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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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家手工店;我刚到时候看见的,”他嗓子里混混沌沌;夹着夜风里的潮湿咸涩;“墙上挂了很多包;编织的;有一个黑色配深粉;下面有流苏。”
林知微怔住;拽他的力气不禁一点点放松。
他收拢的五指把手里的包抓得变形,继续撑着平静说:“还有个彩色的,也挺好看;我本来想趁着录节目之前偷偷去;把两个都买了,让你挑喜欢的用。”
林知微一下子说不上什么滋味,胸口似乎被细嫩的小爪子轻抓了下似的,酸酸麻麻,“景区里的手工店,是开给游客的,材料不好,价格又贵,”她虽然这么说,语气却放轻了不少,“我不要。”
陆星寒低下头,“贵什么,我赚钱了,再贵我也买得起,等从苗寨回去,我再给你买好的。”
他出道以来,一分也没有乱花过,存了不少钱,上次解决陈辞的事,他把卡给了袁孟,但袁孟根本没用多少,退回来的时候数字依然可观。
所有钱,都是给知微的。
林知微心像浮在了温水里,摇摇荡荡,训责的话全挤在喉咙口,对上他格外固执的模样,一句也说不出来。
陆星寒皱着眉,长睫毛盖下来,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脸上是略显脆弱的冷白,苗寨里悬得高高的灯在头顶亮着,光线和月色相融,尽数拂在他的身上,映得整个人青涩又高大,柔情又锋芒,很矛盾,但偏就往人心坎儿里戳。
让人扛不住想满足他任何要求。
林知微气自己意志不坚,“今天太晚了,等下还要录节目,就算去也等明天吧。”
然而这种时候,陆星寒只有一根筋,“不行,就现在,必须把这包换了。”
他语气憋闷,“你要是反对,我就抱你去。”
林知微本来放软的情绪一下子挑高,“你说什么?!”
他掷地有声,“抱你!”
陆星寒说着真要伸手,林知微忍无可忍打他,他顺势往前跑,林知微继续追着揍,一不小心就跟他到了手工店旁边。
他不知怎么摸到的小路,清清静静,没人打扰,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站在门口林知微才醒悟,她又进了小崽子的圈套!
手工店已经快关门了,这附近是苗寨主要针对游客开放的区域,节目组基本用不上,晚上没生意,开店的老人家早早准备休息,正要打烊。
陆星寒把她拉进去,指着墙上看中的两个小挎包,老人家把黑配粉摘下来,还要去够那个彩色的,林知微阻止,“您别拿了,这个就好。”
说完发现,老人家听不太懂,看她摆手的动作才明白意思,笑眯眯回到柜台前。
老人家普通话说得吃力,艰难解释着看店的儿子儿媳早睡了,剩下她来等着关店,招呼不好,别介意。
陆星寒把小包比在林知微身上,她穿着到小腿中间的长裙,素素淡淡,跟包的颜色很搭,他黑森森的眼底终于软了些,低声用当地方言问了一句,“多少钱。”
老人家惊喜看他,眉开眼笑,报了个比平常卖价低的数字,热情追问好多句,林知微完全茫然,目瞪口呆看着一老一少几乎没有障碍的交流。
“你怎么会的?”她悄悄捅捅陆星寒。
陆星寒把包带系到合适的长度,斜挂在她身上,他靠得很近,稍微俯下身,帮她调整位置,柔软的发梢蹭到她的下巴,痒痒的,“导演找了苗寨里的住户教我们日常对话,节目里会用到。”
他说完拿出钱包,林知微看着抽出的一叠红色就心疼。
反正也阻止不了他,再拉扯这小崽子说不定一激动把整墙都买了。
林知微干脆眼不见为净,却听见老人家又含笑问了句话,陆星寒沉默不语,半天也没回答。
气氛有点奇怪,她下意识一抬头,看到陆星寒的视线黏在她身上,眼里幽幽深深,有什么东西浓得要滴出来。
老人家重复追问一遍。
陆星寒点头,仍旧凝视她,声线沙哑,用林知微听得懂的话回答:“对,我是买给女朋友的,她就是我女朋友。”
手工店放下帘子,关门落锁,林知微被陆星寒带回到安静的小路上,才真正从“女朋友”三个字里回过神,瞪着他绷紧的下颚线条,觉得特别无力。
对他这种无赖行为,哪条路也行不通。
拒绝?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管用?
打他?体力悬殊,真被他制住,连挣脱都是个困难事。
骂他?泛红的桃花眼不声不响望过来,一个眼神都能要死要活的,骂得出口?
