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华山-第2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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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道奇痛快的长笑道:“石兄倚仗盖世武功,自以为能够以高高在上的超然姿态俯视正邪之争,便在世间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却不知自己仍在执假为真,故而迷途忘返?
生命只是一个过程,万物之所以存在,只是人心产生的幻觉。便像一场大梦,梦里无一不真,你更不会怀疑自己在做梦。梦正是是心的余象,如声音的余韵,如空谷里的回响。
勘破虚妄,超脱苦海,到达彼岸的机会就在眼前,石兄勿要蹉跎啊!”
风雨越来越大,石之轩的护体劲气已凝成气罩,不让雨势粘身,投向宁道奇的视线给厚厚雨幕不住隔断,但催发至极致的灵觉却仍旧紧锁着对方。
纵使此刻是敌对的关系,石之轩仍感到宁道奇最后所言字字发自真心,显然不论立场如何,超脱生死,白日**飞**升,从来都是这道门奇人骨子里最根深蒂固的执着。
这点尤其使得同样出身道门的石之轩颇有产生共鸣的冲动,但却给他以无上毅力斩灭杂念,不为所动,维持着浑然忘我的巅峰状态!
没人比他这曾今的正道教主更清楚,玩儿宗教的所谓的“方外之人”的下限有多低,往往比某些儒家败类文人或无耻政客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不论儒道墨法,又或孔丘、老于、庄周、杨朱(道家杨朱学派的创始人)、墨翟和惠施(名家开山鼻祖),都各自推行一套管治国家的理念和方法。
体现于现实里,便成争天下的国家大事,谁能夺得政权,便可以实施自己的一套办法;体现于江湖上,便是正统派系与异端派系之争。
佛门之所以屡屡压过道门一头,更受统治者青睐,其一便在于佛门在镇压异端派系(魔门)之时,远比道门更力,慈航静斋、净念禅宗正是其中表率。
其二则是佛门毕竟是外来者、后来者,错过了百家争鸣的大浪潮,未能发展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国理念和方法,佛门思想止步于配合当权者安抚贫苦百姓的辅导地位。
不像道门自有治国理念和方法的传承(黄老派、杨朱派),一旦道门在朝、在野过于得势,就很可能威胁到儒家的主导地位,从而迎来儒家主流(门阀士族)的打压。
真正算来,道门初时并非“方外之人”,而是执掌政权的朝堂大佬,切切实实的“肉食者鄙”,清规戒律根本无从谈起。
之后道门给儒家夺走了政**治**思想的主导地位,才退而求其次,被迫成为“方外之人”,事实上,道门黄老派在百多年前的东晋朝堂还曾大行其道,所以道门至今仍未摆脱“在**野**党”的形象,甚或许多江湖帮派都有道门背景。
如今的道门正宗之人,修道成仙是主业,可“天仙之道”毕竟太过飘渺,非上上根器者难有成就,因而权势、名利、财富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副业。
正可谓成仙了道是理想,追名逐利是现实!
理想终归只是理想,固然一定要伟大崇高,而现实也终归人生苦短,区区数十年寒暑,生活一定得丰**满刺激、有滋有味,争做人生赢家,既如此,在这强权当道的世界便避不开政治。
当然,实际情况是,当世的绝大多数高手们不仅不对朝堂、权势、名声等等避之不及,反而趋之若鹜,道佛高人们只不过是多了块清高面纱,犹抱琵琶半遮面而已。
即使道功武学高绝如宁道奇,在追求度过苦海,超脱生死之余,打击江湖上的敌人时,所喊的口号也是“为天下万民着想……”,而非“降妖伏魔、惩恶扬善……”。
可见只要他一日未能成仙飞升,就一日是个顶着道门高人头衔却混迹江湖名利场的政客本质!
其中种种龌龊,对于上一世曾屡屡将“泽被苍生”、“匡扶正道”挂在嘴边,当作光明正大杀人放火之遮羞布的石之轩来说,那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的确,佛道高人等闲不为外物所动,但这只是世上绝大部分“外物”尚不够档次使其心动罢了。
将心比心,石之轩觉得,若是慈航静斋以将【慈航剑典】让自己翻阅一遍为人情,换取自己出手一次,自己也很难拒绝。
同样,若是自己看【慈航剑典】看得吐血,吃了闷亏,自己也肯定会在替慈航静斋出手对敌时不着痕迹的放水,将这闷亏还给慈航静斋,恶心回去。
就像宁道奇对寇仲出手那次,放水不说,还出言指点寇仲的【长生诀】,只有单纯的寇仲才会相信这只是前辈对后辈的提携……
此间微妙,并非石之轩或宁道奇小肚鸡肠,而是政客人精本能的欺上瞒下、多方下注等等狐狸本性。
而此刻,石之轩身上就携着和氏璧这个令宁道奇也为之动心的瑰宝,恰好正邪不两立,宁道奇连“为天下万民着想……”的口号都省了。
之所以在动手抢夺宝璧之前,说什么超脱生死、成仙了道,不论再动听,终究也不过是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尽可能的增加胜算,以最小的代价击败对手,夺得宝璧!。
第四百三十章 猪队友()
/s日pt》“当……当……当……”
洛阳城南郊,连绵不绝的钟声从山上禅院远远传出,响彻四野。
山脚荒村的农户无不惊疑莫名,山上禅院报时的晨钟暮鼓数十年如一日,似乎从未改易,今日怎会在这大上午的乱鸣钟?
