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万户侯-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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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臻声音越发的小,两军对敌溃败丢人,临阵脱逃更是羞辱,不过他看到荣孟起脸色如常,没有什么讥讽意思,多少心里好受些。
这一大片雪地都开始松动,竟然掩盖了不下数百逃难将士。荣孟起漫不经心的嗯了几句,在西陲时就见了不少官军戍卒被黑羌轻骑追的恨不得手脚并用,早就习以为常。那些一根筋想要报效社稷的早就死战在疆场上了,若是面前这官阶比侯霖还要高出半品的廷勇都尉也是这死脑筋,这时也站不到他面前行礼,早就被叛军的铁骑洪流席卷的连渣都不剩。
这一瞒天过海骗过了不下四五股叛军骑卒的妙计正出于荣孟起的急中生智,不过在雪地里蛰伏了数个时辰之久不少人都冻的手脚发麻不能动弹,毕竟不是千年王八万年龟,更不是能舔着自己手掌一眠九冬的熊兽。
从侯霖进凉就伴随身边的郑霄云也在这伙人中,这点折磨对前御林军出身的他而言不痛不痒,身边和已阵亡的严虎齐名的千胥将衣袖里灌进的雪块倒出来,脸上浮现劫后余生的笑容,只是在这月黑风高夜旁人谁也没注意到。
郑霄云伶仃一身,群虎山上唯一一杆保存完好的汉字大旗遗落在岩城外,情势紧急,不过他没落下那面曾经作为三秦城城中古宝的老秦战鼓,这时从雪地里给抛了出来,抹去鼓面上的积雪,依旧不见有何破损。
他身后一直跟随侯霖从陇右郡上群虎山在走到今天的少年李兴平也随之站了起来,只是目光略微呆滞,这一日所遭遇的一切让这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至今回不过味来。
浑身都是积雪的他伏下身,把身旁的挖开,双手一触只有冰冷刺骨的水感。还有沾手的粘稠。早就不是懵懂少年的李兴平哪能不知道摸上去的是何物,借着朦胧透不过厚厚浓雾的月光定眼一看,深艳的吓人,他挖出来的雪堆都被浸染成了晃眼的鲜红色。
他忍不住抽啼一声,抹了一把鼻涕把旁边的人给刨了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什长透体冰凉,罩在最外面的甲胄都是赤红一片,一块块血渍被冻成了冰溜。
李兴平红着眼眶把他翻过身,看着一双乌青发白的安详面孔,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今天遭遇的一切对这个虽是甲士却从没杀过人的少年实在太过沉重,不过十四就与二十多岁青年身材不相上下的壮实少年虽是膀大腰圆,可要扛起人命还是太过淡薄。
千胥听到身后的嚎啕声响,看着与他一同从群虎山下来的老刘头身死在这冰天雪地中,拍了拍少年后背轻声道:“埋了吧。”
内心极为胆怯的少年涌出倔强性情,昂起头眼神坚毅。
老刘头是典型的匪痞,随众跟着侯霖下山后又死性不改的成了兵痞,平日来没少使唤木讷老实的李兴平干这干那,随手打骂更是家常便饭。可在岩城遇袭一向贪生怕死的老刘头不知为何转了心性,从营帐中把鼾声如雷的李兴平揪着耳朵拉了出来,后被叛军掩杀数十里。靠着两条腿的他们自然跑不过叛军虎骑营的战马,这个总想着贪些小便宜的中年兵痞硬是在一把倒钩铁棒挥来的一刹那替连头都不敢回的李兴平挡了下来。
血跟着他足足流了几里地,李兴平也被骂了几里地,早就习惯的他恨不得老刘头多骂他几句,能骂出话来总比恹恹无力要好,可就这么一个惜命的老家伙,还是在这一场大雪中丧了性命。
少年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荣孟起看着欲言又止的千胥摇了摇头,旁边的许臻是见惯了生死的人,早就大度的毫不在意,扭头回来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回陇右郡?”
荣孟起指了指已经被雪花覆盖到只有一层浅浅马蹄印指引的方向道:“先去武安城。”
许臻不解,他是先奔赴到宁险城结果发现城楼早已空无一人,才又折路南逃,正因为这一来二去又丢了十几名将士性命,早就把宁险城的守将祖宗十八代问候了千百遍,对武安城如今是否有人在很不看好,可见到荣孟起决然不可否决的态度,还是点了点头。
武安城。
侯霖喝了几碗热粥后身子回暖,颤颤巍巍的爬上城楼,看到云向鸢和几个素未谋面的将校正在商量对策。
这些不是少了头盔就是盔甲不整的将校都是平叛大军里的中阶将官,此时多少心里都满载着怨气和怒火。侯霖放眼望去,其中一颗光头极为醒目的疤痕大汉臂膀上一条顺着胳膊的长条口子还在不断冒血,这脸上一道从中切下的刀痕汉子打侯霖上了城楼嘴就没停过,一边用一条纱布止血一边大大咧咧的骂着叛军,腰间不似其他将校挂着佩剑而是一把无鞘的宽刃大刀。
他察觉到有人后回头斜了一眼侯霖,见是一个面色苍白的文弱书生就不作理会,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解:
“老子当兵吃粮这么多年,他娘的还头一次吃这么大亏,手底下八百多弟兄死的死伤的伤,跑的掉的都没影了,跑不掉的都成俘虏了,叛军不过都是骑兵,怕什么?二十台床架弩往城楼上那么一靠!老子还真不信叛军敢过来,他们请咱们吃烤焖鸡,老子请他们吃串羊肉,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看谁刀快罢了!”
