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庄诡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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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杠!
二货掉下去了。
大楞他们在窑里听见通的一声,看到院子里面青砖地上躺着的二货,都冲了出来。
二货后脑袋着地,倒是没见着出血。大楞抱起来就叫:爹,醒过来。你醒醒!
大楞怎么也叫不醒他爹。有人在跟前帮忙给掐人中也没用。仙子从那边院子里跑过来,说了句,就是叫不醒也得先把人抬过去家里吧!
大楞这才想起来先回家。
庄里人七手八脚帮忙把二货给抬回家里的炕上。仙子赶紧给二货在脖子底下垫了个枕头,俯下身开始叫二货醒来。
大楞站在炕沿边,叫了几声,发现他爹根本就没有醒来的意思。眼泪唰的就出来了。秦二货对他来说,不是亲爹,可对他就是亲爹一样的看养。当年娘带着他从北路那边一路逃难过来,东躲西藏了大半年,差点饿死在路上。最后来到这官庄,是二货这个弓家的长工,一个自己日子过得也挺紧吧的长工收留了他们娘俩。二货从那天开始,就替大楞被打死在逃难路上的亲爹接着养活大楞和他娘。那几年,二货想要养活这个家里多出来的两张嘴,没办法地多给弓家干活,每天回来累得都直不起上身,猫腰个身子。大楞也心疼这个新爹,劝他能歇就歇。可是二货总是笑笑:咱就是个扛长工的。受苦的命,你不干全家吃啥?再说我还能干得动。
越想这些老事情,大楞的眼泪越是旺。一时间窑洞里的人们就听见这娘俩的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庄里在场的女人们也受到影响,开始抹眼泪。在庄里人眼里,这个二货老汉是个挺不赖的人。可是现在看,这不赖的人老天爷也不放过啊。
于是人群里就有了层层叠叠的叹息声。
大楞知道娘和爹做的是半路的两口子,可是也知道这几十年爹对娘的好。所以他能体会这个时候娘的心里有多难活,可是又担心这么嚎叫着、拍打着哭,娘的身子顶不住。
最后他还是扶住娘,说了句:娘,日子还得过,我们还是该干啥干啥吧。
仙子说:不行,你爹就是没有醒过来嘛,又不是真的没了。我守着,你们不愿意,给我走得远远地!
大楞直接挨了一顿磕,也没办法。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人,小妮冲他点点头。小妮知道他的意思:谁也不要再劝娘了。让她守着,可是现在也得想后头的事情了。
这一夜过得,算是没法说了。小妮哄着几个今儿都有些吓着的娃子都睡了,上身披着衣服和二货坐了一晚上,谁也没有说话。
这下家里可真是出大事了!
早上起来,大楞往娘那边窑里走,进去看见娘还在坐着,看这个样,她黑夜里根本就没躺着。娘还在木头人一样以一个高度的声音一遍一遍叫:二货,醒醒。大楞爹,醒醒。
大楞心里叹了一声:唉,这人没法说。他细声慢气说了一句:娘,一阵阵小妮他们做好饭了我给你端过些来。说完,大楞没有再多呆,他受不了,怕自己再哭了。是啊,一辈子没了两个都对自己很好的爹,大楞实在是怕憋不住。
这边院里厨房里的小米稠饭还没有焖熟,那边院子里仙子已经大楞大楞地叫了起来:她在叫大楞赶紧过去。
大楞一愣:又发生什么日怪事了?
一股风一样钻进窑里就看见,他爹二货睁开眼了!
当下把个秦大楞就给唬住,杵在那里,嘴里叨叨:爹,爹,你没。。。
二货想往起坐坐,仙子赶紧给扶住,叫他靠在自己身上。
二货:我没什么。。。没走了?人家阎王爷看你爹我这辈子就是个赖命,还没有过上过一个好日子,就把我放了!
大楞知道这是爹在宽慰全家人。他问:你一直不醒,我娘就一直叫你。满满叫了一个晚上。就是我娘把你叫回来的!
二货回头看看仙子,问:今天初几了?
大楞::初七,你睡了快一天了!