俄而,众人便将之忘在脑后,这禅院平日里神神秘秘,从不与其他寺庙一般广开寺门接纳香客,禅院的和尚也是个个凶神恶煞,前些日子还犹如疯狗般四处搜查些什么。
谁知道他们今日又发什么疯?
禅院广场上,柴堆上烈焰熊熊,****着其中那具跌伽盘坐、枯瘦如柴的老僧遗体。
钟声震耳欲聋,却掩不住围坐在火堆周围的数百僧众的诵经声:
“……是人更能三七日中,一心瞻礼地藏形象,念其名字,满于万遍,当得菩萨现无边身,具告是人眷属生界;或于梦中,菩萨现大神力,亲领是人,于诸世界,见诸眷属。更能每日念菩萨名千遍,至于千日,是人当得菩萨遣所在土地鬼神,终身卫护,现世衣食丰益,无诸疾苦,乃至横事不入其门,何况及身。是人毕竟得菩萨摩顶授记……”
而在一众僧人间,一位淡青衣裙、飘飘欲仙的清丽佳人格外醒目,即使身旁站着四位气度深邃的圣僧,她仍予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奇异感觉。
梵清慧双手合十,朱唇开阖,与众僧一同默诵《地藏本愿经》,俏脸满是宁静圣洁,虔诚无比。
然而没人知晓,她心里正暗暗不屑:姑奶奶只是随便找个地儿丢下老和尚的尸体,这些秃驴都找了半个月才找到,尽是些浪费香油青菜的饭桶……
好在她早已看透世间鹰犬们的本质没有三尸脑神丹滋**阴**补**阳,狗腿子们不论武功多高,办起事来就是有气无力!
好半响,老和尚的遗体在火幕里烧成焦炭,最终尽化灰烬。
从即日起,了空便自动接任禅主之位,名实俱全。待得柴火渐熄,自有护法僧人收拾骨灰及搜寻舍利子,送去后山塔林供奉,了空不需亲力亲为,转而对梵清慧微笑道:
“如今魔门邪端猖獗,荼毒苍生,恰逢清慧你入世修行,可见冥冥中自有缘法,天降大任要清慧你拨乱反正,匡扶正道。
好在清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论剑道还是禅功,均胜过乃师一筹,必可不负厚望,贫僧等甚是欣慰。
说来惭愧,贫僧等在今次和氏璧一事中先后败于黑天魔尊之手,致使其气焰喧嚣,不可一世,清慧今后行道之余勿要诛除此獠,但切不可操之过急,徐徐图之即可。
若力有未逮,贫僧等自会倾力相助。”
梵清慧合十一礼,柔声应道:“禅主教诲,弟子谨记。”
暗里却是对这些和尚的心思洞若观火,无非是他们跟黑天魔尊纠缠月余,打又打不过,追又追不上,再蹉跎下去,老脸都丢尽了,巴不得她来接下这烫手山芋。
嘉祥大师紧跟着道:“此次失了和氏璧,贫僧难辞其咎,只盼能助仙子一臂之力,早日寻回宝璧,不使其为魔门邪人滥用,祸乱天下。
贫僧和道信门下有一弟子,法号大德,武功尚可,贫僧已去信令他来仙子驾前听候差遣,万望仙子不要嫌弃他鲁钝不堪……”
梵清慧微笑道:“大师过谦了,名师之下必是高徒?若有大德这得力臂助,清慧欢喜还来不及呢!”
话虽如此,但她怎会看不出这瘦高和尚老奸巨猾?
了空还只是躲懒不作为罢了,而嘉祥这瘦高和尚看似好心好意派出佳徒相助,实则在推卸责任之余,不无让其得力徒儿大德监视自己,督促自己,乃至与自己争夺功劳的意思……
当然,尽管她早就怀疑什么慈航静斋的仙子只不过是佛门的招牌和打手,却从来没有乖乖给秃驴们当牛做马的觉悟。
自己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哪轮得到几个老秃置喙?
至于师门?
嘿,师尊避世十多年,为何自己前脚刚刚出山,师尊便后脚悄然出山云游,莫不是为了搜寻合意的女童,再收佳徒?
更有甚者,无论两世的经历,还是【道心种魔大*法】、【慈航剑典】所述的‘破碎虚空’之密,均已使她看破人间世只是某一层次的幻象,又怎会被这层次的现实拘囿?
