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锁梧桐-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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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里,叶君贤斜靠在太师椅上,连日来赶路的困倦疲累尽现于面上。三夫人和五夫人分别在侧,一个奉茶,一个捶背,极尽献媚之能事。
“督军,你可回来了。”大夫人拽了手绢,抹了抹刚才走路时,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挤出的几滴泪。
“莜竹,云舒怎么样?”叶君贤霍然起身,急问道。自收到那封电报,他是连夜从山东赶到榕城,生怕爱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能见最后一面。
“汪院长已经为云舒做了手术,应该无碍了。”大夫人心里大为不快,同样是儿子,同样受了伤,做爹的却不问问嫡子的状况,她一念至此,心口发酸,蹙眉饮啜道,“倒是哲宇,大夫说那镖再射偏一寸,就药石无灵了。”
叶君贤疲倦地揉了揉额头:“放心吧,我已问过江平安,哲宇已无大碍,过几日就能出院了。你先带我去云舒的住处看看。”
大夫人应了一声,与叶君贤并肩朝云舒的“花语阁”走去。
日夜相守在云舒床前的八夫人向叶君贤问安,春晖和一众丫鬟也一并行了礼。叶君贤并不理会他们,直奔云舒床前。
越窑青釉提炉内的袅袅青烟自盖顶的精美鸟喙饰纹中缓缓涌出,云雾簇拥之下,云舒更似飘然出尘,他依然昏迷不醒,嘴里含混不清地唤着什么,叶君贤俯身细听,才听清他唤的是“千千”二字。
“千千是谁?”叶君贤朝八夫人望去,她摇了摇头,这个名字对于她同样陌生。
“可能是发烧说的胡话吧。”八夫人心中悲苦,携了手绢不停地擦拭眼泪。
叶君贤坐了片刻,脑中一浪接一浪的困意袭来,终于耐不住而和衣歪在云舒的榻上睡着了。
待他醒来的时候已是酉时三刻,云舒依旧没有苏醒,大夫人的丫鬟曼荷过来传膳,叶君贤向八夫人嘱咐了几句后,随曼荷去了偏厅。
除了八夫人和住院的哲宇,叶府上上下下已齐聚在偏厅,各房一一过来给叶君贤请安。
玥汐眼下强敌环伺,四面楚歌,得姜氏“佛是金妆,人是衣妆”的悉心指导,便精心妆扮,浓墨重彩,只为给公公留个好印象,日后在叶府能有一席之地。只是她幼年时亲眼见到叶君贤的暴行,虽时隔十年,依旧心有余悸,因此低头躲在姜氏身后,不敢近前。
大夫人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当下执了她的手,走到叶君贤面前,含笑道:“这是哲宇新纳的妾室,姓卜名玥汐,是‘卜城南’的女儿。”她又转头对玥汐换了一副面孔道:“还不去给你公公敬茶。”
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玥汐背心隐约有汗渗出。她垂首对着叶君贤盈盈一拜,含烟赶紧奉上精心准备好的花茶,玥汐接过,跪在叶君贤面前,双手奉上茶盏。
“爹,请用茶。”玥汐强自镇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卜城南”!叶君贤接过玥汐手里的茶盏,思绪飞回到十年前的那个不平静的夜晚,火光四溅,断壁残垣他心神一凛,手上的茶水差点洒了出来,见四周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看,当下顾左右而言他:“长得倒是不俗。筱竹,哲宇都娶了一妻三妾了,你怎么也不给云舒张罗一门亲事。”
大夫人轻笑道:“二少爷心比天高,普通女子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
方若翾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颤。
叶君贤将茶盏放到唇边,闻了闻,似与平时所饮的清茶有所不同。他轻抿了一口,顿时觉得香气扑鼻,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玥汐见他喜欢,便不住地往他茶盏里蓄水,不知不觉,叶君贤竟喝了七八杯。玥汐和含烟见此情景,双手相握,心下甚慰。
大夫人随即传了膳,因叶君贤素来喜食螃蟹,早在几日前就用蛋白将买好的螃蟹催肥,命下人蒸了十余只,配以黄杨木制成的小木槌,用以敲打蟹壳,避免手剥的麻烦。叶君贤素来胃口大,加之云舒已无性命之忧,就放开肚皮,一连吃了十只。
一夜饭毕,酒足蟹饱。大夫人怕叶君贤撑着,不敢叫他多食,便差人把余下的螃蟹拿走了,叶君贤仍不满足,又喝了两小坛白酒方才尽兴。
三夫人见他酩酊酒醉,便半倚在他身上,狎昵做态:“督军,你连夜兼程赶回来,身子一定乏了,我伺候你沐浴更衣吧。”
大夫人斜了她一眼,冷声道:“五妹,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咱们叶府谁不知道,督军心尖上的人是十四妹,你就别不知好歹非要往里凑了。”说着,把方若翾往叶君贤怀里一推:“十四妹,就辛苦你好好伺候督军吧。”
