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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双骄-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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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且不是干脆利落的杀,是虐杀。他想雷督理之所以留了自己一口气,也许只是怕自己死在这里,会脏了这一块地。

    因为叶春好不是轻易冒险的人。她能敢偷着给自己送钱送刀,便以证明在雷督理那里,自己确实是没有活路了。

    然后,他的思路又转回到了叶春好身上:“看不上我归看不上我,她这人真是有情义的,这个时候了,还敢来救我,我没看走眼,她是好女人。”

    这天傍晚,张嘉田被士兵用绳索胡乱捆了手脚,抬出去塞进了汽车里。

    外头的雨势小了一点,然而依旧是阴云密布,让人瞧不出时候的早晚来。他闭着眼垂着头,随着旁人摆布。他们把他塞进汽车里,他就在汽车里窝着,他们把他架出来送进了黑洞洞的火车车厢里了,他蜷缩在角落里,照旧是不言不动。

    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现在大概是下午时分,也可能是傍晚,这个时候从北戴河火车站出发,到达北京的时间,正好会是午夜或者凌晨。那个时候,没几个人会知道雷督理突然返回北京,而雷督理趁夜派人把他拉到城外“处理掉”,也同样不会有几个人知道。

    等人们知道了,他也许已经开始在泥土中腐烂了。

    “真狠。”他在心里想:“雷一鸣,你真狠。”

    车厢的铁门关上了,里面只留了两名士兵看守他。车厢里还停了两辆摩托车和一辆小汽车,乃是个铁皮盒子式的货车厢。张嘉田倒在车厢一角,两名士兵则是并肩站在汽车旁,仰起头一起向上望——这铁皮盒子没有车窗,只在上头开了个天窗,人在这里头,憋闷得很,非得仰头向上看看天空,才能觉着痛快一点。

    外头响起了火车汽笛的长鸣声,雷督理的专列缓缓开动,驶往北京去了。

第116章 荆棘路(一)() 
督理专列一路轰隆隆的行进,声势颇雄,然而车厢之内,却是安静至极。

    雷督理枕着双手仰卧在长沙发上,眼睛闭着,然而人人都知道他没有睡。没有睡,而又摆出了个睡的姿态,便足以证明他现在没有欢声笑语的好兴致。

    但他倒也未见得有横眉怒目的表情,单是淡漠的躺着,对于叶春好,也是客客气气的视而不见。叶春好白天未经他允许,私自去见了张嘉田,回来之后就一直等着他发难——她已经准备了一肚子有理有据的好话,自信即便不能说得他回心转意,至少也能让他暂缓动作,让张嘉田多活几天。

    然而雷督理始终就没给她这个说话的机会,她冷眼旁观,也感觉他变得陌生起来,不再像那个和自己好一阵歹一阵的混蛋丈夫了。仿佛是受了什么惊吓或者暗示似的,他忽然和所有人都拉开了距离。

    雷督理躺着,她在一旁坐着,两人一言不发,然而这僵持比什么斗争都激烈。小枝半路进来,给叶春好的双手换了一次药。药是药膏,薄薄的涂在手背上面,能给她带来一点凉意。而她低头端详着手背上的几处水泡,忽然问道:“小枝,几点了?”

    小枝的腕子上也戴了一块手表,这时就低头看了时间:“太太,已经八点钟了。”

    叶春好对着手背吹了几口凉气,然后站了起来,赌气似的,提高了声音说道:“那你跟我去餐车,帮我弄几样饭菜给张帮办送去。这人这回撞到了枪口上,先前的功劳是一笔勾销了,一条性命也未必能保住。趁着他还有命吃喝,我没别的可报答,只能是让他做个饱死鬼吧!”

    话音落下,她瞪了雷督理一眼,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眼能不能被雷督理所察觉,但既是要做这个发脾气的样子,就得把脾气发足了才行,要不然,便不能算是一场好戏。

    而雷督理躺在长沙发上,依然是没反应。

    叶春好带着小枝去了餐车,要了两大杯热可可,又往里面多多的加了糖,糖果和甜腻的小饼干也一样要了一包,然后大模大样的穿过专列,走进了最后一节货车厢。

    两名士兵在这阴暗憋闷的铁皮盒子里站得百无聊赖,所看守的犯人只剩了一丝两气,又绝不用他们多费一分心思。无可奈何,两人抱着步枪,只好席地而坐打起了瞌睡,忽然听见有人来了,他们连忙睁了眼睛站起身:“太太!”

    叶春好见了他们,叹了口气:“你们就这么坐在地上睡觉?有水喝吗?”

    士兵知道督理太太是个和蔼的人,不会对着自己耍官太太的威风,便老实的摇了头:“回太太的话,一直也没人来替我俩,我俩都渴着饿着呢。”

    叶春好答道:“你们快去喝口水吧,再拿点东西回来吃。我是来给帮办送晚饭的,这地方黑黢黢的怪吓人,我也不敢久留,你们快去快回,听见没有?”

