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女子银行-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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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个时候何舜清点着头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先报警吧。”
沈兰就疲惫地垂下眼皮,抬手撑着额头:“他打过一个电话可是,你们瞧,我吓得这样,我实在我像是失忆了,只知道他在电话里称呼对方主任。”
何舜清把脚一架,沉沉地叹出一口气:“主任这种头衔,在北京可以说是多如牛毛了。”
沈兰透过指缝稍觑几眼,以为照现在这个法子,两头都留一些余地,或许将来还可脱身。便就干脆地演下去:“我我可能需要两天时间,慢慢地想,应该能想起什么来。”
宋玉芳信以为真,连问她要不要上医院。
何舜清也未经手过这种事情,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来,弯着腰关切道:“那么我跟楼下打个招呼,你先回家休息吧。”
沈兰满口答应,也就撑着身子慢慢地站起来:“那就麻烦何秘书了。”
宋玉芳自然是要搀着她下去的。
何舜清送了两步,膝盖碰到了茶几上的文件夹。扭头一看,这似乎不是自己的东西。拿起来翻了两页,都是一些寻常的报告,便从后头叫住了她们:“这两份文件恐怕还得带下去吧。”
宋玉芳回头一瞧,可不是她们拿上来的挡箭牌嘛。方才是担心空着手上来,有人问起怎么跑总处来了,她们没法应对,这东西还是带下去的好。因就赶紧回头去接:“是了,我差点儿忘了呢。”
满腹心事的沈兰,此刻真像是魂灵出鞘,只管往外走着。
何舜清见了,便向宋玉芳道:“看来密斯沈真是被吓坏了,叫她都不搭理。”
宋玉芳扭头只见门口空荡荡的,急得一拍腿:“哎呀,都这样失魂落魄了!不行不行,我得赶紧送送她去。”
一路追到升降机前,哪里还有人影。
宋玉芳急得直按电钮,也是事有凑巧,其中一部升降机就刚好地停下了。
“沈”才唤了一个字,定眼一看却不是沈兰。
宋玉芳只得讪讪地笑了笑,错身而过时,忽然低了头,对着那人惊呼起来:“你是桂香吧?”
小桂香本就生得娇小,又为避嫌一味地埋着脸,却不料还是有人认出来了。说也奇怪,偏又是个女的认出来了。她心里也正犯疑呢,偷眼往上一瞅,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整个中国银行她就认得四个人而已,一来就碰上了宋玉芳。
“宋小姐我,我家小姐让我来的。”
宋玉芳胡乱应了一声,也没有继续说什么。浑浑噩噩进了升降机,按下了一楼的电钮之后,就一直靠在角落里想去。
身材娇小,南方口音,胭脂胡同,银行顶楼
又那么凑巧吗?这个小桂香,别就是何舜清的那一位吧。
这时候升降机开了门,乱哄哄地上来几个人,倒让宋玉芳暂时醒转过来,三步两步跑到沈兰的办公室。幸好,人还没走。她便上前说道:“沈兰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乱得这样,你怎样能走?便是我走,也是不应该的。”沈兰从衣架上取下了大衣,手臂艰难地抬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穿上。感觉自己果然有些不能支撑,又改口道,“这样吧,你陪我到门口叫辆车。”
宋玉芳自是点头不迭。不过,这会儿她心里多了一些乱糟糟的情绪,难免对别人有些顾不上,并不像先时那样问得紧。
两人在大门口站定,沈兰瞧了瞧四周围,并没有熟人,就试探道:“能说说你跟何秘书怎么认识的吗?”
