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万户侯-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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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舞阳不相信,在他看来侯霖最多二十出头,一身连他都看不上的白衫素袍已是血污一片,就算是件新的也就半两银子撑破天,稍富阔点的人家都不会穿这种大街随处可见的货色,更何况是在弥漫黄紫贵气长安城当差的官吏。
虽说侯霖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读书人的风骨作派,称的上儒雅,但比从小在上好的麝竹香气里饱读圣贤的士阀公子还是缺了太多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
更何况哪家子弟愿意干运粮这种捞不得半点油水还辛苦的差事。
不是世族弟子又如何能一睹天子真容?
“见过,还聊过。”
秦舞阳破天荒的露出一个笑,眉眼扯成一条月牙道:“大人,你这吹牛撒谎的本事比起那些放在油锅里都炸不动的官老爷可差太多了,难不成你是在梦里与天子相谈,梦醒人还未醒?”
侯霖透过房顶上的窟窿望着那面残破不堪的酒旗痴痴道:“是啊,好一场南柯梦,只怕是醒不来了。”
三十二章:流难()
士子以势压人,侠者以武乱禁。朝廷却可放纵前者洪水滔天,后者在其眼中却连一粒沙子都容不得。
自汉太皇帝刘麟持一把赤霄剑,斩断本因八百年不朽昌盛的大殷国运,更是亲手砍下文武兼略的大殷皇帝朝歌人头,开创千年大汉皇朝。原本以原始的长老为尊的旧阶级拔根而起,世家贵族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皇室刘家就是站在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世家上望尽江山繁华,天底下谁都认为只要世家长存,那大汉江山就能永固,却想不到还不等世家贵阀崩塌,这大汉江山就已是摇摇欲坠。
凉州荒败的酒肆中,侯霖笑意盈盈的看着八字胡刀客。
“你不说话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天底下惨绝人寰的酷刑到底是什么实施。这样吧,我说着你听着。”
八字胡刀客睁眼,瞪了一眼侯霖,随即扭过头去。
“别这么绝情嘛,怎么说你这条命也是我保下来的,你就这样报答救命恩人?”
侯霖说到这呲了呲牙,左肩上的刀口一牵扯又开始流血,心里暗骂一句:真他妈的疼!
忍着疼痛,侯霖轻敲早就被蛀虫啃穿的烂木板缓缓道:“镇西将军于一锐。据我了解他是四年前先皇驾崩时赴任的镇西将军,当时举国哀悼,天下缟素,朝堂上更是暗流汹涌,谁都没注意这么一位人物西去函谷关赴任。”
刀客嘴唇蠕动,不屑的吐了口吐沫。
侯霖继续:“四品的实权将军,再怎么说也是不小的官帽子,更何况是坐镇天下第一雄关函谷关。居然就让这么一个只知年轻时征讨蛮溪的低阶将领轻轻松松拿去,这件事就很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居然没一个人质疑,更没有人来抢这顶金盔玉翎。如今这么一个看似在长安无靠山的闷头将军光天化日下劫杀朝廷的官运,这可是丹青铁劵也保不下的谋逆大罪!他一个一无根基,二无人望的四品武职,凭什么有这样的胆子?”
侯霖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喷了八字胡刀客满脸,气的他抬起唯一还能动的脚踹侯霖。
侯霖往后一躲,继续道:“说明他不简单,上面肯定还有人。”
一旁的秦舞阳一脸无所谓,这些高帽子官大人的事情他懒得去听,郑霄云一脸阴沉,默默不语。
八字胡刀客冷笑一声,摇头道:“小子你和我说这么多没用,我只是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
“知道知道、我只是好奇于大将军如何瞒天过海,拉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昆仑山纵横八百里,藏上三万人都没问题,但粮食、军械,还有能让这数千亡命徒卖命来换的银子从哪来?昆仑山神仙的传说多得很,可没听能下金银雨。”
八字胡刀客道:“你以为劫官运是为什么?”
侯霖呸了一口: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粮食能喂你们肚子里,可那数十辆马车的弓弩你也下的去嘴啃?上面都有兵部和工部的印记,他倒是敢卖?谁他娘敢买?”
侯霖说到这一拍脑壳:“奥!对,揭竿造反的暴民需要,可他们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能值这价的银子。”
八字胡刀客不再说话,又闭上眼睛静养歇息。
“刚你扒光的时候我看到你身上有好几道结疤的伤痕,虽说刑法里有鞭刑那么一条,但只抽后背,绝不会抽前胸,在联想到这昆仑山里有数座铁矿,你的来历就不难猜测了。”
刀客猛然睁眼,认真的打量起侯霖。
“我说,你听着就好,也不用急于撇清关系,千来号人虽不说难找,但能对于大将军这么忠心,忠心到连朝廷的官运车队都敢伏击,不是银子就能摆平的了。”
“你刀法不像军伍之人,却娴熟刁钻,想来是‘仗义行侠’的江湖人,犯了法例发配茫茫昆仑山里的铁矿永无出头之日,看来这于大将军身后靠山不是一般硬啊!”
