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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锦衣玉令-第372章

小说: 锦衣玉令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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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翻地覆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他一生一世,沿途的兵马和议论,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一个人要在短时间内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确实很难。来桑当时便撕心裂肺的吼叫、咆哮,将身上包扎伤口的纱布全部撕毁,一心想要夺下马匹返回额尔古去找乌日苏拼命,被无为和褚道子生生拦了下来。

    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怒骂、喊叫后,来桑终于平静了下来,仿佛是接受了事实。

    他不再吼,不再叫,但也不再跟任何人说话。

    他赶走了无为,时雍来看他,他也只问了一句话。

    “为什么不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每一次喝药、吃饭都需要费尽褚道子和无为的力气。

    不得已,褚道子只能使用了当初对付时雍的办法,喂他吃药。

    如此一来,他每日里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昏沉沉中睡着、醒来,再睡着,如梦如幻,不知今夕何夕,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唉!”

    时雍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内心复杂。

    “那师父先帮我配药吧,我等会儿再去……”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赵胤的声音,“我去。”

    他去?来桑看到他,还不疯了啊?

    褚道子一脸不赞同,时雍更是直接阻止,“大人,他现在情绪不稳,你还是不要去见得好。”

    “你怕他撕了我?”

    “……我怕你一生气,就撕了他。”

    赵胤扫她一眼,侧脸吩咐谢放:“把棋拿来。”

    谢放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马车。

    赵胤只带了谢放一人过去,没有由时雍陪同,撩开帐门时,来桑正在发脾气,将无为刚刚递到他手上的水盅掷到地上,骂得气喘吁吁。

    “你为什么还不滚?”

    “我已经不是皇子,对你们没有任何价值,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无为默不作声,从地上捡起碎裂的瓷器,一抬头就看到了赵胤,再转眼,看到了谢放。

    他眼睛一低,上前行礼,手臂有些僵硬地张开,有阻拦之意。

    “大都督,二皇子伤势未愈,您还是请回吧。”

    赵胤道:“无妨。我看他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坐一会就走。”

    无为默默侧到一旁,与谢放站在一起。

    谢放看他一眼,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安静地上前将棋盘摆好,这才退开,再次站到了无边的右侧。

    两个人一动不动,雕塑般站着,没有眼神交流。

    而来桑看着前来的赵胤,苍白的脸上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竟是怪异的笑了两声,又躺回去闭上了眼睛。

    赵胤看着这张年轻却也苍白的脸,安静了片刻,淡淡道:“来桑。”

    来桑没有睁眼,也没有理他。

    但是赵胤看到他的睫毛在不停地眨动,胸膛更是起伏不定。

    “下棋吗?”赵胤优雅地抬手,执起棋子放在棋盘上,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是来探望多日不见的友人,并无半分疏远的样子。

    来桑鼻子一酸,突然就想到了在南晏时,整天厚着脸皮去无乩馆找赵胤下棋的那些时光。

    如今想来,竟如隔世。

    来桑到底只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不论是仇恨还是怒火,都很难完全压抑在心底。在赵胤平淡得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邀请里,来桑被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双目赤红地看着他。

    “你还敢来看我?还想跟我下棋?”

    他指着那个棋盘和棋盅。

    “赵胤,羞辱我,你就如此快慰么?”

    赵胤面无表情地看着豹子般盛怒的来桑,觉得褚道子和阿拾言过其实了。这家伙能吼能骂,哪里是一言不发一心求死的样子。

    “来桑。本座不会羞辱你。”赵胤平静地看着他道:“羞辱一个无能、无用又翻不起风浪的将死之人,更不会让我快慰。”

    无能、无用、翻不起风浪……字字如刀,扎得来桑心脏鲜血淋漓。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赵胤,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道:“那你留我何用?遏制乌日苏吗?”

    赵胤沉眉,双眼淡淡扫他,“你没这本事。”

    啊!来桑气得胸膛震动,仿佛随时都要背过气去。

    “我既如此不堪,为何不杀了我?你们南晏人不是有句话叫斩草除根吗?”

    赵胤想了想,很诚恳地点头。

    “没错。只有惧怕的人才会斩草除根。你于我而言,构不成半分威胁,没有杀害的必要。”

    他竟这样看轻他?

    他竟这样侮辱他?

