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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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们有点事儿……”慕容枫抓了抓脑袋,继而飞快地从袖口里抓出水一样的素蝉衣,不由分说地扣在芷萧的身上,“赶紧离开,这里很危险,我先送你回去——”说着他自己也钻进了那层水样的柔纱中,不顾她的挣扎搂住她的肩膀便往外走——
“那个二弟,我送她回去,你先照顾着三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素蝉衣我一会儿给你们带回来——”
有只狗低沉地吠了一声,好像在说“我知道了”,芷萧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慕容枫,慕容枫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嘿嘿,我们练成了身体幻形,”继续抓头,“不过也只能变成初始的那种东西,不能像梅先生那么变化多端的——”
“你们练成身体幻形,就是为了大半夜一起跑出来玩——”芷萧略有愠色地瞪了他一眼,“吓死人的说,素商的初始幻形怎么会是那种东西——我还以为是真的狐狸精,正心想怎么会有狐狸敢往身上熏艾草的……”
“如果你见过熏龙涎的狗,”慕容枫边说边像是带了神行符一般飞快地拖着她跑进林子边缘某棵树下一条她从没发现过的地道入口,“你不知道我们房里,这两个人身上的香味能把我们都呛死,我真觉得他们俩天生就是兄弟——狐朋狗友不说,就那股子爱打扮的劲儿——尤其是那个姬玉郎——”
“呃……素商还好罢……”芷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感觉他平时身上的味道也不是很重……”
“一到望日那味道就尤其重,”慕容枫吐了吐舌头,“以前我不到端午节闻不到这味儿的,现在鼻子都习惯了——不过也好,驱鬼辟邪——哎,嘘——”
晦暗的地道里,前方不远处的某个拐角仿佛有些光亮。慕容枫连忙示意芷萧噤声,之后两人轻手轻脚地向另一个方向挪去——
“我倒觉得你应该再考虑一下,颙光,”芷萧听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这是马一昊冷森森的声音,“蛇君真的很器重你。你若皈依了圣教,莫说一个蒜泥,成千上万高贵的纯血女人都会追随你——”
芷萧和慕容枫都不由得停住脚步屏住呼吸,慕容枫熄灭了法器上的光亮,两个人就一起倚着墙壁躲在素蝉衣里听那边说话:
“我说过了,这和她没关系,”果然是萧残的声音,“现在不加入灵蛇教,我只是想保持对玄武神君的忠诚。”
“那你倒说说,玄武神君最看重的是什么啊?”马一昊如鸱枭般地笑了,“你抱着那蒜泥亲嘴的时候想过玄武神君吗?颙光,别瞒蛇君,蛇君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你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是什么——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想做大祭司不是么?蛇君说他总有一天会满足你——多么让人羡慕的特殊待遇啊。蛇君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准备答应你可以把那蒜泥接进祭司府当公主供着——当然,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没玩儿厌的话。”
——阿残,如果你敢答应他我以后就再不要理你……
“我与你说过,这和她没关系,”萧残依旧那么淡漠,“我只是研究我的法术而已,仅供考据,没想过要拿它做什么用,也没想过女人的问题。”
“听没听见,他从来就没想过你,”慕容枫开始低声打岔,“他早晚会动摇的,你想想就知道,那姓马的下一步就是要告诉他灵蛇教可以让他研究个够了……”
芷萧示意他闭嘴。
“这周围有人?”马一昊警惕地用法器的光照了照四周,却最终没发现什么异动。“你想做学问,蛇君那里无疑也是最合适的,”他接着说,“蛇君深谙天下最高妙的法术,鉴于他对你如此器重,相信你一定能学到些什么。”
“看来萧残倒要多谢马兄的引荐之德了,”萧残冷冰冰地哼笑一声,“不过我不想重复很多次,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故而不必劳驾马兄来,多费唇舌。”
“嗯,那我也替蛇君传句话,颙光,”马一昊阴森森地说,“蛇君说了,你投诚是早晚的事,所以要我们先对你客气点儿。不过蛇君可不想等太久,等到你娶了那蒜泥,玩儿腻了,再丢掉她——所以安全起见,你还是尽快做决定,免得蛇君动粗,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哦,那好,我会考虑的,”萧残答应得倒是很简单,“马兄请回罢。”
“那行,不过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马一昊说,“蛇君才是玄武神君的直系后代,如果你一直打着维护玄武神君的旗号,你将来的道路,就很明白了。”