三姨太只得恨恨的松了手。叶君贤望着几个月不见的可人儿,大笑几声后,伸出肥腻的大手,一把搂了她的纤腰就往卧房走去。方若翾嫌恶的转过脸去,喉咙里起了一阵干呕。
就在两人即将要进房的一瞬间,叶君贤突然面色大变,双拳蜷握,身子微微前倾,整个人僵住不动。
方若翾心下生奇,转过脸去看他,却见叶君贤脸白如纸,身子徐徐倒下,她正要去扶,刚弯下身子,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恶臭。只见叶君贤裤子上黄黄的一片,这横戈跃马、八面威风的大军阀,竟然失禁了
方若翾一时没忍住,奔到墙角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几个丫鬟赶紧上去把叶君贤搀到了茅房如此这番,叶君贤一泄千里,去了十余回才稍稍止住。
第56章 魑魅魍魉()
大夫人和三夫人把他扶到榻上,曼荷斟了茶上来,叶君贤一把将茶掀翻在地,有气无力地喝道:“刚才你们给我喝的什么东西,害得我腹泻不止。”
大夫人想到了玥汐那杯茶,立刻责令管事辛奎去彻查此事。
半个时辰后,辛奎回复:“那壶花茶里加了份量不轻的雪梨。梨性寒冷,蟹亦冷利,二者同食,伤人肠胃。”
大夫人怒指玥汐:“你这妇人,真正心肠歹毒。”
玥汐脸色微变,想起沏茶之时,姜氏曾拿了两个雪梨过来,说花茶里若是加了梨香,更安神润肺。她朝姜氏望去,见她脸上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顿时一片清明。
姜氏缓缓地走到大夫人身边,嫣然道:“婆婆不要生气,四妹年轻不懂事,不知道公公喜食螃蟹,才会犯下这个错。”
叶君贤却不认同,对玥汐横眉冷目道:“我一瞧你这花枝招展,烟视媚行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定是怨恨我十年前我火烧你们卜府,今日才故意令我当众出丑。”他转头向大夫人怒道:“罚她跪在天井一天一夜,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他又觉得腹内一阵绞痛,连忙起身,由丫鬟们掺着,直向茅厕而去。
玥汐被赶去天井,与姜氏擦身而过时,才看清那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原来是那么虚伪。
屋子外头下起雨来,起先只如牛毛一般,半个时辰后竟越下越大,暴雨如柱,水流从檐上的青瓦急湍下来,直砸得跪在檐下的玥汐头昏眼花,心中亦是一片凄风苦雨。
含烟拿了油纸伞来,却被大夫人的丫鬟曼荷一把夺走。玥汐低头看着一身精湿微微颤抖的自己,苦笑不已。
滂沱大雨中,有人缓步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知道来的是谁,但仍是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伞下的姜氏拢着满头珠翠,盈盈站在自己身后,满脸皆是骄矜之色。
玥汐淡淡一笑,道:“姐姐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姜氏明眸善睐,掩口笑道:“妹妹这说的是哪里话,姐姐一向与妹妹情同姊妹。眼见妹妹被这样糟蹋,心里真是不值。姐姐本想劝说公公收回成命,奈何他正在气头上,姐姐又人微言轻,实在是无能为力。”
玥汐话里藏阄道:“姐姐教导妹妹要在督军面前盛装打扮,又教妹妹在茶里放雪梨,当真是悔人不倦,用心良苦。是妹妹自己有眼无珠,又怎么怨得了旁人。”
姜氏微笑,语气里微含讥诮:“真是伶牙俐齿,只可惜妹妹不得大少爷宠爱,如今又得罪了一家之长,以后真当应该谨言慎行,免得行并踏错,若是被哲宇休了,那才是真正丢了你们卜家的脸面。”
响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在天空中闪着,骤雨抽打着玥汐的脸,一下一下,她就那么直挺挺跪着,面前迷潆一片。
姜氏和丫鬟轻笑了几声,转身离开了。
被雨淋了整整一夜后,玥汐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大夫人也懒得叫大夫,只吩咐含烟炖了姜茶给她去去湿气,免得惹了风寒过给府里人。
玥汐湿漉漉的一身,在落地镜子前站立了许久,然后一件件的褪去身上的衣衫,镜子里的她玉体横陈,美得仿如画中人。她突然感怀伤物起来,如花的年纪如花的容颜,难道真的要在这闱庭深院里一生沉寂,终老一生?不,这绝不是她想要的!且不说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光是每个午夜梦回所忆起的那个把她的真心划得千疮百孔的人,她就足以振作起来。
玥汐发现自己在镜子里的面容变了,黯淡的面容再次被激情点燃,呆滞的眼睛重新焕发出神采。蛰伏已久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终于明白,自怨自艾,容忍谦让,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发誓,以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卜玥汐已经死了。自今日起,我再也不会流半滴眼泪。那些污辱我,轻践我,嘲笑我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加倍奉还。”玥汐对着镜子,一字一字,缓慢而又怨毒的说道。
