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里人-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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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听完异常兴奋,争先恐后地给我讲了有多么凶险。
“丢东西那是幸运的,搞不好你自己都得丢那儿。”小侯极尽危言耸听之能事,“你可别穿太好了,短裤短裙都别穿。你看何总那样儿,真出了事儿,没人救你都。手机带块nokia防身就行了,iphone什么的都留家里。”
“四个数的火车,现在还有吗?一般不都是t字头了吗,四个数那是标准的绿皮车吧。菲儿,你没坐过吧?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好好体验体验生活,要不怎么能知道民间疾苦呢?”戒哥也似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说实话,我连火车站都没怎么去过。”我哭丧着脸。这一宿火车可怎么坐啊,想想我就闹心。
“有什么可闹心的,不就是坐个火车嘛,想当年哥从悉尼一路坐到达尔文,二十八个小时火车,一点儿事都没有。菲儿,这次你必须得感谢何总,多好的机会啊,你正好体验一下民间疾苦。不过绿皮车我也没坐过,是什么样的啊?”小侯好奇地看着戒哥。
“就跟我坐过似的,咱们等菲儿回来,听她说说吧。”戒哥哈哈狞笑,“来,吃肉,菲儿你多吃点,明天能不能吃上饭都难说了。”
又都出自富裕家庭。怎么到了明天,大家的境遇就差别这么大呢?他们还可以继续吃香喝辣的,而我则要坐上绿皮火车,和何总开始一段河南特困县之旅。前路茫茫,命运苍苍啊。
“怎么你们公司出差还要半夜坐火车啊?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我真不放心。你要是不想去,咱就别去了,赶明儿让你爸再给你找份别的工作。这工作也太辛苦了,一夜的火车啊。我们什么时候让你吃过这种苦。”我妈送我的时候已经两眼含泪。
“妈,坐个火车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能坐我也能坐啊。你不用担心,不是我自己,还有个总监一起呢。人家总监都坐火车,你说我还挑什么啊。你放心吧。”我安慰完我妈,自己倒是释然了,还莫名有点小激动,说不定在火车上还能有点奇遇呢。
我被人群推搡着上了车,找到自己的铺位。何总已经在对面的铺位躺好了,看到我还有几分热情:“菲儿,来了,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你吃了吗?”
“我也吃过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卧铺的铺位很窄,还分为上中下三层,高度也低,坐着挺憋屈。床单枕头都布满污渍,显然是积累了多年的日月精华,再也洗不出来了。其实我很想长篇大论地描述一下这趟火车的整个儿经过。从站台排队开始,到拨开黑压压的脑袋找到自己的卧铺,到去一无所有的餐车寻摸吃的,再到踏过尸横遍野的人群去上了个厕所。没想到在厕所门口还蹲了几个人,厕所根本打不开门。但我知道大部分人都遭遇过上述情景,受过这份罪,应该不愿意再听我在这里赘述了。
第85章 心共孤云远(7)()
何总说完没过多久就打起了呼噜。我索性无所顾忌地躺在了床铺上。床铺很硬,四周弥漫着汗臭、烟臭和某种体臭的混合香型,前中后味并无明显区别。耳边响起呼噜声、磨牙声和低语声。蒙眬中,我仿佛听到水手说,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一夜无眠,刚要失去意识,转瞬就会被火车的颠簸晃醒。
天刚蒙蒙亮,何总就开始抱怨:“坐火车还是遭罪啊,我神经衰弱睡不着啊。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啊,到哪儿都能睡着。”
“这可是您非得要坐火车的啊,我也一宿没睡。我这儿也缺乏睡眠一肚子气呢。”我狠狠瞪了何总一眼,心想他要是再敢有半句牢骚,我就直接翻脸了。
何总还算识相,不敢再多言,自顾自地跑到一边,唉声叹气。
火车晚点两个小时,和当日上午到达的动车几乎同时进站。
我看到火车站站内的kfc,一阵兴奋:“何总,我去买个汉堡,您吃什么?”