之后周围只剩下一片让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不一会儿便有光线开始移动:马一昊鬼魅般的身影拖着长袍离开,芷萧却始终没能看到萧残在哪里。
被慕容枫拖着一路狂奔回桃花山,绕过朱雀神像进入正厅,那种感觉简直恍如隔世。芷萧不自然地说了声谢谢,但从表情上她能看出慕容枫对方才的事情依旧无法释怀。
“呃,芷萧……我只想说……”他最终还是抓着头皮开口了,“我想说那个削……呃萧残他不是真正爱你的,你看他说他根本就没考虑过……”
“那你要他怎么说?”芷萧把双手抱在了胸前,“难道当着一个灵蛇教死士的面堂而皇之地说谁也别想把我们拆开,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可是我会……呃,是不该这么说……”也许慕容枫更应该被称为削皮精,每一次都不知道要抓掉多少头皮,“不过你看他的态度非常不明白不是么?他说他现在还不想加入灵蛇教,那么以后呢?他明确表示他忠于妫澨,那也就意味着他忠于纯血统……”
“慕容公子,今日公子出手相助郁兰真的非常感谢,”芷萧觉得这样的话题还是尽早结束的好,“天色已经很晚,郁兰要回房歇去了,公子是不是也早点休息……”
“哦不了,我还得去给他们送素蝉衣,”慕容枫干笑了笑,却还是无法掩饰地认真起来,“郁姑娘,你知道慕容枫不想让你受伤。所以,作为朋友,答应我,别再为他折磨自己了好吗?如果你坚持致意于他,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不过,我真的怕你受到伤害,尤其是……你听到他们说了,那些重血统的玄武道,他们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呃不是,呃……”说着他又开始语无伦次,就不停地抓着后脑勺的头皮,“哦其实我是想说……呃,芷萧,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再也受不了他了,你可以随时回来,回到这里来……呃……我,我等你。”
芷萧的心像是被猛地揪了一把。
“慕……呃……江湛……”
“快回去歇罢,明天还要上课呢,”慕容枫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抱着素蝉衣就向门外跑去,“我还得去接他们——呃……晚安……”
望着慕容枫远去的背影,芷萧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一瞬间,好想哭。
段里的武状元慕容江湛,文状元萧颙光——
一个是阳光开朗热情似火的大男孩,对人满腔热忱,路见不平总会正义凛然地出手相助:尽管有时候招摇自大,也难为他一片毫无遮拦的赤子之心;一个是博学多才清冷如冰的小书生,落寞的背影让人心疼,寂寥的黑瞳里带着一种渊博的气质与诱人的神秘。一个像光荣的英雄,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天而降,挥起他的法器与满腔热情驱赶一切恐惧,一个却总在背后默默地守护,从不说爱却掩不住眼中无尽的怜惜,从不确定立场却也至今未入魔道——只是,为什么他的立场还是那么不坚定:其实她怕的只是这一点,她怕有朝一日他会变得像那些人一样嗜权冷血,最终将他们的爱看作一场笑话。青涩的情萌,刻骨铭心的初爱——他究竟能不能相守,他究竟会不会忘却。如今灵蛇教要收拢他,蛇君为了招他为死士不惜一切代价,那些价码是诱人的,不知他会不会动心。只是,最起码如今他还没妥协——他说和她没关系——芷萧突然就在想,这到底与自己有没有关系:如果真无关,证明他天性纯良,是本来就厌恶灵蛇教的,那么这一点日后她便无需忧虑;若他在说谎,那说明他本是不介意加入这个组织的,可是由于她不喜欢,他宁可为之与同道人僵持——她好想他是真的厌恶那魔道,又好想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重,思来想去怎样也不是,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无眠。
崇德三年腊月廿七日,大家再度收拾东西回家过年:再回到学堂将进入太阴段,也就是开始根据会科成绩以及自己将来的打算选择擅长的课业进行深修,从而用两年的时间深化专长,为走入外面的世界做准备。术士的主修功课分为文理术法四大类,文科包括诗书史学一类笔杆子功夫,理科是玄学修身一类形而上的学问;法科偏重基础技巧,像方法还有古密文,而术科是实用技能,除去占断算一门辅助功课之外幻术御魔术药剂什么的门门都是重点。术士们通常重视术科,因为术科出身的学子出道之后往往更容易谋到职位。当然芷萧决定选择术科倒不是出于这种功利的目的——她对法术应用的热爱远远大于基础义理研究。芷萧的会科成绩只有药剂打了乙等,不过那完全是由于发挥失常,霍先生也清楚这一点。她的文章是跟着霍先生做的,太阴段也会坚持学药剂:其实她只是爱上了那种药气腾弥的感觉,只是因为药剂的世界里,有他。
回到家中家里已经摆上了一桌好饭,爹爹专门为自己接风的宴席:他不明就里以为她真的去了琼林宴——这是多么光耀门楣的一件好事。芷萧没敢把实话说出来,尤其是自家极度有失教养当着天子的面大闹琼林那一段,想想都觉得丢人,不过坐在席上,也只得红着脸硬撑着。
