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允许-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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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春华嘴角的笑有点僵硬，没接话，只道：“点菜吧。”
两人点好菜又等了半晌，陈志忠仍未到。窦春华连打了几次电话，似乎都未接通，脸色已经不太好看。虞瓷只好叫服务生先上了凉菜和饮料，找着话题分散她注意力。
有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俩人都没在意，声音却在她们这桌跟前停住了。
“你是窦春华？”
虞瓷和窦春华同时抬头，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女人正站在桌子前，直直地盯着二人。
窦春华脸色瞬间变了，但仍站起身：“我是。”
女人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一碟菜，兜头扣了下去。
一片惊愕中，虞瓷首先回神，抓起餐布边帮窦春华擦拭脸上的油渍，边厉声质问：“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这个贱。货干了什么！”女人冷哼，声音尖利得像把啐了毒的匕首，“像你这样农村出身的外来妹我见得多了，为了留在大城市无所不用其极，见着个有点钱的男人就倒贴，整个一公。共。厕所！我告诉你，陈志忠他就是跟你玩玩，你还以为你真能上位成功啊？做梦吧！看在你把他伺。候得不错的份上我这次不跟你计较，再缠着他下次就不是一盘菜这么简单了！”
虞瓷没想到自己竟能这么镇定。女人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在一片鄙夷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中，她用餐布蘸水给窦春华擦了脸手，结了帐，一起走出餐厅。
一开始是她拥着她，后来窦春华越走越快，仿佛要甩脱什么似的。虞瓷沉默地跟着她，一直到她筋疲力尽停下脚步，靠着路灯缓缓蹲了下去。
“我知道他是有老婆的。”良久，她忽然说了一句。
“可我们是真爱，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户口，我是真的喜欢他，单纯地想跟这个人在一起而已。”
虞瓷觉得难过，她相信窦春华所说的，可这世上，又有谁是能够撇清一切，真正单纯的呢？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傻，可我没办法，爱情来了就来了，由不得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想过要，不过是两个人想在一起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她把脸埋在腿上，弓起的脊背起伏战栗。虞瓷蹲下。身抱住她，环顾四周，行人淡漠地匆匆而过，高大的钢筋水泥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她忽然想起了泰晤士河上闪动的字，还有前几天那个不期而至的深吻。。。。。。她觉得冷而茫然，浮华的感情不过一句“我爱你”，而笃实的一句“在一起”，却是多少人毕生的可望不可及。
两个孤单漂泊的灵魂，在夜色中紧紧相靠，汲取着彼此之间微薄的温暖。
这天下午虞瓷正在客户那里，裴湛蓝打来电话问她是否在办公室，她如实说在客户公司。裴湛蓝于是问地点，她迟疑着，那头也不催，就那么悠悠等着，虞瓷最终败下阵，报上地址，电话那边放下一句话：“原地等着。”
