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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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常桀桀怪笑走到了书生面前,眼睛里闪烁着妖异光芒,嘴里发出空洞低沉的声音。
“你……是……谁?”
书生目光呆滞,默然无语。
白无常盯住了书生瞳孔,双目炯炯如长明灯,妖异的光芒越来越盛,变幻流转。似乎潮起潮落,星辰明灭;又似乎万古虚空,寂无一物。
空洞低沉的声音加大了,逼问道:
“牛丁是你杀的?”
书生死鱼眼珠一般呆板的瞳孔猛地收缩,如被无形之物钻入,脑袋瓜频点,身躯剧烈摇晃挣扎。两息之后又恢复僵硬,轻轻吐出一个字,是。
“你知道什么?”
“他,是,幽,冥,摆,渡,人……祸,害,小,孩,子……”
“你是谁?”
“楚,凡……”
听到这个回答,云梦三人惊喜不已。
白役楚凡,不就是街头巷尾传颂的云梦公子吗?可接下来的对话,令他们完全找不到北了。
白无常再问:
“你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复杂,数息之后,书生才一字一顿回答: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有多远?”
“鸟,儿,不,停,飞,几,万,万,年,也,飞,不,到……”
“那个地方叫什么……”
“白,玉,京……”
仿佛头顶电光乍现,天雷轰鸣。
一直好整以暇,深不可测的白无常吓得身躯陡然一颤,竟忘记了继续逼问。
他当然知道,在搜魂状态下,对方是不可能说谎的。
面前居然是一位,谪仙!
神情萎顿的老仙师目露厉芒,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唰……
一蓬飞针直插白无常背心。
这蓬飞针是当初制作飞剑的边角余料,在神识牵引下去势如电。杀伤力并不强,也不能像操控飞剑一样收回。却多如牛毛,令人防不胜防。
老人苍白的面颊泛起醉酒般酡红,奋起残余念力,将体内真气涸泽而渔,倾泻而出,完全是不顾性命的打法。
月光下,一团青气裹挟上百尾比绣花针还细小的“银鱼”,射向了白无常后背。
可惜,没有用。
距离白无常的身躯足足有一尺,那些银鱼像陷入了粘稠无比的胶泥,拼命摇头摆尾也前进不了分毫。
弹指间青气溃散,飞针坠落。
童金缓缓后仰,嘴角咧出一丝笑意。
他知道,柳若菲动了。
聪明丫头手里有一道中品灵符,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把握战机,一直在等待机会。她先前打出的手势,把战术交代得很清楚了。
他也知道,白无常明显以神念控制住了书生。
即使云梦三人一起出手,趁此獠听到“白玉京”后心神失守的一刹那发动攻击,也是螳臂挡车,无济于事。
但如果书生真是谪仙人,必然会在对方分神之际挣得一线清明,趁隙反击。
反正不管是不是,都只能这样赌了。
在白无常身躯一颤之际,柳若菲迅速展开了一张符箓,法力悉数灌入,根本不考虑事后会损伤道基。
符纸上的图腾瞬间闪亮,一团红影扑出,如烈焰腾空。
那是神鸟——朱雀。
飞针坠落之时,朱雀眨眼扑到。
尖喙一啄,白无常周身立刻显露出一堵灰色气墙。
朱雀直接撞入,喙啄,爪撕,翅膀扑打,威猛凌厉。
气墙于一刹那淡薄,被硬生生穿出了一个海碗大的破洞。
然而,神鸟身躯也在一瞬数十次的扑击中,飞快地虚化消融了……
气墙又开始凝聚……
电光石火间,一柄长剑及时扎入洞中。
三尺青锋剑,十八红酥手。
春花凌空扑下,衣袂飘飞带出烈风香气,一往无前。
她与柳若菲相伴长大,心意相通。
见公主一掏符箓,立即就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命令。
自从白无常击破了四象诛阴阵,瑟瑟缩缩等死的云梦三人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前仆后继。
他们不是沉默的羔羊。
剑尖仿佛刺中坚硬的阴沉木,发出金铁之声,剑身弯曲了。
死死盯住书生瞳孔的白无常终于眨了一下眼睛,依旧没有转身,哭丧棒向后横扫。
狂飙突起。
钢剑折断,亭子垮塌,三个人飞出十几丈远掉落山林。
从白无常连续受到飞针、法符、钢剑攻击,到最后眨了一下眼睛,挥出哭丧棒,时间堪堪过去两息。
泥塑一般的书生终于动了。
幅度极微,只是右手中指一抬对准了白无常胸膛,米粒大小的一点光华从指尖飞出。
一股至刚至烈,沛然莫御的气息遽然降临二者之间。
皎皎月夜,瞬息如骄阳当空。
白无常的瞳孔急遽张大,笑嘻嘻表情瞬间变成了惊恐。逃跑的念头刚刚生出,还来不及拔腿,米粒光华便没入了他的身体。
书生直挺挺后仰倒下,好像一具失去了丝线控制的木偶。
几十息后,蓬头垢面的柳若菲气喘吁吁爬上山顶。只见到书生楚凡躺地,而白无常依旧稳稳站立,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令人诧异的是,笼罩坪地的沉重威压消失了,阴森气息也消失了。
少女困惑谨慎地看了看,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蹑手蹑脚靠近他们。
一阵风吹,一片树叶飞旋着从白无常的脖子切过。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那颗头颅,竟然连同高帽子顷刻掉落,摔成了粉末。
惨白的烟雾腾起。
这,这又是什么诡异法术?幸好风不是朝这边吹。
少女掩住口鼻,停下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如此强横霸道的一位无常鬼修,怎么可能是面粉做的?
