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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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伸给我,我忍着笑,用力将他拉起。
卯丁也不多说,取出天书,两手合住,重新念起口诀。
须臾,一道黄光。
我滚倒在地,笑得直打跌。
哎呦我地个娘喂。
此时的卯丁仍是半截身子入土,只是这次露出在上面的,是两条腿。
我这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边厢有人抓起卯丁乱踢腾的两条腿,一下将他拖出了地面。
我也不理会满面通红,灰头土脸的卯丁,几步走到那人跟前。
“寅见师兄,你怎么来了?”
寅见并不言语,只拖着我到一个更僻静的角落。
站定,松开我手。“你看好了。”
他手腕一转,已然握住天书。闭眼,嘴唇微微蠕动,只棕光一闪的功夫,我眼前似有沙子眯眼,眨了一下,寅见就不见了。
谁说的寅见不能移?就一个咒语他闪的这个干净!
我东张西望傻看的辰光,背后有人拍了拍我。
回头,那冲我龇着一口白牙笑的,不是寅见又是谁。
“明白了吗?”
我下意识点点头。
他又笑着拍我一下,走了。
“丑阿,不如你再试试?”
祝余还是温和地冲我笑着。
我真是,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想扁他的冲动。
休息回来本想着今日多半就此消停了,没料到此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家小鞋多是吧。
强咽下胸口翻腾的气,我跨前一步。
“好。”
拿出天书,学寅见的样子,念咒。
我自己闭着眼,没见到天书在我手里打转,倏然闪光的样子。
祝余当即睁大了眼。
念完咒,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也成了半截入土的人。
耳听着周围那此起彼伏的嬉笑声,我先回头看了看寅见。
师兄啊,我尽力了。
他回看着我,表情很平静,甚至有几分怜悯的温柔。
跟他身边笑得最大声最起劲的寅宕形成鲜明对比。
下一眼我看回祝余。
这人还是笑着,凑近我说:“不错,有进步,就是还得多练练,不如,今晚在思过崖想想?”
我的第一天早课,就以遣送思过崖终结了。
从半截入土那一刻起,我就没看卯丁一眼。
怕他为我难过。
(作者:不是怕他嘲笑你吗?
说起来,我还没有站在思过崖上,看着入黑的招摇山。
山风劲冷,心里倒还是温暖。
我站的这个地方,站过子卿。
我看的这个风景,对过子卿。
一面听着风声细细思念他,一面在心里回顾基础心经。
祝余没给我定身,说我比子卿规矩。
其实他是怕子卿腿不好站不久,所以才定他身的吧。
他对子卿,还真温柔。
但这不能改变,他不是好人这一事实。
夜渐深沉,周围益发寂静。
我想着子卿,已经第385遍回忆跟他的所有对话,终于有些百无聊赖。
掏出天书,双手合十,凝目定神。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恍惚中什么念头一晃而过。
天书里隐隐泛出白光,就跟以前一样。
夜色中看去,这光相当柔和。
我慢慢地打开。
半透明如丝帛样的卷轴显现,渐渐地晕出一个人形来。
定睛看去,是一个男子的背影,穿着黑衣。
只是一个背影,已让人浮想联翩,移不开眼睛。
我默默看了半晌,几乎顿住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少年从卷轴边缘走了进来,蹑手蹑脚地,手指贴着嘴唇,冲我嘘了一下,表示噤声。
样子看不大清楚,但总是特别俊俏无疑。
他慢慢靠近先前那个黑衣男子,也在他背后站了半日,然后突然一下圈上了那男人的脖子。
我只看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那男子并不诧异,只回头一笑。
这瞬间容光却叫我目眩神迷。
何曾见过如此完美的男人?
卷轴暮霭里,他笑如春风,情有独钟。
虽然一样看不清面貌,但眼里无尽的爱意,宠溺与欢喜,明明白白。
他手上一用力,就将那淘气少年拉进怀里。
少年哈哈笑着,抬头,吻在他唇上。
什么?我揉揉眼睛,再看那卷轴,已然一片氤氲,只有一个螃蟹,自角落吐着泡泡爬过。
(作者:……
我的心扑扑乱跳。这两个男人是谁?居然又亲又抱的。
为什么我都不觉得恶心,反而心里沉甸甸的。
发一会呆,我忍不住合上天书,又凝起神来。
这一次刻意念了口诀,再度默默展开画卷。
很好,我果然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这次他面对着我,正低头看着趴睡在床上的少年。
静静地看着,只是静静地看着。
却有无穷爱意流淌,渐渐覆盖少年全身。
我注意到,那少年浓密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他是装睡。
果然,他假作翻身,突然手勾住那男人脖颈,一下子将他勾倒在床上,两个一起翻滚起来,最后,从身子到嘴唇,都纠缠得密不可分。
我脸红了。
我琼安的脸皮,不算薄,十几年来几乎没红过,如今却为了两个画里虚幻中的陌生人,红了。
荒谬荒谬,我终于再次合上天书,一抬头,却觉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什么?手抚过自己的面孔,几乎不敢相信。
说出来可能没人在意,我这十几年的生命,从未流过眼泪。
为什么会哭?