宋玉芳哪有心思细谈呢,一味地把两人初识的经过说得淡淡的。
这些话听在沈兰耳朵里,更加错判了他们的交情,因之连连摇头:“果然,只是这样而已。幸而”
幸而方才没有全然信任何舜清,否则难说这会子还能不能回家了。
不过这种话就是要说,也不该说得太直白,更不该当街就说。
因此,沈兰很快就收住了话头,只做一番委婉的劝诫:“好了,今天的事总是多亏了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人与人之间,在能力不对等的时候,高位之人所释放的善意,有时仅仅只是怜悯罢了。你不要会错了意,因为自己坦荡,就以为别人也坦荡。多留个心眼儿,怎么样都不吃亏的。”
宋玉芳一直伸着手在拦车,只管答应着,不曾往深里去想。
直到沈兰坐上车子向她摇了摇手,她才渐渐回味出那番话的意图。
如果没有小桂香的存在,何舜清在宋玉芳看来简直是个完人了。但即使有小桂香,也不妨碍于何舜清在大义和公德上的得分。沈兰可不要因为谨慎,就连他也疑心上了。
可是,这时候再要解释,人都已经不见了。
再者说,解释起来也很难。譬如何舜清后来的那些帮忙,有头有尾地说起来,自然都是有缘故的。但有些事情一旦传开了,也就必然会传错的。
“唉,要我怎样去说呢。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宋玉芳无奈地摇摇头,冻得冰凉的双手一直搓着,回过头愣愣地盯着顶楼看了一阵。
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刮得人脸上生疼。宋玉芳红红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竟觉得这肆虐的凉风一直地灌到了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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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路上吃了几口冷风,小桂香才一坐下就打了两个喷嚏,脸上腾地一热。
何舜清并不多言,只是递上一杯热茶,沉声道:“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
这时,小桂香带着一点雀跃回答道:“姆妈回南去了,说是老家有事体。”
鸨母不在,对于姑娘们来说,就是一种不小的解脱,尽可自己想接什么客就接什么客,甚至抱病不接客也没人念叨了。
但何舜清根本也没想到这方面去,只管嗔怪她:“这样乱的世道,也不带着娘姨在身边,出了事我怎么跟你家人交代呢?”
这冰冷的态度使得小桂香刚挺起的身子又矮了半截,看来自己跟何少爷之间,总归是差了一点缘分,也是自己始终没那个福分。
两个人皆不说话了,何舜清坐在沙发上,神情有些尴尬,甚至连目光都避免放到小桂香身边去。
第46章 先其一步()
静默了足有三分钟之久,何舜清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看时间。
小桂香便想到临出门时,玉仙儿交代她办的事情。办不好,回去又是一顿骂。因恐何舜清没那么多的耐心,连口水都不敢喝,赶紧先把来意说明:“不是这样的,我姐姐有笔积蓄,才存到你们这里的,这个却不好叫娘姨晓得。她要晓得了,姆妈也就晓得了。我姆妈一向爱管教,不让我们私藏”
何舜清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只不过这小桂香究竟没读过书,鸨母又常教她为了留住客尽量要把短话往长了说。这在一个忙碌的人听来,不能不产生一点烦躁。他微微地摆了一下手,直言:“找我,也是提不出钱来的。”
小桂香听了,吓得脸色惨白:“整整两百块呢,我姐姐得”差一点她就把得接多少客才能攒下来的话给说了,头一低,脸上倒又添了一层红。
倒是何舜清有些动容了,不管这营生在道德上卫生上如何糜烂,也是人家的辛苦钱。因就改了颜色,替她考虑着:“提出来是真不行,不过你们是不是有一种规矩,冬至那天会有热客给你们摆席面撑场子的?”
小桂香是个刚入行的孩子,想了又想,才不很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有的吧。”
“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你姐姐,放宽心吧。”何舜清便有了主意,即使没有这样的规矩,也可以当是有。出于私人交情,帮一把弱女子,他还是愿意的。
小桂香自来知道何舜清不似旁的客人,对于工作上的事情不单是寡言,甚至是反感她多问的。因此,不敢再向下问,早早地回到了胭脂胡同。
却不料玉仙儿这次并不嗔怪她,反而笑着关心她:“跑了一日也蛮吃力,侬先去吃饭。”
小桂香不安地舔着上唇,诚惶诚恐地问道:“姐姐,这辰光侬又不急了?”
玉仙儿一手掀开茶盖子,悠然地拨了几下茶汤,笑道:“吾急啥,孙老爷上趟到此地请吃酒,吾听来清清爽爽,晓得伊拉银行要拆烂污。”
“那”小桂香更不明白,哪有明知要赊本,还赶在前头往水里撒钱的道理呢?
“吾是为侬呀!”见她后知后觉又好赖不分的,玉仙儿连连摇头叹气,问她道,“长远不见何大少了伐?勿用难为情,吾阿是过来人。到冬至日,自己要上心巴结,阿晓得?”
