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灵之祷-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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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自己要从这里消失,尽管其实他并没有消失得太远。
当天晚上,他住进了曼宁联排屋 14B 号楼上的公寓,而且一直在那里住到死前。他从教堂拿走了菲利普·劳森的衣服,他肯定觉得自己应该毁掉这些衣服。但是出于各种原因,约瑟夫斯变得不安起来——马绍尔:您继续举证之前,探长,我必须问您,在您看来,被告人和约瑟夫斯先生的关系是否曾经更加——我们能否这样说?——更加亲密,而不仅仅是给他提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
莫尔斯:不。
马绍尔:毫无疑问,在您知道前面有一位证人向法庭举证,约瑟夫斯先生去年夏天曾经去过曼宁联排屋好几次。
莫尔斯:我知道,先生。
马绍尔:而在您看来这些拜访只是纯粹的——呃——纯粹的社交活动?
莫尔斯:是的,律师先生。
马绍尔:请继续,探长。
莫尔斯:我觉得本来的计划是约瑟夫斯待在那里,直到尘埃落定,然后便立刻离开牛津去某个地方。但那也是我的猜测。
可以肯定的是,他很快便知道莱昂内尔·劳森牧师自杀了,而且——马绍尔:请原谅我又要打断您,但是在您看来,至少那桩死亡没有牵连到已故的约瑟夫斯先生?
莫尔斯:是的,先生。就像我说的,劳森已死的消息对约瑟夫斯是个很大的打击。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他肯定会怀疑劳森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字条,如果有,这张纸条是归罪于他自己还是别人。不过,除此之外,约瑟夫斯还要依靠劳森。是劳森为他安排了现在的藏身之处,并且正在安排他很快离开牛津。但是现在他只能靠自己了,肯定感到越来越孤立。不过这些还是猜测。显然,冬天的头几个月,他跑到牛津城里,穿上菲利普·劳森的旧衣服,把脏兮兮的大衣上的纽扣一直扣到脖子;他戴上一副暗色的太阳镜;他蓄起了胡子;他发现自己可以隐姓埋名地融入牛津。我觉得,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肯定意识到了现在只有一个人还清楚地知道九月的那天晚上祭衣室里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就是保罗·默里斯,这个人抢走了他妻子,学期结束之后很可能就要和她一起生活,这个人把自己和整个事情完全撇清,而其实也没有做多少事情。在我看来,保罗·默里斯可能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渴望和约瑟夫斯夫人私奔了。但是约瑟夫斯肯定意识不到,他对默里斯的仇恨开始滋长,他的力量感开始增加,同时找回了自己做这种事情的能力,他还是皇家海军突击队上尉的时候就知道如何去做。约瑟夫斯找了个借口,在圣弗里德斯维德教堂安排了一次同默里斯的会面,然后在那里杀死了他,不过他当时可能并没有把尸体藏在塔楼顶上。
请记住,在祭衣室里遇害的那个人身上没有钥匙;显然约瑟夫斯私藏了钥匙,这样他就可以利用教堂谋杀保罗·默里斯和他的儿子彼得。不过,不仅如此。他不得不用教堂,因为他被吊销了驾照,没有驾照,他甚至不能租车。如果他有车,他可能就会把尸体藏在别的地方;但是至少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为形势所迫。当天晚些时候——应该是下午茶时间——他还安排了同彼得·默里斯见面,而且肯定是在圣弗里德斯维德教堂里杀害了这个小男孩。我很肯定,他最初想把两具尸体藏在地窖里,天色刚暗下来,他就把男孩装在麻袋里,然后打开南侧门廊的门。一切都显得很安全,他顺利地走到教堂墓园南侧,来到地窖的铁栏杆入口前面——离门只有十五码左右。但这时候出事了。约瑟夫斯扛着尸体下去的时候,梯子折断了,他肯定狼狈地摔了下去。他认定自己不能再扛着一具重得多的尸体重复这一过程,于是他改变了计划,把保罗·默里斯的尸体扛到了塔楼的屋顶上。
马绍尔:然后他决定谋杀自己的妻子?
莫尔斯:是的,先生。这时候,他是否知道她在哪里,是否和她保持联系,他是否从保罗·默里斯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我都不清楚。不过只要两具尸体——或者其中一具——被发现,他就要绝对保证她无法开口,而且,不管怎样,保罗·默里斯现在死了,他那种妒忌的仇恨更加疯狂地指向他的妻子。不过,当时他要做的是一件危险的工作。他必须去默里斯父子在基德灵顿的住处,把一切安排得像是他们两人正常合理地离开。他进到房子里没有问题。默里斯父子的身上都没有发现钥匙,尽管他们两人肯定应该有钥匙。只要进去了——马绍尔:是的,是的。谢谢您,探长。
现在您能否告诉法庭,被告人究竟是如何同您对这些事的设想相契合的?