二货:过这么多时候了?我自己觉见也不像是睡着。倒是见了些挺日怪的事情。
这个时候,小妮给把饭用个条盘一遍都给端过来了。
仙子要给二货喂饭,二货说要自己吃,他边往嘴里慢慢扒拉小米饭和糊糊汤,一边给大楞说自己觉见的事。
二货现在想见昨天朝他眼睛过来的那个谷穗长的有些怪样,疙疙瘩瘩的。他本来不想选这个谷穗,可是觉得本来收成不好,好谷种不好选。而这个谷穗上的谷粒挺大,最后他还是把这个谷穗塞在捆好的谷种里面准备吊上去。
那个谷穗朝他眼睛过来的时候,当时他没有注意,现在想着就是那支怪谷穗。谷穗一过来,二货就躲,由于上回从文瘸子睡凉炕带回来的麻腿的毛病,脚没有踩好,人就掉了下来了。
二货说,眨眼摔在地上,他还觉见有些疼来,可是没有多久眼前就一片黢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这么黑着,一直黑着,好像过了很长功夫,也好像就是一会儿,二货感觉对面出现一些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是他们的嘴又确实在张开合上。
二货吸溜了碗底的糊糊汤:我还以为是已经到阎王爷那里了。再看,不是,你们断我看见谁了?我爹,年轻时候的我爹,跟前有个小娃子,地上打了个碗,饭扣了一地。我爹正日骂小娃呢!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那回给家里打了个碗那个事吗?接着就是看见我爹扛个?头,身上背着个口袋,那是我哥没了我爹半夜出去埋时的样子。当时我爹妈以为我睡着了,把我那个病的都没气了的哥装到口袋里要出去埋了。我其实没有睡着,偷悄悄睁开眼就看见的是这个样子!
这些话说的不咸不淡,可是家里人给说的都感觉现在窑里跟窖里一样阴冷。
二货倒是没什么异样,还是接上说:好像我又感觉见自己躺在炕上,一匹惊了的骡子冲我过来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就这样等着牲口往我身上踩。
大楞:这不会也是你小娃娃时的事吧?
二货:就是嘛。我也记不清几岁了,那个时候打帮你爷爷给弓家喂牲口。有次割草回来走到西梁那个坡那里,听见有人喊,快起开,牲口惊了!我才几岁啊,没见过这么大的牲口惊了,当时就呆站在路中间了。要不是早就没了的望山老汉一把把我给拽在路边,我早就被踩烂了。
其实,二货这段日怪的所见的东西里还有件事,他没有说。他还看见他和文瘸子那晚一起重新埋老人的事了。他不想让人知道当年重新埋老人的事。他准备,这个事就算是烂在肚里了,等他死了带进墓圪堆。
二货瞒了这段,接着回想自己的所见:这些以前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从眼前过去了。他感觉周围有层光出现了,米黄黄的,挺暖人,挺舒服的。可是忽忽影影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像光里面有人在走动,也不是,不是走,像是飘。他自己也觉得轻快起来,有些飘了,朝上飘。可是光却慢慢散了,眼前出现了个老娘娘。二货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和自己过了几十年的半路搭伴的老婆仙子。可是二货只能看见仙子的嘴张张合合,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好半天才慢慢听出来,仙子在叫他醒来。
大楞他们听的一惊一吓,二货说的不咸不淡:说不准这就是快要和我爹妈见面的兆头啊。我也七十多了,活得也算是大年岁了。你爷爷也才六十不到就没了。你们也不用多操心这个事,人该活多大的年岁算多大年岁,不用想那么多,活的时候好好的活就行了。
这件事自二货在炕上歇了两天多下来就算是过了。可是,不管二货承认不承认,包括秦家人在内的庄里人都能看出来,这个老汉已经大不如以前了。人有些呆了,也爱忘事了。甚至还有次出去干活,回来的路上走差路了,半天没回来。
庄里人都说:这个老汉也没几天了!
第十章 牵 心()
秦二货在全庄人眼里,似乎就是老话里面常常说的,墓圪堆压住半圪节的人。
可他还是颤颤巍巍、迷迷瞪瞪活了一天又一天,每天从早到晚呆一阵好一阵,活过来这年的冬天,赶上了春起的庄稼养种(作者注:养种在当地方言中就是耕种的意思),
看看天又热了起来。庄里有老人们就说了,早年间其实就有这么个说法:能活过当年的生日,就能活到年底。这秦二货好像就是三月初的生日。看样子,这老汉还能再多看儿孙们几眼。
两年不好的光景总算是熬过去了。一个夏天人们在地里干活死受的时候,心里都觉得今年庄稼,尤其是谷子长的这么好,秋里每口人怎么也能多分个三五十斤粮的。有的女人都开始想着能给家里人好歹添件夹袄了。
可是谁知道,蓝盈盈晴个噔噔的老天爷他心里每天在想啥呢?
八月里,眼看着谷穗子就像是黄鼬尾巴样粗壮着慢慢黄了起来,晃着全庄人的眼睁不开。人们看看,马上就要全黄了,都忙着天天在地里赶雀、鸽子啥的。谁都知道,鸟儿少吃一个,人就能多吃个。甚至念书的小孩子也在帮队里的大人扎假人人、往地里拜假人人吓唬鸟。
大楞又到了组织庄里人抓紧时间收秋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全劳力在地里干活,晌午不回家吃中饭。食堂做饭的人等饭做好了送到地头,地里的人一天到晚联轴装。大楞感觉见自己就和过去他在部队是很羡慕过的首长一样,指挥千军万马,打倒敌人。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带领大家从明天开始把一年的辛苦收回来。然后好好过个八月十五。
他和大家都准备好了。
夜里,大楞睡的挺早。明天的活很多,睡不好不行啊!