言罢这匪气浓重的光头校尉还示威般的提了提腰间刀刃,惹的云向鸢冲他翻了个白眼。
蒙樊没有理会这光头校尉的无稽之谈,几人之中只有云向鸢官阶最高,更是骠骑将军嫡系亲属,于情于理云向鸢说话最有份量,云向鸢正要开口,旁边的一个长须将尉忧心忡忡道:“叛军以火石车袭击岩城,未必没有步卒,何况除了这虎骑营外还有二十万叛军主力不见踪影,保不齐就跟在后面,武安城孤城一座,粮草军械虽够支撑住一年半载,可各位细细想想,就靠这城中刚吃了败仗的两千士卒和不到两丈的黄土城墙能守住么?非是末将怯战,死,也要死得其所!”
被打断的云向鸢听后陷入沉思,他用手扶着下巴看着烛台下的武威郡地图紧锁眉关,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他,希望这位在平叛大营无人不识的骑都尉中郎将能拿个主意。
“守!”
云向鸢一巴掌按在地图上,冷眼扫过在场所有人,他指着地图边上的赤土荒原道:“敢问诸位有多少匹马?觉得能跑过曾经奔袭三天两夜击溃数万郡兵一举攻破寒胆城的虎骑营?武安城城楼不高是真,无护城河无壕沟也是真,可这好歹有个城墙,更有大批军械物资,要是我们弃之不顾南逃,先不说已无兵卒的陇右郡能否守住边境,我们能不能活着退回汉典城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云向鸢深呼吸一口,又重复沉声道:“只能守!”
长须将尉张嘴,脸色难堪道:“叛军数倍于我,这仗怎么打?”
侯霖斜着脑袋看着落雪飘摇,出口道:怎么不能打?”
200章:风雪骤停铁骑至(上)()
一脸病态苍白的侯霖不受重视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此倒无太多愤忿。
侯霖一言既出,几乎把脸都贴在地图上数名将尉立马看向他,只是多道目光眼神不善,觉得这人太多大放厥词,事到如今,叛军的战力已经不需多说,大军惨败也是事实,这些大难不死的将尉都是有过命兄弟和下属留在了岩城,当前更是为了困境争的焦头烂额。
侯霖是名副其实的七品文职都尉,可在平叛大军里别提名声,连他麾下的千众号人连个朝廷钦定的营号都无,在最注重军功和本事的军营里就如沧海一粟,不起眼的很,横插一句听起来刺耳的话后,更是吸引仇恨无数。
光头疤痕的将尉听后嗤笑一声,他和侯霖个头一般,挺直腰板后却足有两个侯霖宽大,单是脸上横肉配上那顺脸从双目间横劈而下的疤痕就能让胆小些的望而生畏:“你是谁?敢在这里满口大话?老子气正堵着没出呢,不想被砍了祭旗自己麻溜着趴在地上滚下城楼!”
云向鸢抿着嘴唇正欲开口为侯霖解围,拉下脸的侯霖径直走到光头将尉身前,毫不胆怯与之直视道:“平叛大军十万,均是朝廷精锐,岩城溃败,死伤无数,轻车将军阵亡,骠骑将军下落不明,诸位能虎口脱险,可还有人记得从岩城奔波至此有多少里路?这一路上又有多少将士尸骸暴之荒野?”
云向鸢张口便何罪,侯霖一席话堵的光头将尉口不能言,只能做威般的瞪他两眼。
“在下侯霖,官职治粟都尉,官阶与各位应该相差不了多少,可否容我一言?”
驻守武安城的蒙樊拱手在摆手,示意侯霖继续说下去,谈不上有多慷慨激昂的侯霖深吸一口气,与光头将尉擦身而过,走到地图前轻笑一声道:“侯霖不是那书呆子,也明白话说的在好听也没用,各位都是大难不死的有福之人,如果我拿着朝廷和阵亡将士的名头压着各位和这武安城一同等死,想必各位也不答应。”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化解,这些将校大多都是粗人,读过的书扳着指头就能数过来,什么国家大义,世食汉禄的空口大话早就听的厌烦,远不如这掏心窝的话暖肺腑,几个将校闻言都是心领神会的淡然一笑,对侯霖也有了改观。
侯霖话锋一转,手指指着武安城道:“可这城,必须守!诸位且细想;弃了有军需辎重的武安城,我们能撤到哪?汉典城?还是退会陇右郡?陇右郡郡兵的战力想必大家比我要清楚,十万大军溃之一败,难道还想靠着陇右郡不过万人的军屯卒子来跟叛军打仗么?况且我们退一步,叛军进一步,自引祸水让陇右郡亦是烽烟四起,骠骑将军和平叛大军一年的心血就都付之一空了!”