嘴角发涩发咸的,就是泪的味道?
等我回到丁级弟子厢房西二行左数第三间的时候,已经午夜。
鞋子也懒怠脱,在床上躺下。
半日,居然没等到卯丁的问候和只言片语。
咦?我腾地翻身坐起。
如果我一进门,卯丁就跟以往那样嘘寒问暖,聊长说短,或许我今日,没有心力应付。
但他如今这般沉默……
我下地,站到他床头。
他的被子盖过了脑袋,里面高高的一坨隆起。
“卯丁你在做什么?”
我不怕吵醒他,因为他显然没睡。
沉重的呼吸诉说着他的紧张和憋气。
上前一把揭开那被子。
这个傻瓜,再搞下去闷死事小,闷更傻就麻烦了。
一揭开被子,卯丁没傻,我傻了。
指着他试图用手掌遮盖的额头上,那一个高昂的肉包。
“这是怎么了?”
我第一次对卯丁产生了关心之意,虽然是混杂在浓厚的好奇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没什么。”卯丁一面说,一面拼命又想把自己的脑袋,不,主要是那个包藏起来。
这人怎么那么傻啊?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我笑着掰过他身子,“说,这包怎么来的?”
眼睛一眯。“莫非,是谁欺负了你?”
“不是不是。”卯丁赶紧否认,半晌,在我坚定不移的目光灼灼逼供下,终于垂头丧气地说,“你发誓,不笑话我!”
“我发誓。”我只是发誓,没说不笑话你。
“再发誓,不告诉别人!”卯丁很不放心。
“不告诉别人。”不告诉别人,但我没发誓,我只是随口说说。
“我,我头先结课之后,又去西边那个林子的空地上练习遁地术来着。”他懊丧地说,“怎么会知道,那块地明明绿草茵茵的,下面却全是花岗岩呢。”
我承认我不厚道,我放声大笑,笑得浑身抽搐,笑得卯丁从气急败坏,怒目而视直到无可奈何,直到与我对视而笑。
唉,我想我今天,应该不会太难受了。
卯丁,多谢你,和你的包。
第二日早课,是迷谷的纵火术。
火系初级法术。还好。
我站在人群里,打了个哈欠,然后两个手僵在空中,嘴巴大张着,不动了。
那个款款走来的白衣少年,风姿杳然,面容冷峻,不是子卿是谁?
子卿,也上这堂课?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很忙,先放上,有空了改细致
不过通常是没空的
纵火
“咦?”
我回头看卯丁,居然也是一脸诧异。
“你咦什么?”
“子卿师兄从来不上课的。”
“也是,他那么厉害,还上这种课干什么?”
卯丁瞥我一眼。“他厉害不厉害,我就不知道了。”
我盯着他看。“你什么意思?”
我家子卿不厉害,你个末等生厉害?
“没人见过他施展仙法。”
“啊?”我多少有些诧异,继而冷笑一声,“只有半瓶子醋才整日晃荡。”
卯丁看看我。“以前有个寅字辈的师兄,曾经用二级仙法打得子卿师兄站不起来。”
我愣住。“什么?”
是谁这么大胆,欺负我家子卿?
卯丁点头。“子卿师兄态度骄横,这招摇山上没人喜欢他。这么多年我只听你说过是他朋友。”
我的血一下冲到脑子里,冷冷地道:“稀罕你们喜欢吗?子卿有我就够了。人家看不上你们,跟你们说话了吗?”
卯丁顿一下,沉吟一会。“那倒没有。”
“没招你没惹你,都没跟你们说句话,就是看不顺眼他?凭什么?”
我手脚冰凉。
这不又是一个琼安吗?
什么也没做,但就是人人都讨厌你避着你想着法子找个没人地方治治你。
连自己的兄弟也一样。
被打多少次,身上伤没好全,又吃拳头。但那些痛比不上心里的空。
即使被打了,哪怕没理由也好,并没有一个人等着你去诉苦。
没有一个人帮你说句话。只有呐喊助威的人。
只是因为我跟你们不一样,长了块胎记在脸上?
只是因为子卿眇了一只眼睛,还瘸了一条腿?
一个人有缺陷,没有人会因此同情你,倒是嘲笑的话柄和欺辱的口实。
要么,你就顺应这种状态,自己也跟着看不起自己;
要么,就像我一样,转移目标,找到更值得欺负的人。
怪不得第一次见子卿,就觉得很熟悉。
因为我们,都是一群人里的异类。
人不都是这样吗?