莫尔斯:我相当肯定,先生,罗林森小姐只要不知道圣弗里德斯维德教堂的那两具尸体的身份,她本人就仍然安全。
马绍尔:但是一旦她知道了——如果我说错了请告诉我,探长——约瑟夫斯就认定自己也要杀掉被告?
莫尔斯:是的,先生。您知道,我是罗林森小姐谋杀未遂的目击证人,而且直到那一刻我才确信了凶手的真实身份——我认出了他想用来勒死她的那条领带:皇家海军突击队的领带。
马绍尔:是的,非常有趣,探长。不过对于凶手而言,被告和布伦达·约瑟夫斯构成的威胁程度相同,您不觉得吗?还有,如果真是这样,您觉得他对待两个女人的方式为什么如此不同?
莫尔斯:我觉得约瑟夫斯对他的妻子充满憎恨,先生。我在刚才的证言里已经提到过了。
马 绍 尔: 但 是 他 对 被 告 没 有 这 种 憎恨——是吗?
莫尔斯:我不知道,先生。
马绍尔:您还坚持认为被告和约瑟夫斯先生之间没有特殊关系吗?
莫尔斯:我对刚才的回答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先生。
马绍尔:很好。请继续,探长。
莫尔斯:就像我说的,先生,我确信约瑟夫斯几乎立刻就会试图杀死罗林森小姐,因为他觉得事情显然发展得非常快,除了他本人之外,罗林森小姐是剩下的人里唯一知道部分真相的——他肯定觉得她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我的同事刘易斯警探和我本人决定把凶手引到光天化日之下。
我们在《牛津邮报》的显著位置刊登了一则比较模糊的案件报告,唯一目的就是让他怀疑法网已经降临到他头上。我觉得无论他在哪里——要记住,我完全不知道他和罗林森小姐住在同一幢房子里——他几乎肯定会再用一次教堂。他非常清楚罗林森小姐什么时候去那里打扫卫生,于是做好了自己的计划。其实那天早上他很早就去了教堂,毁掉了我们周密安排的预防措施。
马绍尔:但是所幸事情的结果很好,探长。
莫尔斯:我觉得您可以这么说。感谢刘易斯警探。
马绍尔: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约翰斯:探长,我得知您在约瑟夫斯先生试图勒死我的委托人之前,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莫尔斯:是的。
约翰斯:您在他们的对话里,有没有听到了什么——可以被法庭认定为减轻我的委托人罪责的证据?
莫尔斯:是的。我听到罗林森小姐说她——法官:证人能向整个法庭说吗?
莫尔斯:我听到罗林森小姐说她决定去警察局,然后把她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约翰斯:谢谢您,没有其他问题了。
法官:您可以退下了,探长。
43“我无法理解的是——”贝尔说,“世界上有那么多骗子——教堂里也有!我一直以为那些人都径直走在正义的光明大道上。”
“可能大多数都是。”刘易斯轻声说道。
他们坐在贝尔的办公室里时,鲁思·罗林森小姐的定罪和量刑刚刚宣布:
有罪;监禁十八个月。
“我还是无法理解。”贝尔说。
莫尔斯也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抽着烟。他要么抽得凶,要么根本不抽,他无数次尝试着改掉这个习惯。他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的絮叨,完全清楚贝尔的意思,但是……他最喜欢的一句吉本 1 的话在脑海里闪过,这句话说的是十五世纪的教皇约翰二十三世 2,从孩提时代就让他颇感震撼,这些年里也一直留在他的记忆里:“最恶劣的丑行被压制了下去,教皇的罪名仅仅是强盗、谋杀、强奸、同性恋和乱伦。”他早已意识到基督教会要对很多事情负责,教会世俗管理人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教会精神领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和残酷。但是在这一切的后面,莫尔斯知道——而且超越这一切——仍然矗立教会缔造者简单、久远和难以接受的形象——这个神秘人物曾经让年轻的莫尔斯为之癫狂,直到现在还困扰着他那1 爱 德 华· 吉 本(Edward Gibbon,17371794), 英 国历史学家,著有《罗马帝国衰亡史》。
2 约翰二十三世(John ⅩⅩⅢ,13701419),原名巴尔达萨勒·科萨,一四一〇年于意大利比萨僭位,康斯坦茨公会之后被废黜,后世天主教会认为他的道德生活并非完善,但是针对他罪行的指责也有很多夸大的成分。
种质疑一切的精神。他记起自己第一次到圣弗里德斯维德教堂礼拜的情形,他身边的那位妇人唱道:“荡涤我吧,我要比雪更洁白。”绝妙的可能性!