侯霖看着旁边几个人脸上阴晴交转,又低下几分声音道:“守住武安城是大功一件,可要是退回陇右郡,各位能活多久?”
一语如针,只差捅破那层窟窿,就连光头将校也是额头冒汗,明白侯霖所指是何,只是被人折了脸面口服心不服,嘀咕道:“守?两千多人,一座墙高不过两丈的破城如何招架住叛军万计攻势?”
侯霖自信一笑道:“冷不冷?”
光头校尉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将耳朵递过去又问道:“啥?”
“天寒地冻,你们说一碗水要冻成冰需要多久?”
玲珑心思的云向鸢率先醒悟过来,激动的上前狠狠的拍了拍侯霖后背,差点没把半天还缓不过劲手脚冰冷的侯霖拍的岔气,其余人还是一头雾水,蒙樊见侯霖胸有成竹,不像信口开河,恭敬的将头伸上前小心翼翼问道:“侯都尉此言何意?”
侯霖指了指城墙道:“以水浇铸城墙,一夜便是冰城一座,你说叛军如何攻城?”
其余众人也都恍然大悟,唯独光头校尉还是一脸不屑道:“侯都尉,你这方法好是好,可凉州缺水,武威郡更是十村无一井,这大冬天的到哪找水去?”
侯霖这才感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绝非妄言,轻笑的面孔垮了下来,有些无奈的移了移指头指向城外道:“漫天冰雪,还愁找不到水么?”
一拍即合,蒙樊立即下令让城中士卒取雪化水,整个城楼之上忙做一团,这个光头校尉得知尚有生计,更是脚不停歇的奔下城楼亲自取桶去了,蒙樊朝着侯霖毕恭毕敬的行礼道:“蒙樊替城中两千将士谢过侯都尉!”
侯霖摆摆手,这种取巧的功夫算不上什么真本事,只可解一时燃眉之急,要是叛军围城数月,等到春暖花开之时武安城依旧不攻自破,侯霖只是断定霸王不会在一座孤城上浪费这么久时间,虽然得到了平叛大军的一部分粮草,可对于麾下有二十万人的他而言还是太少了。
云向鸢喜上眉梢,又握拳锤到侯霖胸口笑言:“行啊你,这鬼点子都让你想出来了,我一直纳闷为啥你身边的荣孟起和秦兄弟明明比你强上许多,现在看来你确实有过人之处。”
侯霖没有刻意自谦,只是略微叹口气道:“一码事是一码事,他们两个不过一人有求,一人无求,我恰好能满足他们两罢了,这两位哪里是愿意寄人篱下的主儿?只是人在屋檐下而已。”
一夜匆忙。
大雪至三更方停,凉州的第一场雪声势比起往年都要浩大太多,飘飘洒洒足有了一天,等到日光驱散浓雾洒向大地时,城外的积雪已经可以埋没到人的膝盖左右了。
金光缕缕,雪面如水,倒映煦光,金灿成行,让人痴迷。只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无人有这闲工夫顾暇雪景,天边刚刚泛白,武安城挂起的烛火灯笼就全都取下城去,搬上来的是成捆成捆的箭矢。
城上牙墙一角一人,二十台床架弩对准了城外看似一望无际的雪原,矢头闪烁的寒光,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似乎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的白色远方,城墙之上落针可闻。
整座武安城都被冰雪覆盖,土黄色的城墙被一桶接着一桶的雪水浇灌的看不出原来颜色,泛着幽冷光泽。在雪和冰的双重映衬下,原本就不高的城墙更显的低矮,吊桥内的城门只剩下半边袒露在外,被厚有数寸能看出水纹波痕的冰面冻的结结实实。
一座冰雕雪筑的城池一夜便完工,当霸王看到这座幽蓝光芒晶莹剔透的城池后,却只是冷笑。
蒙樊一直紧绷着的弦在看到大地尽头白茫茫的雪地中凭空出现一片黑压压移动的影子后,心中的一口气便脱弦而出,他高喊道:“贼至!备战!”
牛角号声起,城上守卒不少都是得幸逃回来的岩城败卒,当在太阳光芒照耀下看见这伙曾经击败他们的敌人后,心中的沉重不言而喻。
虎骑营号称能与燕阳铁骑一战,以机动性闻名凉州,如今霸王的地盘大半都是这支军队打下来的,如今更是大破十万平叛大军,跋扈气焰与天比肩,见到冰城之后不但没有惊讶,反而每个人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微笑。
霸王盘算着与武安城的距离,在百丈开外勒住了缰绳,铁塔汉子伴随身旁,瞧见武安城的城匾都被埋在了冰层里面,依稀只有个黯淡影子,努了努嘴。
数千虎骑营一字排开,比起汉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