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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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修葺之事。”
“哦?”史墨抬起头来一脸赞许,他冲我笑道:“丫头,无恤之智,犹在你之上啊!”
“那你要去多久?”我问无恤。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你不怕回来时,世子之位已定?”
“不怕,我只怕等我回来时,你这已经把我忘了。”无恤满眼深情地看着我。
“咳咳咳”史墨猛呛了一口水,大声咳嗽起来,我瞪了无恤一眼,连忙起身给史墨拍背顺气。
“没事。”史墨半天才缓过气来,对无恤道,“我让她陪你一起去,但是你别忘了之前答应老夫的事,否则”
“无恤谨记,谢太史成全。”无恤喜不自禁,连忙起身给史墨行了一个大礼。
史墨看了我一眼,拍了拍衣摆上的几片落叶想要起身。
我这时才忽然想到,自己今日到太史府这么久,全顾着询问赵家之事,竟忘了自己一开始想要问的一件极重要的事,于是连忙扶着史墨一起站了起来,问道:“师父,你听说过‘竹书谣’吗?”
“为什么问这个?”史墨脸色一变。
“我在智府的时候,智瑶让一个奇怪的女人唱给我听了。可惜我听不懂,就想来问问师父那另半首‘竹书谣’到底唱了些什么,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同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顺着前半首又另编了几句颂扬文公功绩的话,智瑶让人唱给你听,是想自比文公吧。”史墨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只留下一壶新煮开的芳荼就转身进了屋。
“师父怎么奇奇怪怪?你呢,你又同师父暗地里定了什么约定?”我看着无恤道。
“我们的约定,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你面皮薄,羞不起。”无恤笑着凑近我,用两个手指捏起我的下巴轻轻摇了摇,“听到了吗?太史让你跟我一起去晋阳呢,还不快去收拾包袱!”
“知道了——”我推开他,笑着跑了。
第139章 北上晋阳(一)()
十五年前,赵氏家臣董安于在汾水西岸,据险地修筑晋阳城。其城周六里,墙高五丈,是赵家在北方最重要的一座城池。
这一日,我带着四儿和无邪在新绛城西门外等候赵家的车队。
赵鞅此番对晋阳城的灾情极为重视,他下令停止了新绛城外赵氏私城的修葺,特调百名善于搭房建屋的能工巧匠,与运送钱粮的车队一同前往晋阳。日中时分,长街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孩子们拿着树枝在人群中追逐嬉戏,游侠儿抱着剑,坐在沿街的屋顶上翘着脑袋不住地张望。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在屋顶上高喊了一声。
赵家的车队随即出现在了我们眼中,行在最前面的是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戴冠佩剑的黑甲武士,其后是四辆华盖马车,再后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牛车队。
“赵家可真气派啊!”四儿拉着我的袖子感叹道。
“不就去修个房子嘛,弄这么大动静。”无邪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径自拿着木剑在身前比划着。
“你的剑法练得怎么样了?这回在路上,找个机会让你和无恤比上一场如何?”我对无邪笑道。
“不不成,我还没练好呢!”无邪脸一红,低下头呐呐道。
“难得小狼崽也有不敢的时候啊!”四儿跳到无邪身前,挤眉弄眼。
“很多东西看似简单,只有自己学了才会发现其中的深奥,才会心生敬意。无恤习剑多年,你就算不敌他,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到时候,你尽管去缠他比剑,就说是我的主意。”
我和无邪正说着话,前头跑来一个黑甲武士,冲着我行礼道:“巫士,卿相有请!”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交待了一声,便跟着武士朝队伍中央走去。
黑漆华盖的马车旁,赵鞅正领着赵家诸子给无恤等人饯行。见我来了,他转过头来冲我招了招手。我一时受宠若惊,连忙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深深一礼:“子黯见过卿相。”
赵鞅伸手将我扶了起来:“子黯,无需多礼。此番晋阳城地龙涌动,累及黎庶,实乃老夫失德之故。望巫士届时能消神怒,救苍生,老夫在此先谢过了。”
赵鞅弯腰欲礼,吓得我急忙伸手扶住了他:“卿相折煞小巫了,这本就是子黯之责,子黯定会竭尽所能为卿相祈福,为晋阳城民祈福。”
“如此甚好,巫士大善!”赵鞅一手按剑,点头赞道。
“卿相,出发的吉时到了。”赵府的家宰凑了上来,小声提醒。
赵鞅转身对赵无恤道:“无恤儿,此去晋阳山高水远,险阻重重,一路上多加小心。为父在这里等候你的佳讯。”
“儿谨记!”