只要是异类,无需更多理由,人人得而诛之。
只是我脸皮比子卿厚,他一看就是个不会转弯的。
受了欺负,只有打回去一条路。
我原以为他好歹本事高,可以用拳头说话。
不像我,除了皮肉硬捱,只能动别的脑筋。
没想到他连个寅字辈的师弟都打不过。
心里一阵尖锐的痛。
“照你这么说,应该整日都有人对付子卿了?”
如果一群狗,认定你是一只狼,然后又凑巧知道你没了牙,那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卯丁被我难得冰冷的脸色吓住了。
“打人的那个寅字辈的师兄没两天就从招摇山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见我依旧面无表情,加一句,“自那以后,也没人敢再招惹子卿师兄。”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寅见寅宕他们即讨厌他,又害怕他。
我转过头,看场上独个站着的子卿。
方圆两米内,人影全无。
独自一个,靠一条腿撑着,站得那么直,站了那么久。
此时有人靠近子卿,却是迷谷。
“子卿?”迷谷显然也为子卿这异常的出现诧异了,只是他立刻调整了脸色,走上几步。
“终于想通了?你肯来就好。”
嗯?看这样子,迷谷还挺有心教他的。
不是怕他凶神作祟,所以晾着他吗?
我想着,眼珠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迷谷一脸谄笑,还微微哈着腰。
子卿没说什么话,略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别处。
这模样,怎么感觉子卿才是老大啊?
我眯起眼睛。
子卿目光一扫,扫到我身上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立刻又把脑袋别开了。
咦,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媚眼?
再一想,你说他以前从来不上仙法课,今日出现为什么?
莫非,是为了我?
这一想,我就激动了。
原本,我仔细琢磨了子卿的性子,决定不能一下对他过于热情。
不然,这个坏脾气的家伙只有本能将我踹远。
所以刚才即使看到他,我也没像之前那样就扑过去。
但是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如此主动……
(作者:哪里主动了?)
我三步两步走上去,揽住他胳膊。
“子卿,你是来陪我上课的吗?”
子卿一甩袖,打掉我的手。
“我说过,没事别碰我!”
我也不以为意,只笑嘻嘻站在他身边。
看了看眼前目瞪口呆的迷谷,白他一眼。
还师傅呢,这么没城府,这啥表情?
没见过我家子卿发嗲啊。
迷谷面色古怪地咳嗽了一声,走到场中央。
“今日我们讲纵火术。之前已经跟大家提过,我们身周充满五种元素,有形的”,他踩踩脚下,“比如这土,还有无形的,”他指指虚无空茫,“比如这些和这些。”
看着我们笑,“我知道你们看不见,但你得学会,把它们召出来。”
手指一捻,突然有一朵火苗蹿起在他指尖。
“就像这样。”环视一下周围。“如何,看明白了吗?”
众人点头。
只子卿看着不知道何处,而我,一直看着子卿。
他的侧面一如雪山峻岭,锋峭锐利,实在是完美的线条。
那只漆黑的眼眸,仔细看,瞳孔深处有一抹猩红。
与这凌厉的美不同的,是他秀气的耳垂,小小一个,玉一般半透明,看了真想捏一下。
“丑阿。”
如果真的可以捏一下。
“丑阿。”
要不真的捏一下?反正顶多就是再被踹一脚。
“丑阿……”
子卿突然不耐烦地转过头。“叫你呢!”
两个的脸离得那么近,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我知道,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会提醒我。”
在子卿的脚抬起的瞬间,我滑开几步。
鞠躬。“迷谷师傅有何吩咐?”
“你没学过火系基础咒语,可还听得懂?”
我倒怔了一下。本以为又有一对迷谷小鞋穿,没成想这人看着冷淡,倒比那一脸笑的祝余温柔。“谢二师傅关心,倒是大概明白。”
大概明白,就是不明白。回头有机会,给我开开小灶。
“哦,丑阿能让仙根石发五彩光,果然仙缘深厚,资质过人。”迷谷袖着手,小眼睛看着我,“既然你明白了,不如试着演示给师兄弟们看看?”
我瞪大眼。爷爷的。
谁说这人温柔的?这人比祝余还贼。
看来神仙也没一个好人。
我看看那伙人,一个个脸上忍笑忍得辛苦。连卯丁也不例外,咦,这个皱着眉头看着我的,是寅见师兄吧。他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回头再看子卿,果然,脸都没朝这边偏一下。
我叹气,这孩子,真是爱装。
事已至此,推辞不宜。
不就是打个响指么?
恭敬不如从命。
我慢腾腾从怀里掏出天书,合在手心,闭眼凝神,默默念了一遍祝余昨日授予我的基础心经。
火系心法我一点不会,但所有法术源出己身,念这个总没有错。
最主要的,我也只会这个。
念住心经,我心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