“芷萧,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呢,”母亲则温柔地说着,往她的碗里添了些菜,“你姐姐就要嫁人了,是我们白虎道道君老爷何家的公子——他们家很不错的,你爹说在我们江都普通人家能做官的不多。男方家已经送过聘礼,就等着年后过门——我们的好日子订在正月十八,正巧那时候你也在——”
芷萧勉强地牵起嘴角道了声“恭喜”,金桂似乎抬了一下眼皮却最终没有正眼看她。只是芷萧的心里一下子就没有了头绪:这么快,姐姐竟然要嫁人了——姐姐只比自己大一岁,过了年自己是十八,姐姐十九岁——十九岁,在国人家倒真的算是老姑娘了。爹妈着急也是自然,只是,明年自己也十九了,之后出道,出了道,自家将再也没有读书的藉口。如果未来的命运是被塞入一个陌生人的花轿,那么这五年,甚至七年下来的一切付出,内心的挣扎,不绝的清泪,到最后还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芷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郁老爷神情严肃,“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终身大事,爹也该为你考虑了。因为你念了术士学堂,所以为父可以给你开个特例,允许你按照术士的风俗走,找一户体面的术士人家——如果我儿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不过这不是小事,所以为父还是要给你把关的,明白吗?”
“呃……这个……”芷萧感到愈发心乱如麻,“还……没……”
红着脸低下头去,支吾着,她全然没意识到这是个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爹妈都是过来人,谁还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于是吃完饭她便直接被传进了老爹的书房,自己都能感觉出此刻自家脸颊一定烧过了朱雀道的袍子边儿——
“因为你是术士,入乡随俗,爹就不跟你绕弯子,”郁老爷在国人中间相对还是开明的,“在学堂里是有要好的公子罢,你们术士的习惯是怎样的?按道理讲因该教他找个媒妁上门……”
“爹……您别说了……”芷萧感觉自己的喉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您不会答应的,他没有好家世,不能像爹期望的那样……”
“没有好家世是指什么?”郁老爷看着家里出了个术士本是巴不得她能嫁进平国府去的,“指他家不是朝中的王爷或者大员?”
“不……他是,白衣人家……”芷萧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她想反正早晚要面对这个问题,早死早超生也罢。
“术士也有白衣人家?”郁老爷倒表现得有点不可思议,“总会有个一官半职罢。若不然,家境也要好,起码像我们家这样,我儿嫁过去才不至于受了委屈……”
“可我不怕委屈——”
不知是在术士学堂豪放惯了还是怎的,芷萧自己都讶异于自家会把这样的话脱口而出。郁老爷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芷萧羞得连忙把头低了。
“你是说那个小术士无官无禄,家境也比我们差很多?”父亲的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可是所有的先生都说他有前途……”算了,说出来就说出来罢,反正早招晚招都是这么回事,为了阿残豁出去了——“他是段里的状元,年年都是,而且我和他……”
“如果你指的是长干里萧家那个小子,”芷萧从没见过父亲的神情这么恐怖,“我明确地告诉你,不行。”
芷萧如遭重锤。
——爹爹怎么会知道这个?抑或说,是因为自己打小就跟阿残要好,他还救过她的命,所以爹爹多有疑心——可是为什么他连问也不问就会一口回绝——
“为什么只有他不行……”她有些绝望地嗫嚅着。
“我早就告诉你不要跟萧家那小子来往,”郁老爷慢慢地呷了口茶,“他爹不是什么好东西,谅他也生不出出息的儿子来。”
“爹……”
“芷萧你知道你在外面念书爹最不放心的是什么吗?不是你和哪个公子过于要好,而是你年少无知,不晓得孰是孰非,”郁老爷恢复了那种慈爱而语重心长的口气,“喜欢一个人,弄得死去活来,到最后发现那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那个时候你可是哭都没处哭了。”他竟然说出了“浑蛋”这个词,芷萧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有心事又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在为父年轻的时候,长干里的萧定方,乃是白虎道远近有名的才子,”芷萧没想到爹爹竟然会认识阿残的父亲——“这个人圣贤书能倒背如流,从小就因为写一笔好字、作一手好文章而闻名乡里,同道都很敬重他。现在朝廷是规定我们普通人通过科考可以做上道君一类的官,但你知道我们那个时候没这种说法,普通人连道君都当不上,只有术士才可以做官,依前朝学而优则仕的道路我们很难走得通。那萧定方也有股子傲气,就天天写文章痛斥当权术士,只说现在这制度如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