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国之城-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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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叫佐佐木医生过来!”
望着倒趴男子的臼井命令道,青田闻讯立刻快奔离去。他不仅走路姿势怪,连跑步姿势也怪。
我身旁站立的是由良,貌美的总务局督察半启着口,用门牙啃咬右手拇指。这到底是下了什么诅咒?面对此景,她也只能压抑心中的悲鸣了。
“是弘冈!”
望月在身旁斜后方惊叫的瞬间,我也回神了。没错,全身浸泡在池水里的就是弘冈繁弥。而且,这样趴在水中这么长的时间,应该是没了气息。但是,要在仅仅水深及膝的浅池中溺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事吧!池畔磁砖上,溅了一些微量的血。
“怎么回事呀?弘冈他……”背后传来织田的声音。
“麻里亚,走开别看。”这是江神的声音。
2
出生于神仓,受到卡尔·萨根将人类讯息送往宇宙的影响,因此因缘而加入人类协会,期待启示者培利帕利再次降临的弘冈繁弥,如今却趴在几乎只能算是水滩的浅池子里死了。然而,就算事实摆在眼前,却还是满心疑惑。臼井、丸尾、由良三人,看起来似乎也失了神,一时之间都无法言语。
我倒是很担心麻里亚,她被带回出入口,靠站在墙上,整张脸惨无血色。
“进室内去吧!”
我轻轻扶住她的背,将她带离后院。瞄了一下西翼,走道上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聚集。
“回房去吗?”
“没关系。”声音还很有精神。
“别太勉强了。”
“真的没事了——弘冈先生怎么了?”
他死了,这句话我说不出口。麻里亚可能也察觉了。
“倒在池子里,可能已经死了吧!”
“是意外?”
“这个……不可能是睡得迷迷糊糊走在水池边失足滑落,虽然遗体就紧靠池畔。”
“……之前那是什么声音?”
这一点尚未确认。
“要不要去看看?我留在这里。”
“好。”正要返回庭院时,织田进入室内。正好!
“麻烦你留在这里陪麻里亚。”
“喔——可能已有结果了。”
“怎么说?”
“去看就知道了。”织田只回了这么一句。
协会的三个人与望月在池边站成一排。江神单膝蹲下,正在检视弘冈的遗体。臼井说话了:
“怎么看都像是枪伤,你认为呢?江神?”
部长抬起头,“嗯,没错,像是自杀。”
织田说的“已有结果”到底是什么意思?方向大致就是如此,弘冈举枪自尽。如果是这样的话,会是因为他杀害了土肥宪作,自觉有愧,所以举枪自尽?
我走近望月身旁,指着弘冈的右手,右手握的是左轮手枪。水波一起,整个形状也随之扭曲。
“那是真枪吗?”
“应该是吧!右侧太阳穴上有枪伤,应该是自己击发的,而且伤口看起来是手枪在极近的距离击发的。”
遗体面朝这里,弯下腰仔细一看,在半遮的头发之下,的确可以看到太阳穴上的伤口,圆形伤口周围是一圈焦黑。是不是已经止血了?或者正在止血?池水并未染红,是因为出血量少?但也许是心理作祟,总觉得池水有些混浊。
“似乎很冷,先抬上来吧!这样看起来很可怜,佐佐木医师也无法诊断。”
臼井作了决定后,丸尾立刻脱去上衣卷起袖子。江神则依然蹲在原地,回头说道:
“非自然死亡者,应该要拍下现况照片。可以缓一缓再移动吗?”
“应该不必吧!那只是形式而已。”臼井不认同,“丸尾,快动手,我帮你。”
丸尾说了一声“抱歉”,推开江神,抬起遗体的盾部,臼井则负责抬脚。眼看无法制止,部长只好勉强出手帮忙。
三人边注意边移动,但遗体右手握的枪还是掉了下来,于是先将遗体暂置地面,而臼井则自胸前口袋取出原子笔,望月见状大声制止。
“别动!原子笔别插入枪口,伤了枪口里的膛线可不好,最好是插入扳机护弓里。”
膛线是指为了让子弹能直线射出,因此在枪管里刻出的螺旋沟纹。由于每一把枪的沟纹形状都会有些微的差异,所以子弹射出后,都会在弹壳上留下如指纹般独一无二的刻痕。如果伤到了膛线,警方在枪枝监识上就会比较困难——望月省略了此一说明。臼井不发一语地依望月的指示提起手枪,并置于池畔的磁砖上。
在弘冈的遗容上,看不出临死前有任何情绪变化,甚至显得很安详。若说是救赎,那还真的获得了救赎,但已无血色的嘴唇,说明了这真的是亡者的相貌。
“肢体已经僵硬了,可能是池水泡冷的。”
针对丸尾不正确的说法,我提出更正。
“不是因为冷而造成肢体提早僵硬,或许是瞬间僵硬的。强直……没错,是强直性尸僵。”
连由良也惊讶地盯着我看。
“英都大学应该没有医学院吧……你是怎么知道这种现象的?”