含烟进来,替她换了湿衣。玥汐和衣入眠,长长的发丝仍是湿的,洇得头下的鸳鸯香枕上一片斑驳的水渍。含烟瞧着她苍白无血的脸,想着去厨房煮碗银耳莲子羹给她润润喉,便悄悄退下了。
红烛已残,半梦半醒之中玥汐只觉有只手正在她脸颊滑动。粗壮的手指,带着滚烫的呻吟,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
玥汐勉强睁开眼,阴冷的残烛下,映照出赵强涎笑猥琐的脸。
她吓得身子弹起,嘶声道:“大胆的奴才,你是嫌命长吗?“
赵强不惊反笑,舔着脸道:“大少爷不要你,你又何苦为他守身如玉。我虽不及叶哲宇这般高大英俊,但应急解馋,却是绰绰有余。”
他一面说着,一面色胆包天的瞟向玥汐的胸部,阴翳下流的气息向她席卷而来
情理之下她一把夺了边上绣篮里的剪子,将尖韧对准了赵强:“滚出去,不然我就告诉大夫人。”
赵强不为所动,冷笑道:“你尽管去告诉,我只说是你耐不住寂寞,有心勾引我,看督军和夫人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嘿嘿,私通之罪,可不是罚跪能了事的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床,伸手去摸玥汐露在被子外面的玉足。
玥汐对准他的手便一剪子扎了下去,赵强吓得赶紧抽手,那剪子的尖韧扎在了被单上,划出一片白白的棉絮。
见玥汐这样倔强,赵强脸上满是骇人之色,恶狠狠道:“你今日若是不从我,等大少爷回来,我就告诉他你耐不住寂寞勾搭我。”
玥汐果然放下了剪子,赵强以为她屈服了,把脸凑过去就要亲,玥汐挥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打的赵强眼冒金星,他还没回过神来,玥汐已经扯着他的衣领反手又是两个耳光,直打得赵强嘴角破裂,渗出血来。
“你,等着瞧!”赵强许是被她凌厉的架势所慑,不敢再作非分之想。又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便跃窗而去了。
含烟推门而入,见玥汐双唇紧闭,面白如纸,双目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厉。
一夜无语。
第57章 情义两难()
云舒痛楚的呻吟了一声,终于悠悠醒转,缓缓睁开了眼睛。
八夫人松了口气,还未启口便已落下泪来。
云舒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娘,我已经没事了。”
秋月玩笑道:“二少爷醒了可是天大的喜事,您该高兴才是。”
“对对,我们都该高兴。”
八夫人面上犹自沥沥滴着泪珠,笑中带泪扶云舒起身,难掩欣喜之色丫鬟们也是一拥而上,为云舒擦脸的擦脸,执扇的执扇,喂水的喂水。
云舒喝了口水,目光瞟过窗边的那张梅花小几,只见那上头摆着一只水晶瓶子,里头灌了水,斜插着几枝梧桐花,那花应该是新鲜摘下来的,芽苞初放,新叶片片,满屋皆是恬淡的花香。
“梧桐疏叶琼玉树”云舒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随着他的身体一同苏醒的,是对千千的记忆。
据说梧桐花是不会结果的,正如他与千千的这段朦胧青涩的感情,即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美好,但永远不会有收获的那一天。
八夫人见云舒身形削瘦,坐卧不宁,心中微微发酸,她打发走了一众丫鬟,只留下秋月。
见秋月关好门窗,八夫人才轻声问道:“云舒,现在屋里没有旁人,告诉我,你和哲宇究竟是怎么受伤的?“
云舒却置若罔闻,忍着剧痛,伸手打开床边那紫檀雕花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宣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四排娟秀的小楷如行云流水一般跃然于纸上。
“梧桐疏叶琼玉树,桐花风软秀晴空,花拆香枝嘤嘤语,雨前初见旧时人。”
抚触着那些小字,云舒的心中掠过一丝模糊的悸动,说不清道不明,犹如这屋子里的檀香与那梧桐花香稠密地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馥郁之气。
八夫人见云舒笼在一片氲氤之气中,眉宇间隐有忧伤,全不似以前那般开朗善谈,心里隐隐生奇。
“云舒,你这是怎么了?”
云舒略略凝神,若有所失,目光四下转动,疑声道:“春晖去哪里了?”
事实上,春晖早在他昏迷的时候就悄悄出了督军府,因为他听到昏迷的云舒一直在呼唤一个名字,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名字。
自十二岁被卖到叶家为奴,他就长伴在云舒左右。他们虽然不是一脉同气,却早已休戚与共,祸福同当。在他的心里,云舒并不单纯只是主子,更是他的兄长和朋友。所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今天一定要帮云舒达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