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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以为我是万人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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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警人是这么小的少年,也的确很离奇。

    薛慈垂下眼,低低应了声。

    “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是同学。”

    “哈哈,”警官爽朗地笑了一下,“那也一定是关系很好的同学。”

    薛慈没再说话。

    谢问寒被送入手术室抢救前,手终于和薛慈掰开了。而这时,他居然意识又清醒过来。

    说清醒也不算清醒,就是神智很模糊。那双眼睛暂时还看不见东西,昏昏沉沉地对上薛慈的脸,然后发出像野兽般挣扎嘶吼的声音,护士都差点没按住他。

    “谢问寒。”薛慈喊他。

    这让原本还在挣动的少年,动作幅度略微小了点。

    薛慈平静地说,“等你好了后,把还没给我的那盒糖送给我。”

    旁听的护士:“……”

    你是魔鬼吗,这小孩可怜成这样了还想着要糖啊。护士讪讪地想。

    不过又看了一下薛慈巨可爱的那张脸,又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原谅。

    谢问寒显然也懵了一下,费劲地思考了会,慢吞吞地说:“……原本做好的,化了。”

    “要重新做。”

    “……再给你。”

    “嗯。”薛慈看着他,轻声说,“快点好起来。”

    ·

    又是这个梦。

    白宁想。

    他无数次地做着这个噩梦,无比疯魔,无比让人恐惧。

    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像预知一般,不可抵挡地到来,是他不安又混乱的未来。

    他又见到了那个男人,白发,苍白的肤,眼睛上蒙着血丝,是白家血脉发病时才会出现的征兆。但是男人的神色又正常——除了那双不蕴含任何感情的眼,举动都是正常而极具逻辑的,不像是发病。

    男人的五官极为英俊,唯独脸上一道贯穿整张面容的疤痕横于其上,还有无数细小愈合的伤口,凹凸起伏,像是无数条搭在脸上攀爬的蜈蚣,恶鬼一般狰狞可怖,难看得令人呕吐。

    白宁不敢看他,不仅是因为他觉得男人丑得可怕,更因为他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宁。”

    男人喊他。

    嗓音是被破坏过的嘶哑音调,如同不祥黑鸦,很难听。

    冰冷的枪管抵在他的脑门上,白宁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害怕地说不出话来。

    但他还是千篇一律地哀求道:“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白家是你的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会滚远点,我会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下一瞬间,他的哭喊戛然而止。白宁被一枪爆头,痛苦地倒下。

    按照以往惯例,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是白宁看到了有别以往的、不一样的画面。

    衣饰考究,还风光无比的他在晚宴上看到了那个男人,忍不住地皱眉,耐着不适和母亲问道:“他是谁?”

    “刚认回来的小玩意而已。”他母亲微微皱眉,目光落在男人丑陋的面庞上的时候,像被刺激到眼睛一般挪开了眼,很恼火地说,“耻辱。”

    “他没法和你争的,二十八岁,什么都没有的废物。”母亲优雅地开口,语气却是难得的奚落讽刺。

    “十八岁的时候,也不读书,就在家里混日子。好像是他那位继父待他不好,他就把人杀了——听说还是分尸,全是血,养母都吓疯了。该怎么说,不愧是白家的种,骨子里一脉相承的疯子。”

    “他那个继兄、继姐拿了全部的财产,把他送进去坐了十年牢。”

    想到这里,母亲很叹息一般。

    “怎么就不是死刑……要不然,白家也不会把这个耻辱接回来。”

    白宁听到自己厌恶地嘲笑了一声。

    “怪不得爷爷都不肯让他改姓白。”

    “是啊。”母亲优雅地收敛了一下脸上神色,打理长裙,在端着酒杯迎上宾客时,漫不经心地道:“还是姓谢。”

    梦到这里破碎。

    白宁醒了。

    他的眼眶是红的,很显然又做了噩梦。

    下人们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医生也已经来了。白宁厌恶地锤打着自己的脑袋,却还是无法回忆起来梦里的具体场景。

    只能依稀记得模糊几句话。

    白宁嘶哑地问:“我有没有认识……姓谢的人?”

    下人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说:“白家往来的客人里,没有哪位姓谢。”

 第31章 全部

    少年的身体像给予雨露便能疯狂生长的枝芽; 薛慈去看他的时候,谢问寒已经结束了两轮手术,伤势恢复了大半。

    他手脚都打上了夹板; 还不能动。倒是脸上的绷带先拆开了,露出少年人光洁清隽的面庞; 隐可见未来的样貌俊美。

    谢问寒先前脸上受过伤; 被谢恩荣拿鞭子打破了相,有一条恐怖血痕横贯面上。但救治及时; 没怎么留疤; 印记很快也会淡去。此时谢问寒抬眼见到薛慈; 身体便下意识地想坐起,往薛慈的位置挪移了一下,黑森森的瞳仁落在薛小少爷身上; 又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常年神色冷淡,也不爱笑。但此时这笑容看起来竟也不勉强,多一分嫌热烈,少一分略冷淡,就是将将好的热情; 如有春风都化在唇边眼底。

    薛慈坐到他身边; 让伤员不要乱动; 才拿手晃了下,问他:“看得见了?”

