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第7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徐贵妃察觉了这份僵,心里就骂起了苏曜。
她不是不喜欢顾燕时,只是她们素来见面不多,也没什么话可聊。陛下突然叫她过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若放在从前,她们还能一起骂一骂那些没事找事的迂腐老臣——比如她的亲爹徐同。
可现下,臣子们也没闹什么事啊!
徐贵妃深感这是个苦差,心里愈发想回洛京过消闲日子。
她借着抿茶遮掩了一下尴尬,搜肠刮肚地思量还能再聊点什么,有宫女在此时进了殿,福了福:“夫人,齐太嫔说来看看您。”
两位贵妃眼睛同时一亮,徐贵妃立刻起身:“那我就不搅扰了,告辞。”
语毕福身,说走就走。顾燕时没来得及还上一礼,她都已走出好几步了。
徐贵妃出了明玉殿,齐太嫔就入了殿来。
顾燕时起身见礼,被她拉住手:“坐吧。”齐太嫔抿着笑,神情一如既往地亲昵。
待得落了座,她摆手屏退了宫人。宫人们一见,自知她们有话要私下说,退至殿外就阖上了门,寝殿中安静下来。
隔着一方榻桌,齐太嫔含着笑,目不转睛地打量了她半晌,一叹:“这样好。我从前就觉得,你既与陛下已生了情,总挂着个太妃的名头也不是个事,现下这样就名正言顺了。只消顺顺当当地行了册封礼,日后你就是天子宫嫔,谁也不好再说你什么。”
“嗯。”顾燕时点点头,齐太嫔目光又在她面上转了一转,声音忽而压低下去:“可教中的事,你就当真不管了?”
顾燕时猛地抬眸。
她紧盯着齐太嫔,齐太嫔脸上的笑意却一成不变。顾燕时在她的笑意中,心底一分分绽开慌乱,好像无形中有一张大网随着齐太嫔的笑正盖下来,铺天盖地,让她逃无可逃。
她不安地站起身:“谁……谁让你来的?”
齐太嫔低下眼帘,衔笑饮茶:“陛下让我来的。”
“……什么?”顾燕时蹙眉。
“陛下让我来陪陪你。”齐太嫔语中一顿,“正好,我也正有事想见你。”
“你……”
她的心跳乱起来,如鲠在喉,发不出声,只连连摇头。
这怎么可能……
“我不会帮你们的!”顾燕时断声,“我……我不是你们的人!教中之事与我何干?”
“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上是我们的人。”齐太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你的父母呢,你也不管了么?”
齐太嫔也站起来,一步步逼到她面前。
“我父母……”顾燕时惶然,脚下步步后退,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他们……你们想怎么样?我……我会告诉陛下的……”
“告诉陛下?”齐太嫔的秀眉拧起来,好似听到了一个惊天笑话,令她扬声笑出来,“哈哈——”这笑音转瞬止住,她脸色骤冷,“你父母俱是大正教教徒,如今前几日白霜山一事,更是他们一手谋划,你想告诉陛下什么?”
“你胡说!”顾燕时脱口而出,一贯温柔的声音里透出了几许尖锐,“不可能!他们、他们不会……”
“信不信随你。”齐太嫔轻哂,遂转身向外走去,“今日子时,会有人来接你。兰月那里有些事情,只能与你说。”
“兰月……”顾燕时懵住。
她不肯信齐太嫔所言,可提起兰月,她就不得不信了。
兰月,说到底是爹娘指给她的人呀。
她打了个寒噤,眼见齐太嫔已离殿门不远,她趔趄着上前了两步:“我……我不去!她要说什么我也不去!”
齐太嫔驻足:“你不去,你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就都白费了。”她侧首看过来,从前一贯温和的眼睛寒得像刀子,“陛下待你再好,也不及生身父母要紧吧?”
顾燕时呆立在那儿,想拽住她,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都问个明白,脚却无力挪动,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走。
她就这样滞了好半晌,心中的慌乱一阵甚过一阵,让她彷徨无依。
就在今日早上,她还在跟苏曜说,“日久见人心”。
那时她那样坚信,她能自证清白。
可现下齐太嫔却告诉她,她的父母也牵涉其中。
她突然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分不清孰是孰非。
在此之前,苏曜与她说的事情,她几乎尽信。她信大正教绝非良善之辈,他斩草除根乃是替天行道。
但现在,她忽而动摇了。她忍不住地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是他不曾告诉她的。
因为她觉得爹娘不是恶人。
她一时想去找苏曜问个明白,转念想到这关乎爹娘性命,又不敢贸然行事。
怎么办呢?