“甚善,你们启程吧!”
“诺!恭送卿相!”众人齐声道。
赵鞅拍了拍无恤的肩膀,带着面色各异的赵家诸子离开了。
我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赵鞅突如其来的器重和关照让我很不习惯。
“巫士,今日怎么没见到老夫的千里良驹啊?”一个留着褐色山羊胡的老者走到我旁边,阴阳怪气地说道。
“邮大夫,小白明明是小巫的坐骑,怎么成了你的千里良驹了?”我挑着眉毛装出一副迷茫无辜的样子。
和我说话的人是赵鞅手下最受器重的家臣之一——大夫邮良,世称伯乐,极善相马。提起我和他的过节,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那一日,我带着四儿、无邪到赵府与伯鲁告别,顺便把雪猴寄养在赵府的园囿里。伯鲁辞了世子之位后,日子过得越发逍遥,半月不见竟胖了一大圈。反倒是荀姬,人也瘦了,脸也黄了,见到我们来,什么话也不说,带着婢子就走了。
伯鲁带着我们在园囿中散步,乐呵呵地向我展示他新种的花草。就在那时,赵家四子带着邮大夫出现了。
原来,赵季廷从西域搜罗了十几匹良驹,特意花重金请了邮良来相马。说是相马,说穿了就是想借相马之机,将良驹赠予爱马的邮良,好让他在赵鞅面前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楚国的酿酒奴、巴蜀的芳荼、西域的良驹,赵季廷的这些小伎俩,看在我眼里格外刺目。我当下心生搅局之意,于是便提出要与邮良比试相马。
邮良自负相马之术天下第一,自然不会拒绝。赵季廷为了拉拢我这个名头正盛的“神子”,也毅然表示可以将我相中的“千里马”送给我。
邮良绕着那十几匹良驹转了一圈,自称已心有所属,但为显示长者之风,大方表示可由我先来挑选。我心中暗笑,附在无邪耳边轻声交待了一番。
无邪得了指示,猛地引颈长啸,狼嚎声带着裂天之势回响在园囿之内。飞鸟惊起,小兽逃匿,十几匹马挣脱了缰绳四下奔逃。但只有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不惧狼声,它双目圆瞪,扬蹄嘶鸣,其声洪亮如钟鸣,似要挣脱缰绳与狼一搏。
“我就要它了!”我当下就将白马占为己有,邮良和赵季廷望着园中的一片狼藉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邮良属意的千里马被我抢走了,他失了兴致,拂袖便走了。
没想到这次去晋阳,邮老头也要跟着去,这一路上肯定不会无趣了。
我骑着小白和无恤走在队首,邮良和四儿坐在马车里,无邪干脆坐到了车顶上,认真地琢磨他的用剑之道。
“卿相刚刚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问无恤。
“你是神子,卿父自然要对你好,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别唬弄我,这些天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整个新绛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在智府取阴魂的事?”
“事是你做的,我只不过是加了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些罢了。如今,不止智氏给你开了院子,就连魏氏和韩氏的人也都向太史要过你。如此,卿父自然不会怀疑你与智氏做了什么交易。”
“还是你想得周到,谢谢啦!”
“谢我做什么,我做事总是要有报酬的。”
无恤眯着眼睛看着我,我脸一热,转头不再理他。
从新绛到晋阳,本可坐船沿西面的汾水一路往北,但无奈物资沉重无法逆流而上,因此车队只能由陆路穿平原,翻山越岭朝北方进发。
这一夜,车队在汾水河岸扎营。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有些累了,月亮还未升到中空,营地里已经寂静一片,除了守夜的几个武士之外,其余的人都早早地歇下了。
营帐外,一轮圆月高挂在空中,银白色的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在夜色中静静地流淌。汾水的西岸,许是有另一支商旅在水边扎营,营地里暗黄色的火光像是落入人间的星辰,闪烁着点点光亮。夜风拂过,偶尔还会传来几句缥缈的歌声和男子醉酒后的呐喊。我站在水边,闭上了眼睛。风声、水声、歌声,让我的心找到了久违的平静。
“想什么呢?”一个温暖的身子突然从我背后贴了上来,无恤把头搁在我肩膀上,两只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
“你为什么走路都没有声音?”我想从他怀中挣脱,却被他抱着坐到了草地上。
“这世上能听到我脚步声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你这点耳力,差远了。”无恤圈着我,用长袄把两个人密密实实地包了起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来这里吹什么风,要是病了,谁替我祈祝神灵,安抚地龙?”