    先前谢问寒被伤了眼睛,看东西都模糊有重影,刚刚诊治过。谢问寒老实摇头,“还看不清楚。”

    “只是猜到你来了。”

    这话说的薛慈都疑心自己身上有什么味; 能被谢问寒恰好捕捉到又认出。他闻了下衣袖; 真有熏好的苏荷香气; 只是比较淡,谢问寒鼻子也是灵。

    薛小少爷很快便没在意了,他除了来探病,也是来告诉谢问寒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事宜。

    “谢恩荣已经被扣留,在审。”

    谢问寒听到谢恩荣的名字,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目光微一沉,那唇边笑意便淡了些。薛慈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但是待刚经逢变故的谢问寒,也有点超乎寻常的耐心,语气便温和些,“数罪并罚,他的罪名会判的很重。”

    其实最重要的,是谢恩荣可能犯了杀人罪。

    不过这事太黑暗了,薛慈没打算说出来吓谢问寒。

    薛小少爷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翎羽吹拂又落下,谢问寒听出他刻意体贴和缓的音调,心里又被烫了一下。其实他对谢恩荣已没什么特殊情绪,没有恨没有惧,只有希望他被绳之以法最后的畅快。

    但谢问寒又好像突然通了怎么才能讨人喜欢,他微垂下眼,像被吓到一般,声音虚弱缓慢地问:“非法拘禁?虐待罪?还是……”

    谢问寒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争执之声。

    来自年轻人的怒骂威胁,响彻在整条走廊,连着在隔音严密的病房中都听得清晰。

    谢问寒虽是就近就医,但是入住的这家医院其实名气很大,医疗设备完善,管理又严明,不是寻常人可以随便闯进闹事的——所以来闹腾的也不是寻常人。

    谢问寒侧耳听了下,不愿意再让门外那人再骚扰医患,和门口保镖说道:“放他进来。”

    保镖对闹事者很手下留情,因为这位身份有些特殊。

    下一瞬间,他从门外闯进来,理了理自己狼狈弄乱的衣襟,眼神却凶狠。

    这位正是谢问寒理论上的继兄,叫谢光辉,今年刚成年,身上穿着烟灰西服,带着散出来的酒香,不知是从哪里的宴会上临时赶来的。见到谢问寒的模样,表情微微扭曲了些,劈头盖脸地骂:“你个小三的野种,灾星,我们谢家倒了血霉才让你进门,还敢恩将仇报!”

    他下口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倒还能接着骂:“你还想告我爸爸?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怎么上的清璞?趁早撤诉,要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薛慈从病床边微抬起头,皙白肤色极为显眼,被怒火冲昏头脑的继兄这时才猛地发现这还有个漂亮少年,微怔了怔。

    薛小少爷平淡地看着他,说的话却很不好听。

    “你以为这是撤诉就能解决的?”

    继兄这才想起,下人来告知他父亲被控诉虐待罪时,好像就是有个谢问寒的同学在搅风搅雨,还将警察带来家中搜查……虽然他眼睁睁见着谢问寒身上的确受了伤,也不觉得老子打儿子能是什么大事,又何况被收拾的是谢问寒这个拖油瓶。

    谢光辉平时欺负惯了谢问寒,听到他竟然敢起诉父亲,第一想到的甚至不是请求谅解,而是颐指气使地让他改变决定。

    他们谢家是比谢问寒这种人生来高贵的。

    他想。

    谢问寒微微垂下了头,那双黑沉的眼中浮荡起极为阴暗的情绪,和在薛慈眼前是截然不同的阴冷模样。他的手微微捏紧,眼见青筋起伏,谢问寒搭着眼,语气却听不出异样,反而显得很可怜一般:“薛慈,你先回去吧。我现在这样……不好留你。”

    他怕被薛慈看见自己可怕一幕。

    但薛慈想错了,只以为谢问寒不愿意在外人眼前透露自己狼狈一面,毕竟有这样的继兄也实在丢人。

    薛慈是很擅于和别人保持界限的性格,说是冷情也好,但这是谢问寒自己的事,薛慈想,也只有谢问寒自己来解决。

    他没犹豫多久,便起身离开,只是留了几个薛家的保镖在门口,吩咐了句什么,大致是看着谢问寒,不要让他吃亏。

    谢问寒用那双尚未恢复的眼,温柔地注视薛小少爷身形隐没在房门尽头时,眼底的光才刹那间沉了下来。

    他神色冰冷。

    不是以往那种因抗拒外界而生涩的冰冷,更多是为保护自己才做出来的姿态。

    而是阴沉又麻木,带着一些戾气。

    那一瞬间,谢光辉都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好像谢问寒一下子变了个人,让谢光辉原本的嚣张气焰都一下歇了,没有方才那样大张旗鼓地闹腾起来。

