早已候在门口。
“以妍她怎样了?”俊草将马鞭一摔,大步南房走去,“大夫呢?”
“大夫已经去请,应该马上就到,”乔安一路紧跟在他身后,“林姑娘因为失血过多,还在昏睡。”
俊草绕过屏风,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鼻而入,他好似毫无查觉,眼光只是盯着床褥上的林以妍。她的脸色比棉纸还白,静静躺在那里,好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俊草觉得心里一阵发慌,坐在她身边,低低唤了声,“以妍。”
林以妍听到俊草的声音,吃力地半睁开眼,“主上,奴婢,听,你的话,不,敢死。”
没想到她病得昏昏沉沉,居然还记得自己的这句气话,俊草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一般,眼中浮起一团泪雾。
“可是,”林以妍歇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奴婢真的好累,好想睡。”
“以妍,你不能睡,”俊草将她的冰凉手紧紧握在手中,贴在自己的脸上,“相信我,等你吃了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以妍摇了摇头,却似乎已经将气力用尽,“奴婢,只怕,是,等,不,到了。”
“不会的,以妍,我答应你,只要你活着,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你还是我苏宅的夫人,唯一的夫人,好不好?”
这时,乔安在门口喊了一声,“主上,大夫来了!”
满头银发的大夫只瞧了一眼,就眉头深皱,三根手指切上了她的寸关尺。
“大夫,她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为何今日会忽然血崩?”俊草的声音微微发颤。
“她本就气虚体弱,受孕之后并未好生调养,又兼肝脾不合,情志失调,能够勉力生子已属心志坚定…”
“那如今呢,”俊草着急打断,“只要可以救她,花多少银子我都不在乎。”
大夫捋着胡子,提笔写起了药方,“她损伤冲任,已成危候,当急应以固气止血为务。既然孩子是她的支撑,你们去将孩子抱来,或许能助她熬过此关!”
孩子虽非足月而生,却颇为乖巧,不哭不闹,只有林以妍双目紧闭,还在昏睡。
一个时辰过去,汤药已成,婢女好不容易喂了半碗,猝然失声喊道,“大夫,你快来看看,林姑娘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大夫看完她的脉象,忍不住叹了口气,“大人,此汗乃是暴脱之相。贵府若有千年山参,或许还能留她半日,否则,恐怕熬不过一个时辰。”
俊草只觉全身发冷,他走到床边,看着面无血色的林以妍,忽然十分后悔,后悔这大半年来,自己一次也没来看她,也没有给过她一丝温暖,甚至让她大着肚子为奴为婢。其实她要留着孩子有什么错,孩子是她的骨肉、她的性命,天下哪位母亲不是这样,为了孩子不惜一切。
大夫写就的药方,还在桌上:党参一两,黄芪五钱,白术四钱,大熟地四钱…
记得陈院判当年就和自己说过,天下的良药只能治病,却救不了命。可惜直到今日,自己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灌下整整一碗参汤,林以妍终于悠悠转醒,“主上,求你,留着,孩子。”
“我答应你,”俊草看着尚自懵懂的女婴,却不敢伸手触碰。
“奴婢很高兴,她是,一个,女孩,”林以妍浅浅笑了,露出两枚深深的酒涡,“主上,你想叫,她,什么?”
俊草听着她说话越来越弱,心里也愈来愈凉,“她是重阳生的,叫她阿玖好不好?”
林以妍嗯了一声,“主上,肯,为她,赐名,奴婢,就,放心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林以妍走了,俊草守了她一整整夜。她面目栩栩如生,手掌依旧温热绵软,只是再也不会笑,也不会同自己说话,俊草一直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因为他知道这一放手,就是一场人世的永别。
第114章 漏网()
十几日后,汝宁府传来消息,秀王朱见澍于九月十二离世,无子。
自从皇帝登基,整整八年,淑太妃与秀王没有见过一次。皇帝还曾留下密旨,秀王卑贱,汝宁府内不许诞育任何婴孩,违令者以谋逆论处。秀王虽然不受恩宠,但他毕竟是先帝之子,世人眼中的风光大葬还是省减不得,俊草没有亲往汝宁,却也费了不少心思,同皇帝一起商议,安排妥善的官员前去治丧。
等俊草有空回到私宅,已是林以妍百日之后。
“主上,你这么坐着,身子可受不了,”乔安替他将身后的窗户关严,奉了茶盏在案上。
“孩子好吗?”俊草低头啜了口茶。
“阿玖能吃能睡,逢人便笑,府里的人都很喜欢她,”乔安兴致勃勃地说着,他以为俊草爱屋及乌,会让自己将婴儿抱来看看,等了半响,他却没有发话。
“我应该有段日子不能过来,另外三名女子替我送走,至于姚氏,”俊草突然有些后悔,那晚自己多饮了几杯,“她想走想留都可以。”
乔安呆了一下,赶紧点头。
“孩子你替我好生抚养,但她只是名婢女,未经我的允许,不准出现在我面前,”俊草冷冷说道。
“是,小的明白。”
俊草将屋内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曾经满怀欢喜为她置办的首饰衣裳都还展亮如新,可它们的主人却再也用不着了,“屋子里的东西谁也不许乱动,每旬让人过来打扫一遍。”
“是,”乔安咽了咽口水,“小的就是这么安排的,主上只管放心。”
俊草起身走到案前,轻抚琴弦,“等她满了三岁,替她觅位良师,教她弾琴,记着,一定要严!”
乔安听他说着几年后的安排,失声问道,“主上,你以后都不来了吗?”
“也许吧,”俊草一脸黯然,缓步向外走去,“以后的事谁又知道。”
年光易逝,俊草这一转身,倏忽已是整整三年。
偌大一座紫禁城,没有一个孩子得以顺利降生。万贞儿自己也未能如愿,御医告诉她,她已永远失去诞育皇子的能力。
这日下朝,俊草前来请安,皇帝见他十分高兴,只留下正在篦发的内官,将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俊草见皇帝的翼善冠已被取下,换上了日常所戴的乌纱冠,他走上前去亲自替皇帝更衣。
“俊草,你比朕还大上好几岁吧,”皇帝在镜中望着他。
“是,”俊草低声说道,“奴婢虚长了四岁。”
皇帝看他一头发丝乌黑发亮,羡慕地叹道,“朕都有白头发了,可你看着还是如此年轻。”
“万岁爷为国事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奴婢整日里不过是闲着,哪能和万岁爷相提并论。”
皇帝轻轻摇头,伸开双手让俊草替他更衣,刚把外袍穿上,皇帝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