    两名士兵听了这话,想都没想,立刻便排着队走了出去——太太是可以信任的,即便太太不可信任,那么凭着她和一个小丫头,也绝无放走帮办的本事。

    因为帮办如今已经不成人形、动弹不得了。

    叶春好从小枝手中接过托盘,借着一只小电灯泡的光芒,她找到了角落里的张嘉田。

    张嘉田那头脸上的鲜血都干涸了,受过重击的皮肉则是肿胀变形,让他看起来如同鬼怪。叶春好不敢问他能不能走——她怕他其实已经断了腿,其实已经不能走。

    若是真不能走,那不就只能留在这火车里等死了吗?

    把托盘往地上一放,她端起一杯热可可,送到了他的嘴边,低声催促道:“二哥,快喝,喝了有力气。”

    张嘉田张开嘴凑上去,咕咚咕咚的喝光了一杯。叶春好这手放下空杯子,那手把另一杯可可也送了上去,依然是低声的催促:“快喝!”

    然后她向前凑了凑,低声说道:“火车这一路都不会停,你只能想法子跳车逃走。我给你的小刀子还在吗?你用它把绳子割断,然后不要动。现在铁轨外都是石头地,跳出去会摔死人,等到外面地势好些了,我再来一趟,设法支开卫兵,你再想法子开火车门逃命。”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一圈——货车厢和客车厢构造不同,而且光线不足,她这么扫了一眼,竟是没有找到车门位置。倒是张嘉田忽然开了口,声音又哑又轻:“我有办法。”

    听了这话,她没追问,单是说了一声“好”,然后把糖果饼干往他怀里一塞,起身便走。张嘉田也没有做出留恋姿态,她刚走,他便摸索着取出了自己腰间的小折叠刀。

    刀子小小的,杀人是绝不够,可刀刃挺锋利,他慢慢的切割,很快便把手脚上的麻绳都割断了。

    右手攥了攥,两只脚也动了动,他想自己真到了那死到临头的时刻,应该也能拼了性命逃出几步去。

    那时他去刺杀洪霄九,跳墙出来时,两只脚踝全扭伤了,可因为怕得要死,不也还是一口气跑回家去了吗?

    那时候能,这时候自然也能。

    与此同时,几节车厢之外的长官座车里,沙发上的雷督理忽然睁开了眼睛。

    雷督理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就躺不住了。

    他望着上方车顶,眼睛睁开了,但是没有起身。叶春好回了来,他不理她,她也不理他,他斜了眼睛去看她的手与脸,心里知道她的手一定很疼,额头上也可能会落下伤疤。

    疼是她活该,真要落下伤疤了,那也没什么。他对这个女人感情复杂,他看她看的是心。他对她爱恨交织,为的也是她那颗心。

    他光顾着去看她的心了,哪还有精神去留意她脸上是否多了道疤?

    叶春好在车窗前坐了,因为怕雷督理从自己脸上看出破绽来,所以扭头只往窗外望,偶尔沉沉的叹息一声。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铤而走险一次了。她的双手双腿依然很疼,也知道自己很可能会破了相,但是和雷督理一样,她现在也顾不得自己这副皮囊了。

    她这一趟本是出来玩的,身上并没有带什么值钱东西,支票本子倒是有,但她不敢开了支票给张嘉田,因为这支票的来去都是要有记录和交待的,她怕他将来拿着她叶记的支票一进银行,就会被雷督理的人抓起来。

    支票不能开,手头的钞票也没有几张,幸而她这爱美的年轻太太出来度假,随身总还携带着几样珠宝,纵是拿去贱卖了,也能换得一阵子的饭钱。军政两界的事情,她所知甚少,不知道张嘉田一旦逃了,会逃到什么样的天地里去,不过她又想,只要这人是活着的,那就得吃饭,既是要吃饭,那自己给他把盘缠预备足了,就绝不会错。天津那位赵老三,一直替她管理房产出租的事务,这人对外自吹是为雷大帅做事,其实从来没见过雷督理,一心一意的只为太太服务。她若是想秘密的再接济张嘉田一笔款子,那么赵老三家,便是最安全的中转站。

    事情发展到如今,一切都还是顺利的,她只盼望着张嘉田能够脱逃成功。他若是逃生不成,万一有人从他身上搜出了自己的首饰,那么后果——无论是他的,还是自己的——都不堪设想。

    车厢里亮着电灯,她从漆黑的车窗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影子面容愁苦,瞧着是十分的悲哀,除了悲哀,再没别的情绪。

    火车一刻不停的飞驰,叶春好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小枝轻轻的走进来,给她和雷督理各送了一杯热茶。叶春好见她来了,不动声色,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喝茶,而小枝小声问道:“太太,夜深了,您和大帅要不要吃点夜宵?”