刚睡下,有人就在院里一遍又一遍叫唤:睡啥呀,连夜割谷吧。要不老天爷就要替庄户人收了!
大楞隔着窗户一开始没听清楚是谁。小妮说好像是他爹在喊。
大楞纳闷:爹自从那回摔了以后就成天迷迷糊糊的。这半夜了还在院子里面说啥呢?他仔细听了几遍,鼻子里哼了一声:爹说,得连夜把谷割了收回来,要不老天爷就收了。老天爷能给收了去?最多下个雨,我带人晚几天再割呗。睡吧。
大楞睡的很实成。早上还没有下地,还在穿衣服,就有人隔院墙喊上了:队长,可了不得了。下雪了!
大楞:这是哪个发送人的?才八月十五还不到,哪来的雪?他还是不紧不慢穿衣服出门。
一脚踩到院子里,穿着夹鞋(作者提示:鞋在当地读:hai,二声)的脚上一阵冰凉。
大楞顾不上管脚上传上来的凉气,他早就被镇住了:白了,院子、房顶、沟里、对面梁上,全白了!这不是下霜,这不是霜的颜色。是雪,三四寸的雪!
官庄的八月,还没有等到吃月饼,下雪了!
大楞还在这里愣着呢。活了三四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
二货出来了:你楞站着?不赶紧去地里看看怎么样了,没谷吃了,你领着全庄人灌西北风啊?
大楞醒悟过来,拔腿往最近的谷地跑,路上摔了好几回,身上、脸上全是泥糊糊他也顾不上抹一抹,这下天塌了!
最不愿意看见也最不愿意听见的事情,往往到最后就是真的。地里的谷子黄透了,谷杆都干了,根本扛不住这么厚的雪,全埋了。地上都是雪,扒拉开雪才能在看见被砸在地里的谷子,它们和着雪和土,已经和成了泥。大楞心说:这老天还想不想让人们活了?刚把前几年的饥荒日子挺过来啊!
大楞真没有见过这样的日怪事,要说官庄这个地方节气来的早,远近人们都知道:每年下霜都比人家其他地方要早半个月到二十天,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在个圪梁上。可是下霜归下霜,这老天爷也不能直接给八月十五还不到就下了雪吧?他真不知道碰见这事该怎么办。
这边大楞呆着。那边二货和庄里一群老受苦的,扛着家伙什就已经来到地里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二货他们把雪铲开,把底下那层搅和在一搭的泥、雪和谷子缠起来往口袋里装。再是泥多土多的粮也是一年受苦受下的,不能随随便便就扔地里不要,再说一庄子大大小小三四十口的人要张开嘴吃饭啊。
大楞明白了,没有再呆下去。顺手抢过一把铁锨,霍霍地开始铲地里的雪。老天爷就是这样的个脾气,你不顺着他往下走还能怎么样?到了啥时候说啥时候吧。
八月下雪的事情其实二货也没有真的见过,他也只是在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当整整带着人们泥里水里狠狠干了七八天后,才把那些和着多半泥的谷子从地里弄回家来晒上的大楞问他:爹,下雪的前天晚上你怎么知道第二天要下雪,还站在院子里喊了一顿?
二货:我喊了?没有吧?
可是家里人不光是大楞,还有小妮、仙子,甚至几个孙子也说听见他爷爷那天晚上在院子里喊了很大一阵阵。
二货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回想起,自己知道下雪了也是听见那天早上有人在门口叫唤说的。
没人能说机明(作者注:在当地方言里,机明大概就是明白、清楚的意思。这个词根据读音打的,不一定就是这几个字。)这个事,二货自己也说不机明。
说不机明归说不机明,那些谷子却还要大楞带着人去拾掇。先是每天叫阳婆爷晒,晒干再把泥疙瘩打烂,碾碎,再把土扬出去。今年的这些谷子实在是费了不少劲气,才算闹到口袋里。
大楞这几天算是疲累惨了。等到谷子差不多都装了口袋,叫壮劳力扛到库房,刚想坐下歇歇,大小子背着个书包从他家那边跑了过来。边跑边喊:爹,我娘娘(作者注:当地方言里,娘娘有奶奶的意思。)叫你赶紧回家,我爷爷不行了!
大楞:尽是胡说,你爷前晌还和我在这里干活,晌午饭还吃得好好的呢!瞎说就该踢你个死娃子了!
栓成说不清楚,只是说,快啊,真的不行了!
大楞手被大小子拽住不放,他就只好放下手里的营生,往回走。一道上心说:好好的,能一下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