    来桑气得浑身发抖,牙齿磨得咕咕作响,磅礴的怒气直冲脑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炸裂。

    “赵胤,枉自我从前……尊你,敬你,不曾想,你竟是这样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怪物,一直将我玩于股掌……”

    赵胤淡淡看他,“世间法则便是如此,强者生,弱者亡。来桑,你不该怪任何人。怪只怪你自己,投错了胎,人又愚不可及。”

    他森冷的目光里,看不到半分怜惜。这与无为、褚道子、时雍和塔娜恩和这些侍女都不一样。他们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同情与悲悯,好像他是世间最可怜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劝他忘掉仇恨,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杀母辱母,囚父夺位……

    这般痛彻心扉的深仇大恨是能够忘掉的吗?

    他忘不掉,更痛恨每一个让他忘掉的人。

    而赵胤是第一个不停激起他仇恨与反抗心的人。

    来桑能感觉到,赵胤在激怒他,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赵胤的话让他那起沉睡的仇恨再次被唤醒。

    “赵胤。”

    来桑的脸消瘦了很多,眼睛看着大得惊人,语气也褪去了几分天真。

    “你还记得你告诉我的话吗?”

    赵胤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来桑深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地说道:“你说,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也便是时雍之意。时雍者,时世太平也。你说,男子生天地,便要顶天立地,应以守护太平为己任。你告诉我北狄王当年走马中原,死伤百万,尸横遍野的惨境。你告诉我,指点江山,不如坐卧平安。你都忘了吗?”

    赵胤眯起眼,直视着他,“没忘。”

    “那你是在做什么?”来桑气得喉头都哑了,怒声咆哮,“这便是你要守护的太平吗?”

    “是。”赵胤道:“兵者,止杀。”

    “呵,呵呵呵呵呵……”来桑冷笑着看他,“我说不过你,横竖你都有理,我如今总算明白了父汗的话……这便是你们南晏人的狡猾,你们全都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恶徒。乌日苏身上不愧流着南晏人的血,他有样学样,把你们的阴险学得个十足十,你们满意极了吧?”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来桑有些喘不过气来,手捂着胸口,双眼抬起,直勾勾地盯住赵胤,冷笑着掀起唇角。

    “我后悔,受你蛊惑,听信了你的话……那日在猎场,我就应当揭发你,任由父汗宰杀了你这个心腹大患!”

    赵胤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吼完,骂完,手上执棋,徐徐而动。等他再没有声音了,这才又慢吞吞将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恨我,就好好活下去吧。”

    来桑愤怒地低喝,“我以前杀不过你,也玩不过乌日苏。现在就算苟且偷生活下去,你觉得我还能有报仇的希望吗?”

    赵胤双眼盯在他身上,过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留一条命,至少可以……下棋。”

    说罢,他撩袍起身,单手负于身后,大步而出,只留下愤怒的来桑,看着他的背影,气得颤抖不止。

    脚步声渐远,帐中安静下来。

    来桑怒火中烧地爬起来,抬起袖子要去拂开棋盘,竟发现棋子被赵胤摆出了两个字。

    “废物。”

    来桑愣了愣,嘶声发狂。

    “老贼,你回来。你有种现在就杀了我……”

    无为看着他,怕他伤害自己,快步上前控制住他。

    “二皇子息怒。”

    来桑疯狂地呐喊,“滚——…”

    ------题外话------

    晚安,姐妹!明儿见。

 第589章 欲言又止

    夕阳挂在山尖,晚霞如潮水一般漫过来,将星星点点的毡帐涂染了一片金辉。

    时雍将褚道子配好的药拎在手上,同褚道子拜别走出来,看他跟在身后,转身又鞠礼,“师父,您回去歇着,别送了。”

    褚道子看了她一眼,“我送大都督。”

    时雍抬头看他,“……”

    等褚道子从她身边走过,朝赵胤走过去,她才吐出那口气,“哦。”

    谢放站在赵胤身侧,似乎正想说什么,看到褚道子过来,又收回脚步,默然而立。

    赵胤扫他一眼,拱手抱拳,朝褚道子迎上去。

    “褚老,在下正想来向你辞行。”

    褚道子道:“天快黑了,不如将就歇一夜,明日天亮再启程?”

