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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宫阙有贪欢-第12章

小说: 宫阙有贪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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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睡在卧房、太嫔睡在外屋的事情若传出去,自然不好听。可人现下在这里,已注定堵不住悠悠众口。

    但若细想,倘她安排不妥,恐怕还能生出更难听的事。

    ——顾燕时现下最怕的,不是他私下里对她如何。而是她若走了,他借醉吵嚷着找她该怎么办。

    他那个脾气,做起事来全无顾忌。万一扯着嗓子嚷嚷几句,日后旁人就是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也不能了。

    兰月掩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垂首轻道:“那姑娘小心些。”

    卧房中,苏曜被宫人们送到床上,耳朵静听着外面的动静,面朝着墙壁,唇角划过一抹笑意。

    他喜欢小母妃的识趣。

    顾燕时静立在外,待得陶成他们退出来,就让自己身边的人都退下了。

    而后她放轻脚步折回里屋,站在离床远远的地方看了他半晌,终还是咬牙上前,帮他把靴子脱了。

    她盼他能睡得安稳些,最好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不要找她的麻烦。

    但帮他脱衣服她实在不敢,就脱掉靴子好了。

    一双黑底绣金线的龙纹靴在拔步床边放好,顾燕时轻手轻脚地溜到铜灯边吹熄灯火。而后就又回到外屋,回身阖上卧房的门,再去将外屋的房门也关好。

    外屋里有炭火,冷倒不冷,只是没有床。

    若是平日,还会有个值夜的宫女在这里打地铺。可今日除夕,顾燕时想让她们都好好休息,早早放了话不留人值夜,便也没有地铺留在此处。

    但也不妨,没有床铺,还有椅子和绣墩呢。

    凑合一下就是了。

    顾燕时暗暗吁了口气,动手搬东西。

    为不惊醒苏曜,她尽量放轻了动静。两张有靠背与扶手的八仙椅作为头尾,相对而放,中间夹了一张绣墩,她就躺了上去。

    不盖被子,还是有些冷的。

    可她望了眼卧房——实在没勇气进去取了。

    忍一下,就忍一下。

    顾燕时抿一抿唇,闭上眼睛。

    房中,躺在床上的人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捕捉外面的每一缕轻响。

    他不知她在干什么,但很快就安静了。

    他坐起身,懒得穿鞋,光着脚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门,打算一探究竟。

    房门无声推开,苏曜目光微凝,很快在黑暗中看到一张轮廓不同寻常的“窄床”。

    蹑手蹑脚地凑近几步,他终于看清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母妃真能凑合啊。

    他叉腰笑看了一会儿,俯身伸手,毫不费力地将面前蜷缩的人抱起来。

    顾燕时身下一空,陡然惊醒:“谁!”

    一语喝出的同时,她已定睛看清了他。

    她顿时浑身紧绷,苏曜有所察觉,但不在乎,走回卧房,他懒笑:“母妃是长辈,睡在外面,朕在房中如何安寝?”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她忽而发觉他的声线低沉又好听。

    他这般边说边行至床边,弯腰将她一放。她立时往里一滚,扯住被子将自己盖住:“陛下喝醉了。”

    满室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神情,却莫名感觉他笑了一下。

    她噎了噎,气息低下去:“你是装的……”

    “是。”他给了她一个字。

    吐字清晰干脆,醉意荡然无存。

    接着,衣袍摩挲声响了几许。她望着漆黑里的轮廓,看到他在脱外衣。

    而后面前空荡的半张床铺一沉,他安然躺了下来。

    躺了会儿,他不耐:“母妃,很冷啊。”

    顾燕时呼吸一搐,意识到衾被全团在自己身上,慌忙凑近一些,给他盖上。

    被子盖好,她就又缩回了床壁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苏曜便是不去看,也知她必是缩在那里发抖。

    真像个小鹌鹑。

    他撇嘴:“很晚了,母妃不困?”

    “……”顾燕时薄唇紧紧抿了一下,“不困。”又说,“你……你这样,就不要叫我母妃了。”

    “那叫什么啊?”他笑音一响,转而问她,“我父皇怎么叫你?”

    顾燕时一愣。

    茫然半晌,她道:“先帝……先帝没叫过我。”

    先帝总共召幸过她两次。每次走进紫宸殿,她都只草草见个礼,而后便是床上的事情。

    先帝几乎没跟她说过话。

    苏曜的目光透过漆黑,往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听到他蔑然嗤笑:“真没劲。”

    她一时判断不出他是在说先帝,还是在说她。

    又闻他打了个哈欠,接着,一只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臂。

    涌至喉咙的惊叫被顾燕时死死卡住。他的手极有力气,一拉一拽就令她躺下,同时锦被一揭,转瞬间,她已被盖在其中。

    他身上仍有浅淡的酒气,倒不难闻。

    顾燕时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周身一阵瑟缩。他正伸臂搂过来,有所察觉,就笑起来:“母妃怕什么?”