她前思后想,眉心越皱越紧。
原来世上最让人为难的事,并不是“前有狼后有虎”,而是前后两方都是自己在意的人。
且先去见见兰月好了。
她想于她而言,当务之急是先弄清孰是孰非。她要见见兰月,听一听她会说什么。
只是,子时……
万一苏曜来找她怎么办?
顾燕时思索半晌,唤来宫人:“告诉陛下,这几日出的事情太多,我想自己静一静,让他今晚莫要过来。他便是来,我也不会开门的。”
“……诺。”进来听命的宫女应得犹豫,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神情淡漠,终是未敢多说什么。
。
月黑风高,夜半无人。
黑影裹挟疾风直入宫闱,悄无声息地落在明玉殿后,很快越窗而入,翻进寝殿里。
顾燕时提着心神不敢入睡,闻得声响,惊坐起身。
隔着幔帐,她看到黑影一步步走近,不安地摸向放在枕边的剪刀,警惕地问他:“你是大正教的人?”
“是。”外面的声音低沉,“请姑娘随在下走一趟。”
“好。你等一下,我穿衣服。”顾燕时平静道。
她一边说,一边再度看了眼枕下。
枕下压着一方字条。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全然瞒着他。
误会这种东西,越隐瞒就会结得越深。若她自此回不来,亦或他发觉她今夜离开过,那纵使她见过兰月后依旧决定站在他这一边,也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她于是给他留了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子时有人来劫我,以我父母相挟。若我未归,情非得已。
检查好了字条,她深深地吁了口气,就下了床。
黑影一语不发,将她领至床边,信手一揽跃出窗外,一刻不停地飞檐走壁着离开。
顾燕时忍不住地惊叫,唯恐惊动旁人,只得死死捂住嘴巴。
待得再睁开眼,她已至诏狱。面前是牢室间阴暗狭长的过道,周遭的守卫横七竖八地倒着,那人垂眸:“都药晕了,姑娘有两刻时间。”
顾燕时点点头,问他:“兰月在何处?”
“前面第五间牢室。”他道。
顾燕时深吸气,举步向前走去。
一、二、三、四……
她一间间数过去,在第五间牢门前定住脚。
牢室中比过道里更黑一些,她看过去,视线却不适应,半晌都没找到人,就唤了声:“兰月?”
眼前静了静,兰月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惊诧:“姑娘?!”
顿了一顿,又道:“是……是陛下让姑娘来的?”
“不是。”顾燕时摇头,“是教中有人要我来的。”
“……什么?”兰月微愕。
顾燕时想到足有两刻工夫可以说话,并不太急,想了想道:“我先问你件事。”
“你说。”
“昔年我还是太贵人的时候,我爹入狱。”她说及此处,用力咬了下嘴唇,才有勇气继续问下去,“是那些地方官真的在找他麻烦,还是一切都只是在骗我,只为一步步地把我引到陛下跟前,以便让你成事?”
“是骗你的。”兰月受了重刑,声音十分虚弱,却像刀子,一下下划在顾燕时心头。
她顿了顿,勉强笑了下:“那几个地方官,都是我们的人。”
兰月说着,竭尽全力撑起身子,慢慢挪向牢门。
顾燕时终于看到了她遍体鳞伤的样子。
她遍布伤痕的手抓在铁栅上,眼睛死死盯住顾燕时:“但主君和夫人……是疼您的,过往旧事您不知道,奴婢说给您听!”
顾燕时的心已凉下去,勉力稳住,淡然看着她:“你说。”
伤心(“朕踩着她的尸骨保住这条。。。)
兰月见她尚算平静; 自己也平复了些,手仍紧紧攥着铁栅,道:“主君和夫人只是……只是不想让您活在仇恨里; 他们恨了许多年,心力交瘁; 不想让您知道那些事……”
顾燕时:“什么事?”
“姑娘您……有个姐姐。”兰月道。
顾燕时一怔,拧眉看着她; 她缓缓续说:“她比您年长大概……大概十一二岁吧。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主君也与大正教并无那么多相干,只是平日里大正教若有药材需要; 就找主君来买罢了。”
她说及此出; 小心地扫了眼顾燕时的脸色。
顾燕时无甚反应; 她吞了吞口水:“可那个时候,崇德太子他……他虽尚未立储; 却在朝中已威望颇高,想将大正教斩尽杀绝。一年除夕……您姐姐正想出门去玩; 那些人杀了过来,一枚银镖正中心口,当场就,就……”
顾燕时心下颤了颤; 面上却维持住了。她淡漠地看着兰月,兰月的手从铁栅间伸出来,抓住她淡粉色的绣花裙子:“主君他们侥幸逃过一劫!后来有了您,主君只是想给您姐姐报仇,所以才入了大正教; 布了这局!这次……这次无踪卫四处搜捕他们,奴婢听闻……他们将您姐姐的灵位也留下了。姑娘; 您的姐姐……您的姐姐与您同名同姓,他们留下灵位,陛下看到必定觉得蹊跷,您或许就能免受牵连……哪怕只是一时疑惑,暂不杀您,他们便也有了转圜余地。”
兰月言及此处,有些激动,连声音都高了些:“您要知道!那是……那是他们的心头肉啊!这么多年,奴婢眼看着他们日日去灵位前祭奠,不肯灵位沾染半缕灰尘,如今是为保您的命!”