    叶春好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这就夜深了?”

    小枝答道:“快到十二点了,您不是晚上也没正经吃晚饭嘛。”

    叶春好瞥了雷督理一眼,说道:“我吃不下。”然后她站了起来,又道:“我再瞧瞧二哥去!谁知道等到了北京,他要受什么发落呢!”

    她管着自己,尽量不说那个“死”字,因为雷督理并没有流露出要枪毙张嘉田的意思,“埋了”二字,是她派小枝偷听回来的。

    说完这话,她款款的走出了车厢,小枝并没有跟上去,只把叶春好的茶杯端起来送去了餐车——叶春好平时不是那种离不得丫头伺候的少奶奶,如今主仆二人动辄一起行动,瞧着有点不大自然,所以叶春好提前嘱咐了她,让她这回不必跟随自己。

    穿过了几节长车厢,叶春好又走到了那货车厢的门前。这回她叫开了车厢门,都没往里进,只对着那里头的两名士兵一招手。两名士兵立刻颠颠的跑了出来:“太太。”

    叶春好向后退了几步,示意他们把车厢门关好。仿佛是怕张嘉田会听到声音似的,她带着两名士兵,向后又退了几步,尽量站得足够远了,这才小声开口道:“这一阵子,帮办的情况怎么样?”

    士兵之一答道:“回太太,帮办一直没出过声,可能是睡着了吧。”

    “他没叫疼叫苦吗?”

    “没有,帮办自从上了火车,就没说过一个字。”

    “也没骂大帅?”

    “没有。”

    叶春好絮絮叨叨的盘问两名士兵,盘问了足有五六分钟,末了才满面忧虑的点了点头,说道:“算了,横竖也快到北京了,我也不见他了,有话,让他等着对大帅说吧。”

    然后她转身离去,两名士兵倒是不急着返回,而是站在这车厢连接处抽起了烟卷。

    与此同时,张嘉田已经转移了位置。

    三分钟前,他费了天大的力气,忍着周身的疼痛,爬上了车厢正中央的小汽车。他的两条腿依然是伸不直,人就矮了一大截。佝偻着身体爬上车顶之后,他凭着这样两条腿,颤巍巍的半蹲起来。天窗就在他的前上方,他极力伸长了唯一完好的右手,向上扒住了天窗的窗沿。

    右手抓紧窗沿撼了撼,随即,他把变了形的左手也伸了上去。

    他把所有的力气都运到了这两条手臂上。手指硬成了钢勾,肌肉硬成了石头,他的手臂渐渐蜷曲,身体渐渐升高,两只脚也先后离了车顶。温暖的夜风拂动了他染血的短发,他抬起右手,把胳膊肘架到了天窗窗框上,然后用力向上一撑!

    连脑袋带肩膀,这回全见了天了。

    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开始用胳膊肘支着身体向前爬。火车行驶得飞快,大风在他头上呼呼的刮。他扭过头左右的看——火车刚驶过了一小片平原,此刻两侧又出现了石头山。这样的地势是没法往下跳的,跳下去就能摔个脑浆迸裂,但他也不敢在这货车厢的车顶上久留,因为这车厢就是一层厚铁皮,他在上面略微一动,下面的人就能听见动静。

    于是,他咬紧牙关,决定继续前行。

第117章 荆棘路(二)() 
张嘉田一点一点的向前爬,同时忍着剧痛,把两条腿一点一点的往直了伸。

    风太急了,又因为这火车是从大雨中开出来的,如今虽然雨早停了,可车顶积着一点雨水,滑溜溜的让人抓挠不住。张嘉田一边爬,一边左右的看。耳边一直在轰轰的响,他起初以为那是风声,后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喘粗气。

    这么大呼大吸着,他还感觉气不够用,夜风穿过他的短发,短发直竖,他看着没了人样,成了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

    终于爬离货车厢的车顶了。

    前方这节车厢也开着天窗,客车厢通风良好,所以这天窗只是半开,从窗内向上透出了明黄色的灯光来。天窗开在正中央,张嘉田没法子从侧面绕过它去。依稀觉得这节车厢内似乎是较为安静,不是装载卫队士兵的所在,他便大着胆子探了头,想要向内张望一眼。

    结果就在他张望的一瞬间,车里的人也正好抬起了头。

    这人是林子枫!

    林子枫端着一只白瓷茶杯,几乎就是抬头和张嘉田打了个照面。张嘉田心中一惊,然而未等他做出反应,林子枫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喝了一口水,然后放下茶杯,转身在那卧铺上躺了下去。将一条薄毯子往身上一搭,他显然是要睡上一阵子。

    张嘉田定了定神,然后轻轻的伸手进去拨动机关,把那天窗盖子扣了下去。而在他这么干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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