    “我没有……”

    “还没有?”他含着嘲弄,手指摸向她的衣带。

    “没有。”她矢口否认,恐惧却令这原该冷静的两个字染上了一层哭腔。

    苏曜刚触及她腰间系带的手一顿,眉宇皱起。

    寻欢作乐,哭什么?

    他心生嫌弃,不禁兴味索然。手收回来,恹恹地咂了两声嘴:“烦,睡觉。”

    顾燕时滞住。

    蓬勃而出的恐惧好似一下子被抽空,她木然看着他翻身平躺,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生气了。

    怎么就生气了呢?

    她又没说她不肯。

    先帝就没这么喜怒无常。

    顾燕时咬着唇,在漆黑里踌躇该不该赔不是。可在她踌躇出结果之前,他的呼吸就已平稳下来。

    睡着了?

    她一松气。

    既然睡着了,她自不必将他扰醒。

    顾燕时小心翼翼地往里挪了两寸,离他远些,而后也闭上眼睛,安然睡去。

    不多时,她的呼吸逐渐平静,只余一缕极轻浅的声音,细听才可辨别。

    苏曜睁开眼,视线定在她面上,目光如炬。

    送这么个胆小怕事又不会拿捏分寸的小姑娘到他面前,那些人是不是疯了?

    他眼底一片阴鸷,无声地伸出手,探至她的后颈。

    那日岚妃拼力挣扎,断气前很让他费了些力气。

    现下这样掐死她,只需三成劲力吧。

    他想着,手指一分分添力。

    顾燕时在睡梦中觉得不适,皱了皱眉,发出一声呢喃不清的低语。

    他的手不觉一松。

    屏息看了她一会儿,他轻哂:罢了。

    小母妃虽然来路不明、胆小怕事,欲拒还迎的一手也玩得蠢笨不知分寸……身上几乎没什么优点,但至少长得好看。

    琵琶弹得不错……

    还沏得一手好茶。

    好歹睡到再杀。

    苏曜收回手,真正定下心神,闭眼睡去。

    寒夜寂静,顾燕时无知无觉地沉睡了一阵,又自某一刹间突然置身梦境。

    她梦见自己在一处山洞里,躺在泥土地上。她好似很累,费了许多力气才睁开眼,环顾四周。

    洞中光线昏暗,除了石壁什么也没有。

    但又东西在扒拉她的肩。

    她皱皱眉,费力地翻过身,映入眼帘的情景顿时吓得她冒出一身凉汗——面前有一只巨大的狐狸,正跟她脸对脸。

    它眯着眼看她,距离近得让她不敢呼吸,只毛骨悚然地盯着它看。

    因她翻身,它不再扒拉她的肩头的,改为捋她的头发玩。她压在脑后的头发被它用爪子一缕缕地勾出来,它看着她的头发,唇角勾起一抹妖邪的弧度。

    接着,有东西触在她鼻子上,养养的,让她想打喷嚏。

    她怒目而视,可大狐狸全不在意,手里抓着两根稻草,一再搔弄她的鼻子。

    它玩得很高兴,她听到一声笑音。

    这笑音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啊嚏——”

    顾燕时终于打出一个喷嚏,醒了。

    面前的低笑又响了一声,她蓦地睁开眼,面前果真有只“大狐狸”。

    他指间还拈着一缕她的头发,见她醒来,悠悠放开:“母妃好能睡啊。”

    “你……”顾燕时没由来地生气,话音却在扫见周遭的宫人时猛地噎住。

    兰月就在两步外。更远一些的地方,还有玉骨和玉茗。陶成站在茶榻旁,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

    她脸上顿显局促,局促得仿佛被人“捉奸在床”。

    他看出她的惊慌,顺着她的视线扭过头,目光一转:“母妃怕什么。”他浑不在意地轻哂,“母妃知道吗?若是技法精湛,凌迟可以剐上七八天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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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岁(小母妃一嘴酥皮。。。)

    宫人们噤若寒蝉,头压得更低了。

    顾燕时看看苏曜好整以暇笑容,觉得他跟梦里那只大狐狸一模一样,都会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吓唬人。

    苏曜眉心挑了挑:“母妃还不打算起床?”