或者说万能的上帝洗净了石板,不只是宽恕,还有遗忘。而遗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莫尔斯发现,即便他这种愤世嫉俗的人也可以原谅——但是很难忘记。他怎么能忘掉呢?那天在圣弗里德斯维德教堂,几个幸福的瞬间,他对那个女人萌生出一份珍爱的情愫,这种感觉他以前只有过一次;但是他们的轨迹交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就像劳森兄弟、约瑟夫斯和默里斯这些迷失的灵魂一样,犯下错误,然后偏离了轨道,其行为已经超出了人们可以接受的范畴。但是他的思绪怎么才能不被她揭露出来的真相所困扰呢?她想见他,他应该去吗?如果他真要去见她,就必须赶快去。
他再次漫不经心地听到了两人的交谈。“我考虑的显然不太够,是吗,警探?我负责这个案子好几个月,然后莫尔斯过来,两个星期就破案了。
让我看上去像个傻瓜,如果你问我……”他慢慢地摇了摇头,“聪明的家伙!”
刘易斯想说些什么,但是找不到合适的词。
他知道,莫尔斯有令人疯狂的超能力,可以透过幽暗的迷宫观察人类的行为和动机,他很自豪能和莫尔斯共事;那天莫尔斯在法庭上提到他名字的时候,他尤其感到骄傲。不过这些不是刘易斯的强项,他自己也很清楚。而且结束了莫尔斯的工作之后——他又可以重新开始自己习惯的例行公事——他几乎感到如释重负。
莫尔斯又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意识到贝尔正在对他说话。
“你知道,我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莫尔斯打断他。他在整个案子里做了太多的推测,再也无法构思出新的想法。他清晰地回忆起圣保罗对哥林多人说的话:“有显在,有奥秘”,1 他确信,贝尔困惑的事情肯定不是那些更大的人生奥秘之一。那种缓慢而无情地滴入莱昂内尔·劳森灵魂里的毒药是否源于这样的奥秘呢?这就像亚当的后代那样古老,该隐和亚伯把自己的祭品献到上帝面前的时候……2“什么?”
“我说酒吧马上就要开门了,长官。”
“今晚我不行,刘易斯。我——呃——我不太想喝。”
1 原文引用的这句话是对《新约·哥林多前书》两段内容的总结。第二章第七节:“我们讲的,乃是以前所隐藏,神奥秘的智慧,就是神在万世以前预定使我们得荣耀的。”
第十二章第七节:“圣灵显在各人身上,是叫人得益处。”
2 出自《旧约·创世纪》第二章到第四章,亚当是人类的祖先,亚当的长子该隐是农夫,次子亚伯是牧羊人,上帝接受亚伯的祭品而拒不接受该隐的礼物,因此该隐把亚伯杀死,他受到的惩罚是永远过流浪的生活。
他起身走出办公室,没有再说一句话,刘易斯有些迷惑地盯着他的背影。
“古怪的家伙!”贝尔说道。刘易斯再次感到自己只能赞同贝尔的观点。
鲁思显然之前一直在哭,但是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声音低沉而顺从。“我就是想谢谢你,探长,就是这样。你一直——你一直对我很好,还有——还有我一直觉得,如果有人能理解我,那个人可能就是你。”
“可能是的。”莫尔斯说。这不是他习惯的表达方式。
“还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动人的眼睛里涌出一汪泪水,“我就是想说,那次你约我出去的时候——你记得吗?——当时我说——当时我——”她的感觉现在完全写在了脸上,莫尔斯点了点头,把目光移开了。
“不要担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
我明白。”
她强迫自己忍住眼泪说下去。“但是我想告诉你,探长。我要你知道——”她又说不下去了,莫尔斯轻抚着她的肩膀,就像菲利普·劳森遇害当晚,保罗·默里斯轻抚着布伦达·约瑟夫斯的肩膀那样。然后他站起来,沿着走廊快步走了出去。是的,他明白——而且他也原谅了她。不过,和万能的上帝不同,他无法忘记她。
艾米丽·沃尔什 阿特金斯夫人被叫去辨认哈里·约瑟夫斯摔烂的尸体——这是莫尔斯的主意——她当然很乐意这样做。过去的一年多么刺激!这些惨剧都发生在她做礼拜的教堂里,想到自己在这些惨剧里的角色,她的头脑里就好像有只金鱼正在欢快地摆动尾巴。她的名字又登在了《牛津邮报》上,还登在了《牛津时报》上。她小心地把这篇文章剪下来,然后像鲁思·罗林森之前那样,把这篇文章和其他文章一起放在自己的手袋里。这一切结束之后的夏天,一个炎热的星期日早晨,她真诚地祈祷上帝宽恕她骄傲的罪过,基斯·米克尔约翰牧师温和地站在北侧门廊旁边,比平时等了更长的时间,直到她走到教堂外面耀眼的阳光下面。
艾莉丝·罗林森夫人在女儿被捕之后就被送到了考利的老年之家。鲁思服完了十八个月刑期的第十一个月之后获释,这位老夫人再次回到了曼宁联排屋 14A 号,她仍然非常硬朗,看上去还能活很多年。她被抬进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