八字胡刀客额头上豆大汗珠垂落,哪还有之前那生死看淡的心境。
侯霖站起身,喃喃道:“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城府啊……”
“你杀了我吧!”
刀客挣扎,眼神可怖,癫狂到了极致。
“难道你还想活命?”
侯霖点头,郑霄云上去就朝他心窝一刀,转头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在想啊!也不知袁都尉命够不够硬,跑出来没有,我连官印官服都丢了,出去说自己是七品都尉也没人信。”
“那我们想办法回长安?于一锐谋逆的事情必须得上禀天子和逸亲王!”
秦舞阳听后插嘴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函谷关已经戒严,连渭水河都不准船舶停留,估计就是怕有漏网之鱼侥幸逃走。”
“那我们就翻过昆仑山从蜀道回长安!”
秦舞阳斜了他一眼,不再吭声。
“晚了!先不说能不能翻过这座天堑,就算咱们有命回到长安,想来也得数把月,其中变数人又能料到几分?”
郑霄云颓废,即便刀剑临颅命不保夕时也没这般无助:“那该怎么办?”
“你问问这壮士愿意收留我们么?”侯霖一指秦舞阳,无奈笑道,秦舞阳不言语,只是嘴角微翘,负手拿这那杆断矛走了出去,郑霄云还未能转过弯,侯霖拍了拍他未受伤的肩膀,示意跟上去。
“你们有多少人啊?”侯霖像个跟屁虫一样走在秦舞阳身后,打量着他那杆断矛问话。
“一百多人,之前大人送的三车粮食省着点也仅够两日,多你们两张嘴倒也无所谓,不过怕大人山珍海味惯了,吃不了这苦。”
侯霖丝毫没为官者的觉悟,嘿嘿笑道:“吃得了吃得了,总比没脑袋了好,不过两日之后又当如何呢?”
秦舞阳身形一顿,侯霖一没留神撞到他背上,秦舞阳未说话,他倒是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此去陇右郡边有一河,周围皆是密林,夏至时节多有野果,足以充饥,若是运气好,在寻来野麦种子,为何不能立足?”
“兵荒马乱,之前见面见你队伍里多有妇孺老幼,就算平安无事走到那不怕地方已经让人占了么?”
“总得试一试,不是么?秦舞阳虽然没跟大官打过交道,但就这几年所见所闻,要在想碰到大人这样的淳善之人,还不如多求求这老天爷今年多降几场暴雨靠谱。运气差点碰到豺豹官兵,指不定还会拿我们这些人头充当造反之徒换军功。这西凉道,何止人心不古?简直各个人面兽心。”
“是啊!一月前我还在学士府里听遍朗朗圣贤音,当时哪能想到一个月后就要咬着牙根拿刀剑和人拼命,造化弄人。”
秦舞阳在前领路,侯霖和郑霄云跟着身后,所幸一路上在未遇见这些刀客。
山沟深处,杂草足到人膝盖处,蚊虫遍地,遇人便叮咬,侯霖实在受不住,索性爬上一颗参天大树上,靠着足有他五个身形大小的树杈眯眼歇息,却又钻出几只蜱虫,饶是在长安城里和人都不争的侯霖都没了那好脾气,骂骂咧咧一顿捏住蜱虫扔下树。
郑霄云倒比侯霖想得开,躺在侯霖树下铺着一层从灾民那讨来的干茅草安稳的躺下。
侯霖犹豫片刻,冲着也不知睡着没的郑霄云开口道:“本以为来西凉苦是苦了点,没想到沦落到这步田地,心里确实对你过意不去。”
郑霄云翻了个身,天晓得听到没有。
侯霖闭上眼,听着夜蝉聒噪想到马瑾。
诶!兄弟,也不知有没有命还你顿有酒有肉的大餐了。
三十三章:无冢碑林()
泰天三年暑季,比起往年要乱上不少的燕阳郡少有游学踏足的士子。自广文远征后这片向来纷乱的土地名声大噪,多少文人墨客不惧千里路遥北赴,想要一窥当年三十万大军横扫北原的残景。
一向讲究平仄押韵,在大汉士林中最负盛名的绝句诗词更是不惜口墨,大肆宣扬广文时期的文成武德,至于不知套用多少帝王的千古一帝之词泛滥到数不胜数。
连带着对当年奠基北征并全盘谋划的黑衣寒士叶荆岚也是赞不绝口,被誉为百年来第一帝王谋士,有神机鬼算之才,包涵天地之智。完全忽略了当初多少士族豪阀恨不得挫其骨、扬其灰的不争事实。
对于这些浮夸辞藻侯霖没多大感觉,对百姓社稷有点贡献的就能立碑书文,对江山庙堂有点功绩的就能流芳千古,早已是不成文的规矩,也就诓骗底下的老百姓,唯一能入他眼的反而是一句“算尽天下卷戈事,只留荒坟北塞中”。
一句简单诗句就可道尽这位传奇谋士的一生,在侯霖看来更为真切符实,大丈夫理应如此,生来提三尺剑波澜壮阔,死后留贤名供后世敬仰。那些劳民伤财极尽奢华的陵冢内还不是一抔黄土,与荒坟何异?