她下楼时那辆她叫不出牌子的银色车已经停在大门不远处，一眼可以看到，又不会靠得门口太近。虞瓷轻轻叹了一口气，于细微处他总是体贴如斯，只是为何大事上明知她的心思却依旧不肯放过她？
拉开车门上车，裴湛蓝边发动车子边问：“还需要回公司吗”虞瓷犹豫了一下，反问：“找我有事吗？”
裴湛蓝每每一听她叫“裴教授”，脸色便沉得跟锅底似的，而“湛蓝”那两个字，又无时无刻提醒着她那夜的缠绵，虞瓷无奈只得连称呼都省了。
“晚上跟我去吃饭。你不回公司的话，我们就直接过去了。”
语气是温和的，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虞瓷想想车也上来，一顿饭而已，去就去吧，于是便道：“那就直接去吧，我不用回去了。”
已临近下班高峰，车子不快不慢地跟着车海移动。晃了片刻，虞瓷便萌生了困意。以前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到家还要复习功课，睡眠只嫌不够。现在工作了，晚上若不加班倒是可以回家歇息。可近来虞瓷总是会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在梦里，她有时广袖水裙，与一白衣男子相携并行，有时短扎男装，与一蓝袍男子共骑一乘。男人的面貌看不清楚，感觉却是温暖而踏实的。醒来之后，虞瓷只觉郁闷无比，暗忖大概是老天嫌自己拖拖拉拉地牵扯着两个男人，梦里都不让自己消停。因此这几天每每到晚上，总熬得困倦得不成了，才上床，只盼着疲劳之下能一夜无梦到天明。
“困了就睡会，这路况恐怕还有好一阵；到了我叫你。”倒是裴湛蓝先开口。
虞瓷本来觉得不太好意思，不过既然他已经看出来了，也没必要再硬撑着，便“嗯”了一声，歪着头倚在座椅背上，不一会便睡着了。
裴湛蓝调低了空调，又按了个钮，副驾的座椅便缓缓仰了下去。籍着红灯空隙他侧头望去，女孩半蜷着身子，两只脚已经不自觉地缩上了座椅，长睫如扇，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眉心微微蹙着，微敞的领口中锁骨细细舒展开，有种嶙峋的美，却只让他觉得心疼。
上一世她沉疴多年，想胖也胖不起来。这一世总算是健健康康的，只是还是瘦。记得那晚抱她的时候，小巧的臀瓣上都没有二两肉。
寻常孩子长身体的年纪，她已经在四处打工奔波，明明是个嘴馋的，却连口最简单不过的零食也舍不得买。收养她的舅舅舅妈家境平平，又添了自己的孩子，她不再回去住，逢年过节还会买了礼物送过去。每个假期都在打工，从超市推销到分发广告，甚至家政打扫，调查来的资料里她做过的工作列满了整整两大页纸。
没有母亲可以体贴依赖，没有父亲可以撒娇呵疼，一个细纤的脊背扛起自己的人生。那样的生活，让他每念及一次，心里便痛一次。
她坚强地独自走了这么多年，在自己心上筑起一道墙，再不肯轻易敞开。
不过不要紧，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总会在那道墙上磨开一个窗，等她放下心防。
虞瓷被叫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一个幽深静雅的小院里。三层小洋楼在艳粉春石斛的映衬下，散发着浓郁民国气息。
门口没有挂招牌，只有身着藏青中式礼衫的侍应生从里面拉开檀木大门，恭恭敬敬唤一声“裴先生”。
若是不说，还以为到了哪个贵胄人家。
每个独立房间都是一间包厢，虞瓷跟着裴湛蓝绕过红木透雕屏风，后面的八仙桌边已经坐了一对年轻男女，皆是面如桃玉，漂亮得不像话。
两人本来正在低语，听见脚步声，齐齐抬头，那年轻男子立时站起来，唤了一声：“哥”。女子也紧跟着起身，侧身于男子身后，却是尊敬地叫了一声：“裴教授。”