“我不是什么神子,你说的那些,其实我根本无能为力。”
“我知道,你只是来陪我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无恤把头埋进我的颈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脖颈酥麻一片,忍不住耸了耸肩想要避开。
“怎么了,冷?”
“不是,痒。”
我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了无恤闷闷的笑声。其实,就算我不识男女之事,几日下来,也想象得出,他当年周游列国时的风流姿态。马上少年郎,水边多情女,亏他之前还大言不惭地和我数落烛椟的浪荡,如今看来,他赵无恤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以前有过很多女人吧?”我问。
“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我不知为何,一听到他的话,胸口便是一阵绞痛,于是低头闷声道:“你别回答我的问题,只当我没问过。”
“阿拾”无恤把我的手捧在掌心,柔声道,“我在秦太子府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遇见你之前,无恤从不知情爱是何物,更勿论相思。可现在,我便是一日也不想离开你。只这样抱着你,我就觉得心安。你可知,我这颗心,不安了多少年。”
我扭过身子和他面对面,眼对眼地看着,我想从他眼中读出戏谑,读出敷衍,却只看到满溢的真心和深情,“以后你若是喜欢上别的女子,尽管告诉我,我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女人。”我垂下眼眸呐呐地说道。
“不许,不可能,你休想!”他一把将我箍进怀里,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太过用力,箍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真可以幸福吗?关于爱,甜蜜之中,我总有一份淡淡的忧伤。那忧伤和悲凉似乎早就嵌入了我的骨血,它与任何人无关,它仿佛自我出生开始,就一直深埋在我的心底。
第140章 北上晋阳(二)()
夜深沉,对岸的歌声和喧闹早已经归于平静。我贪恋着无恤怀中的温暖,不愿意离开。他紧拥着我的身子,仿佛一松开,我们就会永远分离。
“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十五年前范氏、中行氏进攻赵氏时,你在哪里?”我问。
“不想说。”他闭着眼睛把我往他身上靠了靠。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我小时候的事。”
“所有的?”
“嗯,所有你想知道的。”
“范氏、中行氏进攻赵家私城时,我被关在柴房里挨饿受罚。”
“为什么?”
“因为我不小心给马喂了毒草,把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弄死了。”
“可你是卿相的儿子啊?”
“卿父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么个儿子,又或许他知道,但府里所有人都只当我是个女奴的贱儿子。攻城的那天晚上,后院的女眷、仆役们都跑了,没人记得柴房里还关着一个我。”
“那后来呢?”我把手覆在他手背上,努力想要给他温暖。
“后来,我用燧石点火,烧了窗户上的木栏,自己逃出来了。”
“疯子,你要是把柴房点着了,不就把自己烧死了吗?”虽然知道这些都已经是他的过往,我听着却依旧惊心。
“留在里面横竖也是死,倒不如豁出去为自己挣一条活路。”无恤半眯着眼睛望着月色下的汾水,“我从窗口爬出来之后,头发烧焦了,衣服也烧没了,忍着痛追了二十里地才赶上赵家的队伍。”
“幸好还能赶上。”我不由唏嘘。
“可我刚一到,就听说卿父下令要把所有四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侍卫、仆役留下来拖延后面的追兵。”
“拖延追兵?这明摆着是让你们去送死的!”
“是啊,幸亏兄长当时在人群里看见了我,就把我救了下来。”
“他知道你是他弟弟?”
“傻丫头,他是世子,我是什么身份?他只当我是个牵马喂马的小童。那时候,他刚刚被立为世子,卿父让他学骑马,他胆子小不敢骑,就让我替他牵着马,在园囿里一圈一圈地绕。到后来约莫过了半年,他们才发现我也是卿父的儿子。”
“那之后呢?你的日子可好过些?”
“挨打挨饿少了,兄长到哪里都带着我,卿父于是许我做了他的侍卫。后来,我被派到齐国学剑,学成之后又被派到秦国做了两年的官。”
“可你不是说,是张孟谈替你做的官?”
“嗯,我那两年周游天下,拜访各国剑宗,研习剑术。”
“红云儿”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感慨,原来他自信洒脱的背后还有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怎么,觉得我可怜了?”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他笑着把脸往我嘴边蹭了蹭:“那便安慰我一下吧!”
我屏住呼吸,轻轻地在他唇上印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