侯霖进入西凉之时,马瑾也单骑返回了燕阳郡。
四月幽州,靠北的辽东、燕阳,渔阳三郡冬雪才刚刚融尽,新芽未抽、旧枝已殆,青黄不接的景色是最不讨喜的,也难怪少有才气外溢的士子踏足这片土地。
燕阳郡城外十里地,尽是无骨碑冢,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马瑾下马,牵马而行,他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墙和四周石碑,脸色阴暗了不少。
“怎又多出了半里啊?”
要是侯霖在此一定会惊奇向来一脸无虑的马瑾也会露出这般阴暗表情。
马瑾看了看那些新碑上工工整整刻着的字,更是垂下了头。
燕阳郡城四门,东、南、西,北。东南西三门外尽是如此,无墓碑林供奉的都是连马革裹尸都做不到的燕阳义骑,唯有北门坦荡宽平,那是因为被每月都有的蜂拥铁骑践踏出来的坦荡大路。
更踩出了大汉九州几十年的晏清盛世。
汉燕阳军左哨尉乙卒周平之。
汉燕阳军前骁营都尉林立。
……
半丈一碑,光是南门就已十六里。
泰天初年有一商贾曾在此圈地,仗着家中正房是冀州豪阀出来的千金,将燕阳郡城南外十里地据为己有,赶走在此农耕的农夫不说,还毁去了三亩碑林。
据说他抱着一颗价值连城的玉翡翠满不在乎道:“不就是几块破石碑嘛?砸了多少我赔多少,每一块保证都是纯金的!”
第三日,马瑾的长兄马朔北一杆燕阳虎枪就立在了冀州郡城邺城的富商家中,血洗府邸,将壮年男子尽数屠戮。
一身燕阳赤甲的马朔北无悲无喜,提起早就失禁的富商只说了一句:“一碑换十个匈奴游骑,换的起?”然后就点了他天灯。
那日冀州刺史提前得知了风声,心想三百骑翻不了多大风浪,命人紧闭城门不理睬。
然后马昊明就出现在马朔北身旁,只是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怒声唤道:“攻城。”
身后一杆燕阳纛旗竖起,八千以骑战闻名天下的重骑下马抬出攻城锤,仅用半个时辰就将仅比长安低九尺、河北三州第一城的邺城攻破,早就目瞪口呆的郡卒跪在城门两边,眼巴巴的看着八千铁骑入城,长驱直入。
刚值当今圣上继位,恼羞成怒的冀州刺史连同享有盛名的冀州豪阀世族八百里快马将消息传至长安,欲告燕阳军谋反。
年轻的天子只是一笑,就将奏书随手扔掷。
不日,圣旨传达天下,冀州刺史诬告,免职充军千里,商贾一家财产充公发配北塞劳役,唯有那枝叶茂盛的世族豪阀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提到了一句,并未处罚。
至此再无世族敢对燕阳府闲言半句。
马瑾想到此笑了笑,对着碑林道:“其实也好,咱燕阳府的人生前就无人敢招惹,死了只剩一石碑也不用怕,袍泽两个字,在这向来都是用生死来写。”
十几里地,马瑾牵马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才到城门口。
白幔飘城,牙牌如铃,随风琅琅。
“小公子回来了!”
城中百姓大多相熟,城中气氛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低沉悲欲。
马瑾笑着脸和周围百姓打着招呼,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比他年长五岁的大哥马朔北一身便服,看到马瑾回来一脸高兴。
“你小子可回来了!娘这一年一直都念叨着你,你也不知道多给家里寄几份信来。”
两兄弟身材都魁梧结实,眉宇间相似,只是马朔北比起马瑾多了几分沉稳。
“二哥!”
一个十多岁的孩童跑来,马瑾屈身一把抱起:“没见长高,可又沉了不少!”
孩童闻言嘴一撅,蹬腿就要下来:“我都多大了!还用你抱,爹说了,再过两年就允许我摸咱燕阳的虎枪了!”
兄弟三人大笑,连闻讯赶来的侍婢家仆都喜开笑颜,打心底高兴。
“爹去巡视九边,过几日就回来了。”
最小的马泽鸢被侍婢领走,两兄弟一年不见,自然有很多要说的话,两人躺在府中的校武场边看着云卷云舒,却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又扩了半里?”马瑾先出声问道。
“这半年来一直都不安定,九边附近的几个军镇几乎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