赶紧扔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她惭愧,她无能,当宝贝似的养这么大,她还真的做不到。
她跟陆星寒的无数牵绊,无论要斩哪根都伤筋动骨,上回狠着心试图做了,结果又怎样,还不是徒劳。
到底怎么才能解开跟陆星寒之间这一团缠死的乱麻
路边有个铺着草垫的小木凳,陆星寒把林知微按着坐下,摘掉她身上的小挎包,单膝蹲跪在她腿边,把早就蹂|躏得没了形状的手提包直接丢地上,拉开,借着黯淡光线,把里面的东西慢条斯理取出来。
一件件,全亲手摸过了才算,活脱脱一只捍卫领地的小兽。
林知微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作罢。
距离拍摄还剩四十分钟,距离化妆只剩五分钟,只要这五分钟里,他能把心情收拾好,乖乖去录节目,任他折腾吧。
林知微刚这么想完,突然觉得贴在腿边的人没了动静。
陆星寒的脸埋在阴影里,手里似乎用尽力气捏着什么东西,她皱眉,弯下腰拉起他的手腕,他五指扣太严,掰不开,但光从指缝里也能看出个大概。
首饰盒。
林知微头当时就晕了。
秦然暗搓搓搞这一出,绝对不是五分钟内能解决的问题了吧?!
林知微心态要爆炸,既想把秦然踢飞,更想把陆星寒摁门外小河里冷静冷静,她当机立断,速战速决,强行抬起陆星寒的下巴,逼着他看过来,“别想扔,扔了他会以为我收下,你给我,我还给他,你去准备拍摄!”
陆星寒不撒手,“我去还。”
“幼稚不幼稚?让你去能保证和和气气出来?”林知微试了两下没抢过来,手机响了,何晚打来的。
“知微,陆星寒还跟你在一起吗?袁孟找他找疯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拍摄提前了,最多半小时就开始,这边等着化妆呢,你也赶紧过来啊!”
林知微深吸口气,“我马上带他回去,你先跟袁孟打个招呼。”
“好,快点快点。”
挂断电话,林知微再没时间跟他慢慢耗,硬是拖着他站起来,“听见了吧?提前了,快跟我走!”
走之前,摊手要东西。
陆星寒脸上罩着坚冰,要把小盒子捏碎,还是不给。
林知微这回是真生气了,“你要揣着它去录节目吗?!半路掉出来让所有人知道你随身带个首饰?想不想混了!给我!再不听话再不听话我可收下了!”
她小宇宙爆发,把他手弄得通红,硬是夺过来随便扔包里,押着他匆匆赶回化妆间,袁孟看到人,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
晚上录制的部分不长,一段夜景的游戏环节,以及所有嘉宾出场分组的群镜头。
陆星寒化妆时就过分沉默,林知微也烦得一言不发,两个人自成小空间,旁边人互相示意,谁也没敢上去触霉头,只有余火没消的秦思思以为他俩这么快就闹掰了,肯定是林知微失了宠。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一个两个的,全上赶着喜欢林知微?
哪来的吸引力。
以她的经验,男人别管年纪大小,一旦不想理谁,那绝对会待身边的其他女人热情很多。
只要能让林知微难受,她心里就痛快,自降点身价算什么。
秦思思翘翘嘴角,放下手头的工作,出去端了杯节目组给大家解暑准备的冰镇酸梅汤,专门从林知微身边慢腾腾经过,斜看她一眼,然后绕到陆星寒椅子的另一边。
她故意把指尖冰得发白,才怯怯递上去,声音娇娇柔柔,“刚才其他人都喝了,你来得晚,我专门留的。”
陆星寒眼都不抬,“拿走。”
林知微捏着粉扑的手停了。
秦思思咬咬唇,不信这个邪,递得更近,“味道不错,你喝完了我再去倒。”
四周群众有点窒息。
袁孟暗骂一声,矮胖身躯格外灵活,窜上去要把这惹事的抓紧领走,可他太高估了陆星寒的耐性。
在秦思思第三次把杯子拿近,人也靠过来,甚至不小心没端稳,差一点洒在陆星寒手背上时,他直接扯出四五张纸巾,像怕接触到什么病毒似的,垫在手上,把要戳到胸口的杯子朝化妆台一把打落。
“啪”一声大响。
酸梅汤扬了一地,玻璃杯四分五裂。
汤汁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唯独林知微脚边干干净净,半点也没有被波及。
三十八只崽()
秦思思尖叫;脸色由白到红;气得直抖;一脚踢开落到跟前的大块玻璃;上面残留的液体飞到她的绸缎鞋面上;凝成深色的星星点点。
袁孟捂住眼睛;脑袋里就一个念头;幸亏屋里没外人,幸亏关了门!
林知微攥着粉扑,胸前急促起伏;他这样随便发火未免过分了!