何总摇了摇头:“企业的车已经在外面等我们很久了,咱们赶紧走吧,不能再让人家等了。到了公司,人家会招待我们的,你放心吧。”
我只得悻悻作罢,饥肠辘辘地跟着何总出了站。
贝科来接我们的车是一辆破旧的桑塔纳,连玻璃都不是完整的。这车搁北京估计早就报废了。一路颠簸,越走越是脏乱差。终于到达目的地,据介绍,这是特困县中最高档的居民楼,贝科的办公地就租在这栋五层小楼里。
贝科接待我们的是该项目的负责人葛总。葛总相貌英俊,谈吐不凡,自我介绍是俄罗斯大学毕业的化学博士,之前在中化工作,是被杨总三顾茅庐挖来的。
我一贯迷信学历,一听眼前这位是博士,肃然起敬。
葛总言简意赅地给我们讲述了贝科即将施工的bot项目:“简单点说吧,贝科准备投钱,给附近的电厂做一套节能改造系统。节能方面的技术,除了贝科主打的凝结水处理,还增加了烟气回收和脱硫脱硝。这样一来,这个系统一年可以帮电厂节约大量的标煤。同时,贝科打算利用电厂的余热,为这个县城的老百姓建立一套供暖系统。河南虽然地处黄河之南,但冬天气温很低。这里大部分家庭都是买电暖器,电价贵不说,供暖效果也不好。我们的这个项目是利国利民,多方获利的。我们已经得到了很多支持,电厂方大力支持,欢迎我们去为他们建设节能系统。这里的县政府就更是支持,这等于是我们出钱,替他们为老百姓办实事啊。”
葛总谈吐清晰,又给我们详细介绍了几种会使用到的节能技术。我听得如痴如醉,感觉项目异常靠谱。
“那这套设备什么时候可以正式使用?”何总问道。
“预计今年年底就可以使用了。”葛总答道。
“现在项目施工到什么进度了?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想去电厂看看施工情况。”
“这个不行,电厂出于安全考虑,是不能随便参观的,我们安排不了。”葛总一口拒绝。
“那能不能让电厂的负责人来跟我们谈谈呢?”何总退而求其次。
“这个也不太好安排。你们也知道,夏天是用电高峰,是电厂最忙的时候。你们要是想访谈,最好年底过来,那会儿我可以安排几个领导和你们见见。”
这一问一答我听完心里又凉了,这就是贝科惯用的手段啊。什么都不给看,真去看,也是啥都没有。
“咱们现在开始施工了吗?这边办事处一共有多少人啊?”我问道。
“还没开始施工,刚才也说了,现在是电厂旺季,等他们忙过了这阵子,我们就可以进去了。和电厂那边都说好了。我们现在办事处就五六个人,等开工了再叫大部队过来。”
“那咱们这个项目也要和地方单位合作吧,我们能聊一下吗?”我问道。
“当然可以啊。今天中午我们就约了一位领导吃饭,你们一起参加,想问什么你们就问吧。”葛总大气地说。
我一听吃饭,精神一振,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这企业实在得连水都没给我们倒一杯。
“您这儿有什么吃的没,我们早上比较匆忙没来得及吃早饭。”我没想到何总竟然好意思主动和企业要吃的,看来他肯定也饿得不行了。
葛总面色为难,问手下人有吃的吗?手下也不置可否,当着我们的面,翻箱倒柜找出一盒陈年月饼,拿给我们。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吃东西先看保质日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已经过期半年有余了。我看着葛总和他手下炙热的目光,深感盛情难却,只好拿了一个。我小心地拆开包装,把月饼掰开,饼皮立刻如干粉一般肆意脱落,这才是正宗的掉渣饼呢。等干粉掉完,这只月饼就只剩下干成铁陀的馅儿了,咬一口竟没咬动,不敢再试。一看旁边的何总正在细细品味呢。我心下奇怪怎么何总能咬得动,仔细一看,那坨馅也完好无损地在何总手里握着,他是把散落的干粉收集起来舔着吃了。
“早知道就让你去买肯德基了。”何总苦笑着说。
还不是你不让吃。我没有接茬儿,也学着何总的样子,扫了些干粉尝了尝,甜丝丝的味道还不错,人饿极了真是狼狈。
终于等到开餐时间,葛总带着我们来到一家酒楼,并介绍道,这是宜县最好的餐厅了。我觉得按北上广深为一线城市的算法,这座县城绝对十八线开外了。所以我的要求也降低到管饱就行,绝不奢求。
餐厅装修得还行,门口的大鱼缸里养着一堆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的虾兵蟹将,菜单上也赫然屹立着鲍参翅肚等时价菜。
第86章 心共孤云远(8)()
葛总一再推让请何总点菜,何总再推让回去,如此几轮,葛总终于把菜点好。又等了一阵儿,今天的两位主客才姗姗来迟。一位就是葛总口中的那位地方领导。陪着领导一起过来的是贝科的大股东齐三爷。
这位齐三爷在投资圈可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他和季师父一样,出自德唯系。在德唯风生水起的时候他已名扬天下,做的几单大买卖都可以当作案例写进教科书。罗旭曾对我说,他最看好贝科的一点,就是有齐三爷这位大股东。如果齐三爷出手帮着进行资本运作,不愁公司上不了市。我也特意去找季师父打听了一下这位齐三爷。季师父当时紧张兮兮地说:“齐三爷做的公司你们还敢碰啊,他多精啊。到时候,你们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呢。”
我虽早有耳闻,却一直无缘谋面,今天居然能在这鬼地方看见活的齐三爷,真是三生有幸啊。在我的想象中,齐三爷应该是桀骜不驯的,应该是目中无人的,应该是泰山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然而真实的齐三爷,虽然气宇轩昂,腰杆笔直,但说话却非常客气。对我和何总表达的敬意,他一再推说:“不敢当,不敢当,都是浪得虚名,传说不能信啊。”
相比齐三爷的谦卑,那位地方领导的排场却很大。他拖着自己满身的赘肉,步履蹒跚地横着摇进了门。进门后就张罗着要酒,先点了十瓶五粮液,说不够再加。我吓了一跳,在座的一共才九个人,其中还有两人要负责开车,这十瓶酒是准备给谁喝呢?