裴湛蓝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侧身让出虞瓷，给她介绍：“我弟弟，裴醒庭。”
虞瓷唬了一跳，忍不住对着裴醒庭多看了两眼，暗暗咂舌：好强大的裴家基因，生的男儿一个赛一个漂亮！
不过裴湛蓝这个弟弟着实跟他不太像，美则美，那斜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薄唇，无不透出股邪妄浪荡之气。
一眼望去，一个是公子翩翩，一个是公子花花。
裴醒庭嘴角攒笑任由虞瓷看个够，张口便叫了声“嫂子”，虞瓷一个踉跄，急忙摆手：“我不是。。。”
裴醒庭恍若未闻，笑着指了指身边女伴：“方珂。”
方珂含笑伸出手，皓白如玉的腕子上彩金手镯微微晃荡：“你好。”
虞瓷赶忙伸手：“你好，我叫虞瓷。”
四人落座，桌上已经摆了六碟时令鲜果，四色干果。侍者倒上茶，裴湛蓝把每样水果给虞瓷拿了几块，又抓了把干果慢慢剥着。
裴醒庭饶有兴致地看着，方珂眼中难掩诧异。
“嫂子。。。”裴醒庭又叫了一声，笑眯眯地问，“你不喜欢我叫你嫂子，要不以后我叫你‘小鱼’？”
虞瓷正合心意，赶忙应道：“好啊，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小鱼儿。。。”裴醒庭把那个儿音挑得格外长，笑得像只贼眼大灰狼，“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哥呀？”
虞瓷立刻被茶水呛了一下，边咳边连连摆手：“我没有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了。”裴醒庭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是我哥的不是了。赶紧求婚，这声‘嫂子’才叫得名正言顺。”
虞瓷无语。裴湛蓝瞪了裴醒庭一眼，把剥好的干果放到她碟子上，安慰道：“不用理他。”
裴醒庭眼珠一转，正要说些什么，只见裴湛蓝手指微屈又一弹，瞬时觉得嘴里多了个东西，顺着弹来的力道险些滚到喉咙里。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吐到掌心一看，是个圆滚滚的夏威夷果。证据在手，他正要拍桌，裴湛蓝悠悠瞥来一眼：“还想吃？”
愈闲散的语调，意味着愈严重的后果。出于对自己这个亲哥的深刻了解，裴醒庭立时熄火了，把果仁扔到嘴里愤愤地嚼。
虞瓷看看裴湛蓝，又转头看裴醒庭，兴奋地睁圆了大眼：“我能扔一个试试吗？”
裴湛蓝笑了，方珂惊了，裴醒庭炸毛了。
“物以类聚，奸滑一家！”这是后来裴醒庭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作为最接近裴湛蓝的人，他常常被追问这个传奇哥哥的私生活。每每这个时候，裴醒庭便会摇着头感叹：“别小看我那小嫂子，表面大而化之，内心机敏狡诈，说好听了是大智若愚，说个俗话，哼，那是典型的‘扮猪吃老虎’！”
裴醒庭吃了一瘪，恰逢菜上来，郁闷地拿筷子挟菜吃，方珂温柔地在旁边帮他盛汤。
此时裴湛蓝也正盛好了汤端给虞瓷。虞瓷有点不好意思，接过来连声道：“我来我来。”拿起裴湛蓝面前的空碗，帮他盛了一碗汤。
菜的味道相当不错，裴醒庭吃了几口，精气神回来了，揶揄挤眉：“小鱼儿挺贤惠呀！”
“哪里哪里。”虞瓷谦虚道，“我以前在餐馆当服务生的。”
裴醒庭怔了一怔，裴湛蓝警告地看他一眼，方珂眸带诧异，上下打量虞瓷。
虞瓷喝了口汤，觉得好喝极了，于是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抬头对上方珂探究的目光，便冲她咧嘴一笑。
方珂便也柔媚地笑了笑，明艳不可方物。虞瓷看得眩目，由衷称赞：“方小姐真漂亮，我觉得你长得特像一个明星，名字我忘了。。。。。。”
方珂依然温柔妩媚地笑着，只是嘴角有点僵硬。
裴醒庭对佳人的窘迫恍若未见，笑眯眯地问：“那你说说她演过什么，我帮你想想。”