陆星寒看她一眼,确定她没有被溅到,紧接着转向随时要失控发飙的秦思思;只问她一句话:“秦然是你什么人。”
秦思思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表情一下子凝固。
林知微到了嘴边的话也震惊卡住。
满室死寂。
没有回答,只有紧张加重的呼吸声。
陆星寒唇角不屑地勾了下;“算了;说不说无所谓;我只想警告你;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收起那些不干净的心思;别再试图用任何方式针对她,否则——
他站起身,淡淡冷笑一声;“碎的可不仅仅是这个杯子。”
秦思思满腹愤怒屈辱被这两句话轰得一干二净;就剩下被识破的慌,嘴上还硬撑着,“你,你管我和他什么关系!”
她不自觉往后退,摸到门,快步冲出去,把门板“砰”一声甩上。
这时候在化妆室里的,都是星火娱乐和造型小分队的自家人,一时间全蒙了。
大家手中掌握的信息并不完整,星火娱乐知道新来的赞助商姓秦,貌似叫秦然,造型小分队则清楚秦然是知微的忠实追求者,现在就在拍摄现场。
两方人马悄悄地小声交流几句,把秦然的双重身份一重叠,再结合陆星寒刚才那句话,加上秦思思进组以来对林知微各种莫名其妙的针对和敌意。
很快捋出大概。
秦然突然出现成为今夜无眠的赞助商,本意搞不好就是为了接近知微,这秦思思同姓,多半是秦然身边的近人,看不上知微,才特意进了她们工作室三番五次搞事情,肯定是故意为难她出气。
看秦思思的反应,秦然以前并不知情,但这一闹后,她要么偃旗息鼓夹起尾巴,要么干脆去找秦然告状。
陆星寒这杯子摔的,看似普通发脾气,实际上,根本就是在给林知微换清净,顺便摔给秦思思背后的秦然看。
何晚比别人更多了解情况一点,想通以后,不禁啧啧两声,小狼崽子守护意识够强的,无论是对知微本身,还是对他自己的所有权。
而且聪明啊,早早就串起了那些有关联的节点,简单一句话让秦思思措手不及。
陆星寒垂眸望着林知微,低低问:“妆化好了吗?”
林知微想得不比何晚少,心里鼓胀得厉害,喉咙滚动两下,轻声回答:“好了。”
陆星寒点点头,走到化妆室角落里,拿起两块临时堆放在那的废弃包装硬纸板,回到座位旁,蹲下身把玻璃碎片收到一起,一点残渣也不剩,托着纸板扔进垃圾箱,又返身把四溅的酸梅汤也擦干净。
袁孟看不下去,拉他起来,“星寒,你别管了,我收拾。”
陆星寒动作快,已经整理好了,视线默默滑过林知微,“从小就有人教我,自己弄乱的东西,必须要自己收拾才行。”
他把椅子推回原位,眉眼蒙着黯沉,哑声说:“我先去现场了。”
人走出去,门没有关,林知微看着他背影逐渐变小,混进人群,偶尔露出些许边角,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切。
她摸着刚买的那个牛皮编织小挎包,感觉到其中凸出的首饰盒形状,这东西,是陆星寒别扭的根源,她想起他乌乌暗暗的眼睛,心口拧了起来。
先拍的是游戏环节,只有一段,夜景效果好,所以放在晚上拍。
进行游戏之前,十位嘉宾肯定要先来插科打诨笑闹一下,节目组和嘉宾组对好台本,摄像机打开,正式走起流程,拍了几分钟后,关注全场的导演发现陆星寒不大对头。
具体也说不上来,他没有任何冷脸或者不愉快,反倒挺积极配合,要换别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异样。
导演摸着下巴,很快懂了问题出在哪,今天的陆星寒,似乎有些游离。
果然,等到游戏正式开始时,更反常了。
他不在状态,导演了解他,看出这孩子明显是在憋着什么劲儿,心事重重,却还要勉强自己专注,难以发泄的样子。
苗寨外有条河,河道宽度恰到好处,而且不深,节目组在河边搭起大型连续障碍,挑战者需要接连过关,通过各种小型滑索、攀岩、高低台间跳跃、爬不规则楼梯,最后到河边,在河中竖起的七八个木桩间跳过,抵达对岸撞响铃铛才算完成。
陆星寒一言不发,摄像机跟过来,他也只是露出一个如常软萌的微笑,转过头后收得干干净净,他踏上第一道障碍,套好护腕,身上蓄足全力,脚一蹬,整个人高高跃起。
林知微在场外仰头看他,何晚站她旁边念叨,“陆星寒看样子有点累。”
简单几个动作要把体力都耗尽似的。
她又说:“而且心情很糟,刚才镜头一走他表情就变了。”
林知微暗暗捂胸口,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