顾燕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悸涌起一阵,淡去一阵,又续上一阵。
她突然觉得兰月变得无比陌生,爹娘也一样。
她于是缓了好几口气,勉强缓解了些。抿一抿唇,不欲置评旧事,只问她:“那这大正教叫我来见你,所谓何事?”
兰月怔了一下,低下头:“奴婢已许久不曾见过教中人了……”语毕蹙眉想了想,续说,“但……但奴婢知道,您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姑娘……”她抬起眼睛,紧盯着顾燕时,满目期盼,“陛下还是疼您的!哪怕……哪怕现下对您起了疑,也未见得就能痛下杀手。您若肯为他们说几句话……”她说及此处,眼中慌乱了一阵。好似自己也意识到这要求不易办到,旋即改口,“不,您莫要为他们说话……只需告诉陛下几处藏身之所,拖住无踪卫的脚步,他们就能有机会逃得更远些。”
“姑娘。”兰月咬咬牙,忍着遍身的伤疼,俯身叩首,“只有您能救他们了。奴婢知道您素日胆小,不肯招惹是非,可这事……”
她顿了顿,只道:“您必定知道轻重,也不必奴婢多言的。”
顾燕时的视线落在地上,沉默了半晌:“那若他们得以逃脱,我来日也有命活着出去,该去什么地方找他们?”
“云南!”兰月道,“云南那地方山多,许多苗寨都在崇山峻岭间与世隔绝,尉迟教主就在那里扎了根。只是……”兰月想着,好似有些畅快,“这些年,他们有意诓骗朝廷,紧要信件多会辗转几番,再从蜀地送出,陛下大概现下还道大正教在蜀中呢!”
顾燕时又问:“我如何去?”
“会有人带您去的!”兰月笃然,“教主很讲义气,只要有力营救,断不会丢下一人。您只消……只消好生侍奉陛下,暂且拖些时间,等教中养精蓄锐一阵子,必定有人前来接您!”
顾燕时闻言默然,少顷,无力再说一字,转身向外走去。
“姑娘?!”兰月短暂一怔,努力地贴在门边,一字字地继续向她喊着,“奴婢日后不能陪着姑娘了!姑娘万事加小心……莫要轻信旁人!”
顾燕时听言,嗓中渗出一声冷笑。
莫要轻信旁人?
她这辈子,怕是再难信谁了。
她一步步走到大门处,四下里的守卫仍都昏迷着,带她来的那人看看她,犹如来时一般将她伸手一拢,飞檐走壁而出。
与兰月的牢室一墙之隔的暗室里,苏曜靠在椅背上,久久无言。
“陛下。”林城将案卷理好,奉到他面前,“都记清楚了。”
苏曜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站起身,走向背后的石门:“这案子你先盯,近两日莫要扰朕。”
“陛下?”林城一怔,不及再问,苏曜已伸手扣下石门机关,门缓缓打开,他提步离去。
。
夜色安寂,顾燕时被送回宫中,那带他来往的人就此离开。
许是因为窗户开得久了,殿中冷下来。她关上窗,木然坐到桌边,身上仍久久暖不回来。
这种冷,好似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住。顾燕时浑身都颤,紧紧抱住自己,难过在心底翻涌不止,被她一次次按住,最终却还是将眼泪激了出来。
她原以为最大的难处,不过是要在爹娘与苏曜之间抉择。
但她从未想过,爹娘并不疼她。
她一直以为爹娘将她送进宫,是面对地方官吏的淫威不得不妥协。如今才知,全是他们自愿的。他们为了给姐姐报仇,不惜将她送给先帝那样的人。先帝没了,他们还要扯谎骗她,逼她继续留在宫里。
那些日子她多难啊,一边担心爹爹的安危,一边还要胆战心惊地应对苏曜。
还有,她的名字。
兰月说,她姐姐的名字与她一模一样,可话不当是这样讲的。爹娘先有了姐姐才有她,是她的名字与姐姐一模一样。
爹娘拿她当什么呢?姐姐的影子?对她的那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