无头身躯摇晃起来,同哭丧棒一起颓然倒地,连衣裳也摔成了灰。
风继续吹。
粉尘飞扬,洒入山林。
数息之后,现场了无痕迹。
只有垮塌的亭子,折断的树木,森森白骨,能够证明这个月圆之夜确实不寻常。
第一章 如是我闻()
阳光灿烂,辉映着红墙碧瓦。
云梦王宫深邃幽静,处处画栋雕梁,美轮美奂。
归心殿的斗拱横跨八丈,穹顶离地足有五丈。房屋空旷,说话的声音便显得有些沉闷。
一位白须高冠的老者抿了一口茶,皱眉放下盅子,道:
“老臣听说,公主准备颁布法令,禁止粒米出城,官吏迁移。”
柳若菲浅浅一笑,端起书案上的茶杯,用盖子优雅地拨了拨泡沫后抿了一小口,反问了一件不相干事情。
“国相饮不惯清茶?”
老者没想到在讨论经国大计时,公主会提些绿豆芝麻的小事。表情不由得一滞,闷闷不悦地回答道:
“老夫听说,山野之人缺乏油盐豆粉姜蒜,只能够用茶叶泡清水,聊以解渴。云梦虽小,却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公主监国,日理万机,岂可在吃茶一事上如此苛待自己?传出去以后,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说我云梦落魄穷困野蛮,公主只好吃清茶……”
“高国相此言差矣……”
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庄重扶正头冠,插话道:
“人之初,餐风露宿,茹毛饮血,有什么可笑的?若菲公主舍弃珍馐美味而就粗食,正是为我云梦人作表率。国难之际,当砥砺奋进……”
国相高原仰天打了一个干巴巴哈哈,冷笑道:
“李大祭酒,老夫听说你的女儿女婿一见云梦有难,马上就打点金银细软跑得没影子了。你孤家寡人一个留在云梦,怎么为国人作表率,如何砥砺奋进?”
国子监祭酒李正面不改色,道:
“女婿是女婿,李某是李某。既然发誓与云梦共存亡,就绝不会苟且偷生……”
高原哼道,口是心非。
李正反唇相讥,道:
“李某言行如一,不像有的人口里慷慨壮烈,私下早偷偷摸摸在别国置下了产业……”
高原勃然大怒,瞪着李正粗声大气骂道:
“你这老匹夫,血口喷人……”
够了!柳若菲霍地站起身,一掌拍打在桌案上,粉面含煞。
刚刚被放下的茶杯蹦了几蹦,滚落下地。幸好地砖上铺着厚厚的绣褥,才没有摔碎。
一名伶俐的小宫女飞快上前收拾茶杯,抹干净桌案。
两根粗大立柱后迅速闪出两个背插宝剑的宫女,见没有什么大事情,又悄无声息隐没,像两个影子。
两位老者立刻噤声,低垂头颅。
柳若菲一一指点着他们,厉声道:
“你们自己看一看,像什么样子……国之重臣,在王宫里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哼,是不是觉得若菲年幼,不堪大任。这监国才几天,就想给一个下马威?”