    “……起的。”她回过神,忙爬起身。

    顾燕时揭开衾被的时候,宫人们却都愣住了。

    昨夜她原已换寝衣睡下,皇帝大醉而来时,她又匆匆穿上襦裙出去应付。

    眼下,这身襦裙尚穿在身上,虽然经一夜辗转已布满褶皱,但显然与大家所想十分不同。

    顾燕时对气氛中的微妙变化未有察觉,兰月定一定神,一拽玉骨的衣袖,一起上前服侍。

    顾燕时踩上木屐,先避去了屏风后。兰月打开衣橱,取了身干净的齐胸襦裙出来,裙子是深灰色,对襟上襦是偏暗的玫红。

    顾燕时换好走出屏风的时候,苏曜倚着床栏啧了一声:“真丑。”

    她不理他,面无波澜地坐到妆台前。

    苏曜撑起身,也往妆台处溜达。

    他今日穿了一身宽大的月白色广袖直裾,色泽柔和,看起来十分闲适。

    顾燕时在他走到近处时就紧张起来,明眸从镜中死死盯住他,他抬眼看看,手掌拍在镜上,捂住她的眼睛。

    她美眸轻轻一瞪,就低下去。

    玉骨立在她身后,好像看不见他们的这些小动作,认认真真地帮她梳头发。

    顾燕时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散落下来,如瀑如绸。

    苏曜淡淡地看了两眼,手往袖中一探,取出一方狭长的木盒,放到她面前的妆台上:“喏。”

    顾燕时浅怔:“这是什么?”

    他就眯起眼睛:“母妃没长眼睛还是没长手?”

    不会自己看?

    顾燕时语结,敢怒不敢言,只得狠狠地瞪一眼那方木盒。

    咬一咬牙,她怀着一种莫名的紧张,将木盒打开。

    盒中是一支金钗。

    钗子的形状她有些眼熟,拧眉思索了半晌,蓦然想起来——她有支差不多的。

    两支钗子都是如出一辙的蝶形簪头,蝴蝶上镶有各色宝石,尾部坠有小珠穿成的流苏。

    只是那一支上的宝石,皆是深蓝、暗红,下面的流苏用的是墨玉小珠。

    而手里的这柄,蝴蝶上的深蓝皆换成了珠光熠熠的珍珠,暗红换成了粉色的清透碧玺,尾部穿作流苏的小珠颗颗莹白,色泽温润,似是羊脂玉。

    在她看来,这支钗子实在比暗色的那支要好看多了。那支的颜色,再过三四十年她或许会喜欢。

    但想起他先前的所作所为,顾燕时碰都没碰那钗子一下,决绝地盖上盖子,推得远远的。

    苏曜眉心轻跳:“干什么?”

    “无功不受禄。”她从镜中望着他道。

    他思索一瞬:“这个不算钱。”

    顾燕时僵住。

    心思被看穿,她顿时双颊一红。

    苏曜盯着那团红晕衔笑:“过年,总要孝敬长辈些东西才是。”

    “哦。”她瓮声,简练道,“多谢。”

    他等了等,见她别无它话,就皱起眉:“没有压岁钱吗?”

    “?!”顾燕时讶然。

    他得寸进尺:“有这样当长辈的吗?”

    “我……”她木然盯了他两息,吩咐兰月,“去取些银两来。”

    他摇着头,不满地啧声:“母妃莫不是第一次过年?”

    顾燕时再度怔住,困惑地看他。

    他循循善诱:“压岁钱,得用红绳编铜钱串。”

    顾燕时深呼吸:“好。”

    说罢又一睇兰月,兰月福身,匆匆出门。

    宫中日常走动,多用碎银,出手豪阔些的直接用金锞子,铜钱并不好找。

    所幸几个宦官年前轮流出宫休息过,手头各有些铜钱结余。兰月拿碎银与他们换了来,盛在一只白瓷伯里,搭上粗细各不相同的几种红绳,一并端进卧房。

    顾燕时正用早膳,苏曜在她起床前已吃过了,在旁边无所事事。

    兰月将托盘放到榻桌上,他就满面好奇地走了过去。

    顾燕时吃着一块牛乳糕,看到他拿起几根红绳开始摆弄。

    他好似想编什么东西,眉心微蹙,神色认真,但一看手法,就知势必什么都编不出来。

    牛乳糕吃完,她终于忍不住提醒:“打成死结就不好解开了。”

    “哦。”他应声,嘴角轻扯了两下,将红绳放了回去。

    她吃完早膳,净过手,便坐到茶榻边,拿红绳编了起来。

    苏曜以手支颐,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忙。

    小母妃做事很认真。一瓷钵的铜钱新旧不一,她有意挑出了新些的来用。几根红绳在手里编来翻去,很快就编出了一个漂亮的结。

    他提出压岁钱原是在逗她,现下倒不知不觉欣赏起来,觉得她这认真的样子怪好看的。

    看着看着,苏曜眸光忽而一凛。

    “母妃。”他声音发沉,她抬眼:“嗯?”

    他凝视她手里打到一半的钱串:“这个打法,母妃跟谁学的?”

    顾燕时愣了愣:“跟我娘呀。”

    她答着话,忽而察觉他的神色古怪。

    想了想,她又道:“民间最常见的就是这种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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