既如此,世俗一般的道德标准,至或甚么江湖规矩,对她又能起什么约束作用?
什么师门不师门,不值一提!
若非为了见识天下高手,囊括此世智慧结晶,以之充当超越天人界限的资粮,她根本懒得与老秃们虚与委蛇。
和氏璧是要夺回来,但并不是为了佛门,而是为了她亲自尝试一下传闻中这来自仙界的奇石辅助修炼的效果究竟如何。
仙界啊,是否就是超越天人界限,在此世破碎虚空之后所能涉足的更神奇的世界?
……
瓢泼大雨击在湖面,迸溅无数水花。
小舟在风雨和水流的无意推动下,不住打着旋横漂,舟中两大绝顶高手仍自无声对峙,各自将精气神提升到巅峰状态,却谁也不敢妄动。
“呼……”
一阵疾风卷着大蓬雨滴劈头盖脸的吹打而来,凉意遽增,宁道奇不由心下苦笑,运气真差,大自然的势头竟站在对方那边。
果然,本该一掠而过的风卷之后,尽是大蓬雨滴已挟着劲气狂飙衔尾追击,扑脸而来。
在密集迷蒙、视线模糊的大雨中,宁道奇感到对方纯和柔韧的气场瞬间变得阴寒无比,似能冰封一切,如冰似铁。
直至适才疾风袭面的一刻,对方一直在他灵觉的严密监视里,即使对方没入雨幕里,他仍能一丝不误地掌握着对方的精神状态。
纵然对方忽然出手,他亦有十足把握可以作出及时的反击,不会让对方抢得先手,占夺关系生死成败的先机。
可是在疾风袭来的一刻,对方似像倏地消失了,他再感应不到对方,要命的是对方的灵觉却完全紧裹着他。
唯有船头微微一沉,该是对方的双脚跃离船板,但在他的感应里,船头遭受了千百股方向各不相同的细微劲力,令他根本无法藉此判断对方腾身而起的方位。
他既不知该何时出手,更不晓得对方会用何种手段。
刹那间整个对峙的局势完全转变过来,他已陷于绝对的被动,先机尽失。
一切只源于一阵疾风,对方的整个人及其先手攻势完全融入了这阵疾风和雨瀑里,顺其自然之势,妙不可言。
就在败局将成的关键时刻,一丝若有若无、玄之又玄的宁静触感闪现在宁道奇的灵觉里,正是他最需要的及时雨,霎时间灵觉天机,失而复得。
对方无迹可寻的全力出手露出不该有的“痕迹”,那是其身上所携的和氏璧自然溢出的气机。
宁道奇被劲风吹拂得须发飘扬,衣袂扬舞,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身体忽然生出非任何笔墨能形容的微妙玄奇变化,似是两袖扬起。
倏地晶莹如玉的手从左袖探出,漫不经意的指尖合拢,直冲扑面而来的风雨狂劲最强大的核心处刺去,命中对方的劲气锋尖处。
“轰!”
劲气交击,发出闷雷般的激响。
气浪四卷,震破了重重雨滴,把原本隐藏在雨幕后的石之轩身影勾画出来,神奇至令人难以相信眼睛所见。
但见石之轩横身凌空,但整个身形却并非伸直,而是奇异柔美的弯曲着,仿佛一条随风飘荡的丝带。
右手并指如刀,显然刚刚施展的是一记平平无奇的手刀直戳,其精妙处,唯在于把握时机,合身融入了恰逢其会的疾风雨瀑,一举虏获天时地利人和,使得此着隐秘难测且威力倍增!
飞退之中,宁道奇气随意转,全力祛除双手指尖敌劲残留的冰凉刺骨之感及深入臂骨的麻木感,暗暗感慨对方劲气所附带的奇寒之力超乎想象。
另一边,重整旗鼓的石之轩亦立时觉晓自己这风雨际会、势在必得的一击之所以功败垂成,只因和氏璧做了“猪队友”,在关键时刻“泄密”,不由暗道失策。
偏偏这是和氏璧的天然性质,不可更改,更难以遮掩,只要将之带在身上,便是一个若有若无、玄之又玄的独特标记。
无奈之下,石之轩唯有放弃出奇制胜的路子,寻思着如何堂皇正大的击败宁道奇。。
第四百三十一章 水为润下()
风暂歇,雨仍疾。
复归船头凝立不动的石之轩全身袍服无风自动,尾衫向上卷起,黑飞扬浮空。
倏地,柔和而莫可抗御的劲气像一阵长风般沿着小舟刮至,他在气机牵引下,恍若本能般双脚轻按船头木板,竟缓缓离船升起,就像站在个升离船头的无形座子上一般。
明明度并不快,却偏偏在间不容之际避开了宁道奇疾扑而来的浩荡劲气。
宁道奇眼中神光暴现,募地挺直仙骨,袍袖猎猎,须眉瞩张,形态变得威猛无涛,与状比魔神的石之轩相比毫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