两位老者赶紧站起,躬身作揖,诚惶诚恐道,臣不敢。
柳若菲浓妆艳抹,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了许多。云鬓高耸,眉梢上挑,愈添威仪。
“茶虽小道,品茶亦如品味人生。这清茶吃法,是十日前本宫出使姬国,经过厉国临水郡时,因为童师染病而折返,道听途说的一个法子。传授此法之人风姿高雅,视黄金白银如瓦砾。本宫听闻后依法尝试,神清气爽,竟然别有滋味。
“本宫敢断言,数十年后吃茶将变成饮茶,品茶,不再添加它物酌料。像你等那样吃法,甚至富豪之家还要浇上一勺滚油,才是真正的粗鄙做派,暴殄天物。我云梦亦如这清茶,先苦涩而香甜,必将风行千秋。眼下为他人耻笑,算不了什么。异日渡尽劫波,浴火重生,必定名垂千古。
“你们是云梦的股肱重臣,值此国难之际,如果以为若菲年幼不懂国事,拳拳之心可鉴。但如果有令不行,可以立即请辞归老,本宫另外安排执行人。城内城外,多少人怀有二心,竞相逃离。却不知日后云梦扫平天下之际,这王城将再也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
“数年前,我们就颁布了招贤令,可没有一个开光境仙师肯屈尊光临。来了四个灵动境界的,我们跟伺候祖宗一样。结果他们吃好喝好,一见大难临头,抹嘴就跑。到头来,依旧只有童师一个人坚守。那些人,哼哼,怕惹火烧身,怕沾染晦气,怕被牵连。却不知有朝一日,他们将没有资格见上本宫一面。”
扫平天下?
啧啧……
这已经不是一个笑话了!
任何人讲出这番话,都将会被认为丧心病狂。
这番话的口气之大,即使雍燕吴越四大国师联手都不敢说出口,更何况柳若菲只是一个即将破灭的小小国家公主。
两位老者被彻底震懵了,莫名其妙。
想了又想后,还是归结于小孩子意气用事,胡说八道。
高原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绕过疯狂的平天下话题,道:
“公主说的是,老臣目光短浅了……不过,放走要走之人,准许他们带走所有私财,是半年前定下的国策。朝令夕改,恐怕人心不服呀。”
“都坐下吧。”
柳若菲挥手示意,缓缓落座,冷冷道:
“父亲病重,由本宫来监国,自然是本宫说了算。眼下临近深秋了,粮食难筹。厉国已经放出风,说明年来犯。这个时候如果还允许粮食出城,岂非自掘坟墓?父王的确说过,要走之人绝不强留。
“可本宫认为,官吏身受国恩,享受荣华。国难之际若是逃跑,其心可诛,其行当杀。普通父老辛劳一生,要走绝不阻拦。他们的粮食不方便携带,我们折算成金钱兑付。”
“这个……老臣遵命。”
高原沉吟了一下,又问:
“仙师的身体寒暑不侵,邪魅辟易。童师偶染小恙,不知道要紧不?”
柳若菲微微一笑,道:
“劳国相挂牵,童师已然痊愈。”
李正起身,拱手道:“臣有本奏。”
柳若菲挥手笑道:“祭酒是若菲的老师,不必拘礼。”
李正却不坐,道:
“奉公主法令,国子监停止授课。但一半书生滞留学舍,今日更是聚众喧哗,群情激昂,写血书请战。如果强行驱赶,恐怕寒了人心。”
“祭酒以为,当如何处置?”
“臣以为,徐、曾、厉三国学子共计三十五人当驱赶。徐、曾夺我两县,被云梦大泽阻挡未能寸进。厉国夺我六县,明年更要进逼王城。如果把这三国学子留在城里,恐成后患。”
柳若菲摇摇头,笑道:
“厉国人口百倍于我,如雄狮搏兔,必兴堂堂正正之兵,不会想着依靠几名书生里应外合的。有他们在也好,将讯息传回本国,可以让更多人知道厉国的不义之举。既然他们不肯走,那么就别驱赶了,好好优待。”
李正愣了一下,低头应道,是。
第二章 报喜鸟()
这时,宦官在殿外高声奏:
“启禀公主,出使姬国的使团回来了,正候在宫门外求见。”
原来柳若菲与童金等人从阳武县折返云梦,分出一半人前往姬国。对面临覆灭的云梦而言,姬国的态度几乎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国相高原与祭酒李正相互看了看,眼睛里浑然忘记了前嫌。一个紧张地搓着手,另外一个则忐忑不安地念叨:“好消息,一定是好消息。这下子好了……”
柳若菲的表情却很平静,道,宣。
恰在此刻,殿内响起了清脆的叮叮当当之声。
柳若菲瞬间色变,望向大殿高高的穹顶。
高原与李正先是诧异,继而明白了。
柳若菲自幼聪颖,是天生的阵法师。数年前在归心殿装了一个传送讯息的小阵法,一旦宫内发生紧急情况可以直接示警。
云梦王曾在诸臣面前得意地演示过,后来却没有使用。据说太消耗晶石,又传达不清楚内容,还不如让人多跑几步路禀告划算。
叮当声只响了三息就停下,柳若菲脸上渐渐浮现出惊喜,仿佛一个孩童历尽艰辛,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