这都是我把仅有的一些钱拿去买法医学书籍,熟读之余,还记下重点背诵下来的。会这么做,当然都是为了撰写推理小说。我老实地说出实情后,见她直摇头。仿佛听了之后,整个人虚空了的样子。
“很像读了‘怪医黑杰克’就开始为人动手术的感觉,那你说的就无法当作参考了。”
“怎么会蠢到这种程度?”望月厉声说道,“他的知识都来自法医学书,这是无法鄙视忽略的!”
臼井转身望着我,因为我背对阳光,虽然他戴了墨镜,但脸庞仍是亮得刺眼。
“我不会忽视,在佐佐木医师抵达之前,可以听听推理小说迷的观点。你说的强直性尸僵,那是什么意思?”
“简言之,一般是在死亡两小时后开始僵硬,而这种情况则是死后立刻僵硬。”
关于死后僵硬的来龙去脉也曾记下笔记,但并未牢记在脑海中。若能针对此一说法滔滔不绝,应该可以大幅提升信赖度。
“这方面我也读到过,”江神说道,“那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
“书上是说,这种状况多发生在临死前肌肉常运动的年轻人身上,详细情况我不清楚。死后的僵直从哪一个部位开始、经过多少时间开始,每一本书上说的也都有差异。但应该是与身体状况、遗体置放位置的状况差异性有关。”
外行人这时候都沉默不语。青田领着佐佐木昌晴医生同时到达。可怜的医生,今天也无法救活人命。似乎是被挖起床的,连衬衫的扣子都扣错了。
“这是怎样的情况?弘冈老弟完全变了样。”
感叹之余,留着一嘴卓别林式胡须的医生开始检视遗体,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头部被子弹击中的伤口,非常仔细地盯着枪伤检视。
“我判断是当场死亡,很惨。就是那把手枪?实在是很可怕。并未贯穿,子弹应该还残留在头部里。”这我们也判断得出来。“镊子上若装上橡胶,就可以取出子弹。”
这太扯了吧!望月再次大喊出声。
“住手!这么做是妨碍警方办案,很可能会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遭到逮捕,医生!”
应该不至于如此,但佐佐木也真的接受了。
“喔?是喔?那就算拜托我,我也不碰了,但我很想尽快知道弘冈老弟为何会自杀……”
正当大伙儿想开口说明时,由良却立刻抢问道:
“医生,您刚刚是说自杀?他是拿着手枪朝自己头部开枪的吧?”
“嗯,弘冈老弟死的时候不就握着手枪?那就是自杀了,而且青田也向我提过,不是吗?”
“……没错。”
“那……不是自杀?应该是无庸置疑了吧!”
很确定的是,这位医生不是刑警,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警方比较妥当。
3
丸尾咳了一声,似乎要越级报告。
“督察,依目前情况看来,自杀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弘冈死的时候,手中可是握了一把枪啊!通往这后院的门也被堆起的水泥空心砖挡住了,除了让人无法过来干扰,更表明了一死的决心,虽然不明白他的理由。”
“我也认为是自杀,这是很确定的事。关于理由,是有脉络可循的。昨天和今天,与土肥的案子有关连。臆测——是的,没错。但如果这个说法不成立,那整起事件就说不通了。”
艾勒里·昆恩的推理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只见他向佐佐木问道:“为什么?”
“如同由良小姐说的,看起来就像是自杀,但有几点无法理解之处。就算弘冈有自杀的动机,但为何会在早上到这后院来枪击自己的头部?”
由良接着说:“有何不可思议的?烦恼到最后就自杀了,与时间何干?至于地点,这里也是最恰当的。若在自己或他人房间里自杀,他顾及了往后在使用上的考量。如此一来,自然而然就会想到适当的地点。案发后,如何让人无法从本部走出来,那就只有前院或后院可以选择了。若选择前院的话,因为有警卫人员,有异状立刻会被发现,所以就选择在后院自杀。把水泥空心砖堆在门后挡住门扇,在后院这么做也比较方便。”
对此,望月并不反对这种见解。
“这样啊!就当成是这样好了。但是,他的手枪是哪里来的?”
众人听了为之愕然,我一直都未注意到这一点。一开始应该要想到枪是从哪里来的,真是粗心大意啊!
“莫非〈城堡〉里有弹药库,而他就是从那里携带出来的?”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危险物品!这里可是全世界最神圣的场所,是个与世无争的和平园地。”
本来想插话说,那为何这里会连续发生他杀与自杀命案,但终究还是忍住没说出口,毕竟现在不是挑起口舌之战的时刻。
“有谁记得见过这把枪?”