菜一个未上,酒倒先来了,装酒用的杯子是平日喝扎啤的大杯。我一看这气势立刻认,赶紧打出酒精过敏的牌。齐三爷、葛总都表示认同,让我以茶代酒。
那位大腹便便的领导却死活不干了:“你喝茶也行,得先干三杯自罚。然后别人只要给你敬酒,你就得随一杯茶,中不中?”
我二话没说,端起茶杯就开始喝。倒不是有心跟他置气,我是真渴了,吃那掉渣月饼吃得口干,葛总一直也没给口水喝。我三杯茶喝完,领导终于不再追究。领导端起酒杯,开始主动出击。他选中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和我一样对包间大门望眼欲穿的何总。隔着两个人我都听得见何总的肚子在叫。何总的酒量我在厦门也是见识过的,自然不用担心。
谁知何总起身也端起了茶杯:“对不起啊,我早年酒量还不错。后来有几次喝多了,胃出血住过几次医院。出院之后,医生一再嘱咐不能喝酒。我现在是滴酒不沾了。我也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吧。”
“这怎么行呢。”领导不依不饶,执意要跟何总喝,“您这杯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我。我陈大队长在别的地方不敢说,在这片土地上,谁敢不给我面子。”
何总执拗不过,只得跟领导干了一杯。领导又敬了齐三爷,齐三爷倒是豪爽,一饮而尽。酒桌之上众人也开始轮番敬酒。酒过三巡,才开始走菜。菜点得很是凋零,非素即凉,八个菜上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一个没有,陆上跑的也不常见,真是一桌养生菜啊。我的面前,左边的是凉拌木耳,右边的是凉拌山药,中间是木耳炒山药。这是只看菜价不看菜名才能点出来的华美布局啊。
我是饿坏了,完全没客气,自顾自地吃了半盘子山药。桌上其他人都只顾着喝酒,也不吃菜。何总又被灌了一杯之后,就以去厕所为借口躲了起来,很不仗义地把我一个人留在酒桌,还好灌我的只有领导一人。齐三爷对我这晚辈很是照顾,还替我挡了几杯。就这样,总共喝了八杯茶,生生灌了个水饱儿。
酒喝得差不多了,领导开始发表讲话,河南官腔略带喜感:“俺代表河南省委宜县县委城中区的城市管理大队欢迎北京的朋友,你们以后想来就过来,俺一定把你们招待好,中不中啊?”
“中。”我赶紧回答。
“俺们部门会一直支持贝科。这点你们可以放心,只要俺还在这儿,政府就是你们的后盾。有政府给你们撑腰,你们就得好好干,多为老百姓做实事。”领导喝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还搂过正在上菜的服务员放肆地亲了一口。
我心说你一个城管能代表政府嘛,我们政府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这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官小吏搞得乌烟瘴气,民怨四起。越是天高皇帝远,越是人穷志短贫困县,这些小吏就越是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我在国外读书时,认识一个富二代团伙,个个开豪车住别墅,夜夜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相熟之后得知他们全来自于一个西北贫困县,当地穷得骇人听闻。好年景粗粮吃饱,赶上旱灾水灾就只能靠政府救济,勉强维持生计。我在微博看过一张当地灰头土脸的孩子们吃着烤土豆上学的照片。就这么个地方竟然能养出十几个光鲜靓丽的富二代,还全是县里领导的孩子。他爸是县委书记,他妈是计生办主任,谁听着能不恨贪官啊。我家几代为官,祖上在民国就已小有威望,但至今仍是两袖清风,田无半亩,房无二套,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我每次看到这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都恨自己没有一身武功能劫富济贫。
领导致辞后,大家进入了抽烟环节。除了我,每个人都在抽烟,屋里很快就变得云山雾罩。我熏得受不了,也借口去厕所躲了出去。
在走廊遇到正在闲庭信步的何总,我一肚子气,责怪地问:“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