小桂香这才恍然,李阿姐也好玉仙儿也好,一直劝她务必攥牢了何舜清。可不是她不想攥,这哪里由得她自己呢?因就又在心里叹了一回命不济,嘴上习惯性地蹦出:“晓”才说了一个字,又讪讪地垂下了头。
玉仙儿为人爽利,哪里看得了这样,便赶紧打发道:“哦呦,算了算了。吾嘴巴也干了,听勿听是侬的事体,自管吃饭去。”
小桂香更加地红起脸,愧疚的双眼完全不敢抬起来:“姐姐,那两百块”
玉仙儿正了一下颜色,把茶杯放下,闷叹一记才道:“这碗饭阿好吃一世?孙老爷人好,但是有年纪了。吾假使跟伊嚒,运道勿好也不过几年光景。吾是没望头,只有等下去。但是侬有呀。想想办法,跟何大少逃出去。”说时,站起身来,掸了掸裙摆上的浮尘,便往外走了,“这两百块,算份子钿。”
小桂香站在原地,半天也没动一下。
玉仙儿嘴酸心却不坏,看事情也看得远。这条胡同里的姐妹,谁见了她不夸她命好,孙阜堂自打做起了她,向来是事少钱多,清闲得很,倒是她自己总把一句花无百日红挂在嘴上。今日一听呀,果然不是个得过且过的人。
看着别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无论是望远望近,终归心里有数,小桂香不免心里发慌起来,像她这样不上不下的,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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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玉仙儿替小桂香使了一点心眼,倒弄得何舜清那边耽误了报案的时候。办案的警察没来,倒是来了一群背枪的兵,一来就要交接袁平入职以来所有的业务明细。
一群人拥在楼下,闹得是人心惶惶的。
总处好几位高层都下来了,急急忙忙请管事的军官单独交涉。
何舜清在会议室里见到了来人,穿黄呢制服,系了武装带,军帽上那金灿灿的帽箍显得有些不容侵犯。
军官一上来便没有好脸色:“这是我们陆军部的事情,你们银行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孙阜堂口里称是,却没有半点行动,反而不急不缓地坐了下去:“可袁平是我们的员工,那么陆军部的手是否”
军官摘了白手套,示意身后的马弁递东西上来,接着举到孙阜堂面前,冷哼一声:“这是通缉令,孙老可得看仔细了,此事牵涉军政机密!”
何舜清上前一步,微点了一下头,解围道:“其实此事,大概是我们先一步发现的。一个小时前,已经向警察厅那边打过招呼了,那边要我们配合”
“你们要想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从袁宅搜来的一张取款单,上头签名的两个人,恐怕大大地有问题。”军官显得很急切,总是在打断银行方面的谈话。
没想到这件事情一揭露,简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阵仗。
何舜清赶紧双手接了那张取款单,看了一眼,才道:“这个单子上,经办人一栏根本上就没有符合我们的规定,也没有盖上银行的章,可以说是完全不成立的。还有,这一位沈兰女士,就是站出来检举袁平的证人。”
军官点了一下头,向着何舜清连连扫了好几眼,然后转向一直沉默着的总裁许连山,几乎是在发号施令:“还有一位就开除吧。”
许连山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样一种情绪,只管忙着去摸身上的雪茄。
倒是在旁的几位议论起不合规矩的话来。涉及袁平的人是该查,但是眼下连还没开始查,先把人给定论了,说出去可是不好听。做经济的可不比玩枪的,只要子弹够快,理由是其次的。
不过,那位军官似乎是有备而来,尽管提议很粗鲁,但该有程序仿佛都已经走了一遍过场:“据我所知,当日你们银行已经出了新规,不允许随意提现。我也不是直奔你们来的,事先已经向沈女士要过口供了,除她而外并没有其他人的生命受到威胁。那么,像这种视规定如无物的员工,你们还敢留下来,纵容他再出什么乱子?”
又是何舜清咳了两声,站出来道:“倒不是这样说,所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不比行军打仗,出了事都是速办的。”
这时候,一直不表态的许连山忽然接言:“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从严也从速。”
孙阜堂挪了一下眼珠,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等到把大佛请走,各自回了办公室之后,何舜清才向孙阜堂谈起:“许总裁先是什么都不说,一涉及去留问题,又突然表现出恳切的样子,恐怕是有借题发挥的意图在。我以为,这件事还是先放一放,不必急于给什么结果。谁耗不起,谁就先露马脚。对我们来说,也并不是坏事。”
“你什么时候宅心仁厚起来了?”孙阜堂望了他好久,才擦亮取灯点上雪茄,“为什么敢签这个名,还不是料定了有些环节实际上无人可找嘛,正好落得个左右逢源。你说说,做事情能这样吗?”
何舜清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我虽然都明白,但还是认为应该先停职调查。这样直接开除的姿态,看在旁人眼里等同于是被我们放弃了。有些人甚至有些势力为了控制事态,很有可能会让他永远开不了口的。这样一来,什么脏事尽可都往他身上推。”
孙阜堂吐出一个烟圈,夹着雪茄的指头在半空晃了两下,在心里笑着年轻人做事不懂转弯,然后才道:“停职也会给人施展身手的空间啊!倒不如干脆辞退,别给他留有什么余地,或许能震出几句真话来。如果这样都喊冤,那就只是做事马虎的问题而已。那样的话,岂但我们不敢用,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