江神依旧以沉稳的口吻说道,就像在询问有谁看到过电车行李架上的遗失物品。
“不知道。”丸尾板起面孔,“应该是弘冈私下藏起来的,我完全不清楚他的目的,还有枪枝是哪儿来的。”
其他人也都回应,完全不知道手枪的原委。面对这样的问题,表情尽是疑惑。
望月继续追问。
“说是弘冈私自藏枪,这也很奇怪。不可能嘛!一个月前的爆裂物谎报案,警方不是对本部进行了仔细的搜索?若是藏了这种东西,当时应该就会被搜出来了。我认为,该案发生后想要携入的可能性非常低。因为就算协会干部,只要进入本部时,都会接受探测危险物品的金属探测器检查。所以,这把枪到底来自何方?”
“有一点我想提出更正。”
是臼井,他想说什么?
“刚才说想要携入的可能性“非常低’,为了防止这类物品进入,我们部署了繁复的检查程式,不只是人,汽车、机车也都检查。”
“那这样就更不可思议了。”
感觉有人在背后注视,回头一看,稍远处站着麻里亚与织田,两人正往这儿看过来,他们后方则聚集了许多会务人员,消息应该是很快就传遍(城内)了。
“这时候还围过来看热闹!”
江神喃喃自语,然后面向臼井,缓缓地直接说道:
“麻烦立刻通报警方,就算是自杀也必须报案。”
臼井口袋里传出喀拉喀拉的声响,是胡桃的摩擦碰撞声,他仍保持沉默。此刻,江神更强势地说道:
“怎么了?我认为臼井先生还是早下决定的比较好,快找人去拨打一一〇吧!听到像是枪声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十分钟,若再拖延下去,只会阻碍案件的搜查。”
局长的嘴角歪斜得很厉害,由于墨镜遮掩了目光,感情只能从眉间的皱纹与嘴唇透露出来。
“杀人事件都没通报了,怎么还需费心通报这起自杀案件?慢慢来,别急。就算员警来了,弘冈老弟也无法起死回生。”
连这种话也对江神说,是故意装糊涂?
“放着过世的弘冈如此,只会让人于心不安,应该尽早处理才行。”
“你没有立场说这些话,我希望客人要有客人的样子,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分。”
这算是哪门子的牢骚啊?该这样说话吗?自以为是男主人啊?而且我们也不该被称为客人,我们在此并未接受客人应有的款待,反而是遭到拘束限制。
“局长,”由良说,“是不是该去弘冈的房间查一查?也许可以找到他记下关于此案的只字片语或遗书。”
“说的也是,丸尾跟我过去一下。”
才踏出一步,丸尾的去路立刻就被江神堵死了,肢体碰撞之下,都动了火气。
“请让开!”
“不让就是不让!如果要找遗书,请先打电话通知警方。”
“再不让,我可要撞开了!”
无法再忍了!才这么想,有个人比我还先行动。织田冲了过来,身体就紧贴着丸尾。气势没怎么样,但周遭立刻弥漫了险恶的氛围。
“你这样的态度对待客人,也太没礼貌了吧!而且还对年长者如此,别因为我们只是学生就小看我们!”
“你才没礼貌!胡来捣乱!”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因此,我压抑心中的怒气劝抚学长。
“信长兄,冷静一下。这些人如果有常识,有话好商量。”
“你是犬养毅'注'吗?这些人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必多说’四个字。”
'注:犬养毅(一八五五~一九三二),日本第廿九任首相,时值日军侵华,大量军费支出导致经济危机,任内因削减军费而得罪军方,导致日后被刺身亡。在面临暗杀前,他曾说了一句名言:有话好商量,结果仍然不幸遇害。'
织田鼻息喘得厉害,几乎是脸贴脸地与丸尾对视。即使身高体格有差异,也毫无畏惧之色。两人就这样对峙,一动也不动。
江神逼近臼井。
“我明确地提出抗议,立刻通知警方过来,同时放我们走。否则,会发生怎样的麻烦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会公开人类协会是如何残忍对待我们的事实。”
“少出言恐吓了!”
“别再监禁我们,若听不进劝言的话,我们就自己走出去!”
正面冲突了!因为担心下一秒钟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失控,我全身随之紧张了起来。然而,意外地,臼井的态度却软化了。向下鞠躬三十度,竟然对江神低头恳求。
“我只求各位再多待一下就好。如果弘冈有遗书,一定会给各位过目,或许里面写了什么重大内容也说不定,到时候就可以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是说,会说明杀害土肥老弟的人就是他自己。如果原因是无法承受罪恶感的纠缠而自我了断,那么案子就解决了。万事拜托,首要之务就是要确认遗书是否存在。”
“万一弘冈先生真是凶手,那要如何处置?”
“到时候……”臼井停顿了一会儿,“通知警方。但是,若未找到事证,则与昨天约定的一样,内部调查一直会延续到明天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