    赵胤道:“多谢褚老。奈何营中公务繁忙,今夜务必赶回。下次再陪阿拾前来,给褚老请安。”

    他的话总是说得客气,礼数也周全,但与人距离感从来不曾少去半分。

    褚道子回礼:“这……既是大都督有公务在事,那老朽便不强留了。”

    平常不是这么客气有礼的人,突然客气起来,就很怪异。

    时雍站在他的背后,总觉得褚道子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是他没有开口,便亲自把赵胤送到了马车边上。

    “大都督慢行,老朽就不远送了。”

    赵胤点点头,施礼。

    褚道子又施礼。

    两个人你来我往,古古怪怪的。

    不过,褚道子没有说什么,时雍也不好多嘴。

    赵胤似乎也察觉到了褚道子的异常,面色平静地问:“褚老,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褚道子想了片刻,“不敢。大都督慢走。”

    赵胤眉头不经意蹙了一下,点头示意,扶了时雍上车,刚要跟着上去,就听到谢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爷……”

    又是一个欲言又止的人。

    赵胤转头,“何事?”

    谢放回头看一眼远处的毡帐,低下头去。

    “属下有两句话,想单独和爷说。”

    “现在?”

    “现在。”

    赵胤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褚道子和时雍,点点头,“阿拾,你稍等。”

    他同谢放走到一旁,只剩下时雍和褚道子眼对眼。

    时雍越发觉得褚道子的样子很别扭,心里沉了沉,不由抬头捧住脸颊。

    “师父,是不是我的脸……治不好了?”

    褚道子一怔,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好像是不信任他的医术一样,不由重重地哼声,不悦地拂袖而去。

    时雍:“……怪人!”

    另一边,赵胤看着踌躇不前的谢放。

    “说什么就说吧。”

    在褚道子和时雍还没有出来时,谢放已经在他身边绕了好几圈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犹豫再犹豫,“爷,杨斐的事……你是如何考虑的?来桑也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再隐瞒不下去了,留下来,毫无用处,只会惹来猜忌。”

    想到方才来桑对杨斐发脾气的样子,谢放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言词极为恳切。赵胤不无意外地看着他,挑了挑眉。

    “你想让我把他带回去,恢复身份?”

    谢放重重松了口气,“是。杨斐这次也算是立了大功……”

    “不是我不让他回。”赵胤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来桑伤势未愈,杨斐心里有愧,自愿留下照顾。”

    一个人若是被人全然信任过,将身家性命完全相托,可是却身不由己的背着了对方,让人遭受了巨大的伤痛,即使有再多的理由和借口,也很难过得了良心那一关。

    杨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当杨斐提出这个请求,赵胤明白他的心思,也就同意了。

    谢放愣了愣,转过头去,望一眼来桑的那个大帐,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在脑袋上捋了捋,轻轻地道:“属下明白了。”

    ……

    马车从吉达出来,沿着夕阳斜照的余辉,摇摇晃晃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停了下来。

    这是晏兀两国的交界处,在大晏国土这一边,有一座统共只有三条街道的小城,名叫贡康。

    一个多月前佯攻兀良汗嘉南关的晏军,就驻扎在贡康。营地离城不远,赵胤治军严谨,不便将时雍带入军中,时雍脸上带着伤疤,也不愿意去见人,便同子柔和春秀住在贡康小城一个豪绅空闲的别院里,由白执、许煜几个侍卫陪同。

    子柔和春秀是这次赵胤从顺天府带来的,带子柔是为了行事方便,带春秀是为了陪子柔,两个小姑娘再次与时雍相见,喜不自胜,恨不能整天黏在她身上。

    可是今日,赵胤把时雍送到别院,两个小丫头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欢天喜地地迎上来,而是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道:

    “姑娘……客栈里来了贵人。”

    贵人?

    时雍望了赵胤一眼,“谁?”

    春秀抢着回答,“公主。”

    大晏统共都没有几个公主,能来这里的自然是宝音长公主无疑。

    时雍微微一惊,示意她们前头带路,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问赵胤。

    “大人,这事你可得了消息?”

    赵胤嗯一声,“通宁公主不放心你,一定要过来看看,长公主便陪同她来。”

    说来,宝音对陈岚是当真娇惯,要做什么就由着她做什么。只是,这关山万里奔赴而来,就只是因为不放心她么?

    时雍内心有些忐忑。

    早知陈岚已经恢复记忆,可她不知道恢复到了什么程度。失去记忆的陈岚她不怕,如今这个陈岚,倒让她添了几分紧张。

    因为她很清楚,她不是完完整整的宋阿拾。

    这坐别院不大,摆设却典雅别致,此时的花厅里已经掌了灯,忽闪忽闪的火光照着陈岚的脸,苍白得近乎透亮。

    宝音频频看她,目光里满是担忧。

    何姑姑看到时雍和赵胤出现,长松一口气,微微笑着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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