虞瓷于是很认真地开始想，裴湛蓝拿过她面前的碗，帮她加满汤，边道：“方小姐就是娱乐圈的，你说的那个明星大概就是她吧，是不是本人比电视上更漂亮？”
一句话令虞瓷立时恍然；赶紧就着台阶下：“我说呢，方小姐你看着比屏幕上苗条，我都没敢认。”
被夸“瘦”绝对是可以令女人高兴的事之一，更何况虞瓷话里话外透着真心实意。方才的尴尬一扫而空，方珂笑着道：“不用那么见外，小鱼你叫我名字就行。”
虞瓷“嗯”了一声，看向裴醒庭：“你好福气呀，找着这么漂亮贤惠的女朋友，还是个大明星。”
闻言裴醒庭不置可否地一笑，方珂眼中含喜带忧，神情复杂地将虞瓷看了又看。
堂堂裴家少公子，同时也是“丰铭”集团的二当家，手下掌握着国内最有实力的影业投资公司、电影国际发行公司以及广告公司，加之足以媲美一线男星的邪美样貌，素来是媒体蜂拥瞩目的对象，圈内女星更是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有八卦杂志曾戏称其“身畔女伴如更衣，一年三百日不重样”。
方珂这两年虽然已跻身一线女星行列，但能伴在裴醒庭身边，也不过是这个月初的事，能否维持到月中，连她自己也没信心。
而虞瓷却似毫不知情一般，偏她又是裴醒庭那个声名远播的亲兄长带来的，怎能不令她既惊且喜，比当年拿到小金人还要激动三分。
虞瓷正把一片鱼放进嘴里，对方珂复杂的心情毫无所知。她是真的不知情，她所有时间都被用来挣钱，对那些不属于她生活范畴内的人事自动屏蔽。裴湛蓝也没跟她提起裴醒庭的身份，所以她说那句话纯属无心，在她看来，裴醒庭这样一个“普通人”，能让大明星伺侯在侧，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鱼肉入口，虞瓷嚼了几口便皱起了眉，伸手去拿茶杯，却被裴湛蓝挡住，将另一边做辅菜的黑面小馒头递了一个给她：“咬一大口咽下去。”
虞瓷按他说的吞了一大口，拍着胸口出了口长气。
裴湛蓝挟了块鱼到自己盘里，用那只在医学界享有“圣手“之誉的手开始剔刺。
裴醒庭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一直以贤惠模样示人的方珂微微吸气，难掩讶然。鲥鱼味鲜但小刺多，这样剔除还要不弄烂鱼肉，可是件极有难度的活儿。
对于惯握手术刀的裴湛蓝来说，不过是稍微专注点而已，片刻便将鱼剔好放到虞瓷盘里。
虞瓷既不知道这鱼叫鲥鱼，也没注意桌上另两人的神情。她摸摸头，冲裴湛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真心地道了声谢。
裴醒庭眼珠转了转，挟了块小土豆放到虞瓷盘里：“小鱼儿你太瘦了，多吃点，应付我哥可不容易，劳神费力，。”
他话里带话，语音未落，刚落地的小土豆已再度悬在了空中：“她不喜欢吃土豆。”裴湛蓝稳稳地将土豆挟开，看了裴醒庭一眼，含意不言而喻：管好你自己！
倒是虞瓷颇有点惊讶地侧头看着裴湛蓝，裴醒庭无人接招，自讨没趣地挟了一筷子菜给方珂。
虞瓷第一次见裴醒庭和方珂，对于裴醒庭是半分了解也没有，倒是知道方珂是明星，便凑趣地问她娱乐圈的事。方珂心底多少对虞瓷怀着讨好的意思，半分明星架子也无，颇为热络地给她讲各种杂闻趣事。裴醒庭从初始的挫败中缓过劲，加入攀谈，他是场面上的高手，气氛很快活络起来。
裴湛蓝话不多，偶而加入一两句，时不时地给虞瓷添菜加茶，照顾得极是细致。
晚餐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
籍着两位女士去洗手间的功夫，裴醒庭往后一靠，双手交搭脑后：“哥，我原来还以为裴家传宗接代的大任要落到我身上，如今看来，不是君子无爱，只怪时机未至。”
见裴湛蓝啜着茶没有搭理的意思，又颇为兴致地凑上去：“我看小鱼儿对你还是很客气，看来进展缓慢啊。”
裴湛蓝斜睨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