    明明谢问寒躺在病床上,是个病人,还被他爸虐得死去活来。

    “你……”谢光辉干巴巴地开口,觉得这小孩怪邪性。就听谢问寒开口了:“撤诉不了。”

    谢光辉恍然了一下,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他现在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也顾不得给这野种占便宜,黑着脸道:“你就是想要钱对吧?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和你妈过完下半辈子的钱。”

    “八百万,这个数怎么样?”他耐着性子,用商量的口气,“比一条人命都要值钱了。你不过是捱顿打,得这么多钱,不管怎么看都很划得来。”

    谢光辉觉得,这还是因为谢家实在太有钱,才会同意给出这个数来,要不然谢问寒这个野种,是一分钱也分不到的。

    他父亲的罪名坐得太实了,被众多警察现场抓获不止,伤情鉴定物证人证都有,就算请来最好的律师也做不了无罪辩护。要是从精神方面开脱,谢氏的董事又怎么能是个神经病。

    最直接快捷,也最容易运作的方法,就是从起诉方入手,让谢问寒放弃诉讼。

    虐待罪是自诉案件,有私下和解的可能。在谢光辉看来,只要钱砸得够多,谢问寒不可能咬死不松口。

    他太穷了。

    这种穷人是经不起利诱的。

    但谢问寒好像看穿了继兄在想什么,他冷淡神色不变,忽然流露出一点怜悯神色来。

    但又不是那种同情的怜悯,反而满是恶意,如同嘲讽,让谢光辉一眼见着便觉得很不适。

    “谢光辉,你好像弄错了什么,你爸犯得是公诉案。”

    “故意杀人罪,懂么?”谢问寒轻声道。

    谢光辉这下切实又愣了一下,他张口骂道:“你有病吧,他要是杀人,你还能站在这里——”

    谢恩荣其实没狂妄到告诉一个十几岁小孩那些隐秘往事,但是谢问寒却在这段时间里,通过那些蛛丝马迹不断推测完全,他想起谢恩荣通红的眼,他母亲身上被掩藏的伤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给谢恩荣致命一击的是哪点,所以在意识清醒后的短暂时间,他请求警方的不是调查取证自己身上的伤口,而是撒下一个与现实荒谬相合的“弥天大谎”,请警察去调查尘封已久的血腥冤屈。

    谢问寒看着他的继兄,用异常平缓地语气说:“谢先生与妻子恩爱非常——虽然他前后娶过四名妻子,前三名都相继病逝。”

    谢光辉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父亲情史,他当然很清楚这些事,尤其是他的母亲跟着父亲时间最长,为他孕育子女,感情甚笃,让他一度以为父亲不会再娶,便见谢问寒又掀了掀眼,浓郁墨色在眼底化开成一片恶意,“其实这三名病逝的谢太太都由谢先生亲手虐杀,被偷天换日。你妈死前应该有向你求救过吧,但是你什么都没发现。后来你爸亲手杀了你妈,你还在杀人凶手身边,在她墓碑前,哭泣献花,真是——”

    病床上虚弱的少年刻薄地一掀唇。

    “蠢货。”

    ·

    “不管怎么样,我要全须全尾地出去。”

    谢恩荣昨夜没怎么睡好,眼底略有乌青,但迎接律师时倒仍光彩整洁,保持着自己公司老总的气魄。

    见到对面的人露出有点犹豫的神情,谢恩荣很爽快:“需要多少钱,你随便开价。”

    “这不是开价的问题。”律师好像觉得自己这位雇主可能脑子不太好,露出了尴尬神色,“故意杀人罪,还是连续几起,不是死刑或者无期都是努力争取的结果了。谢先生,我非常感谢你对我专业的肯定,不过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番话一出,惊的谢恩荣脸色微微扭曲,他一下子惊站起来,脸色发红发胀,下意识怒吼道:“你说什么屁话,这是污蔑,我要告你污蔑罪——”

    头猛地磕到墙壁上,谢恩荣清醒过来,眼睛还是通红的。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奇诡的梦,要说是心虚,可他这二十几年来从没有因为当年的事做过一次噩梦,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寻常夜晚里想起这些。

    不,也不算寻常。

    谢恩荣抬头四望,在看守所里的狭隘环境令他压抑无比。他打电话给自己的大儿子,想问交给他的事情办稳妥没有,但电话里只传来一阵忙音,让谢恩荣心中愈加暴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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