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自走许愿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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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的神色有些凝重,“我付出的代价和我得到的报酬并不等同,如果说我之前满足了的绘里奈的要求已经支付了一部分的代价,那么接下来剩余的代价要由谁来支付呢?”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空荡荡的房间之中寂静无声。
家入硝子迟疑地、犹疑不定地开了口,说出了那个同时浮现在了众人心中的猜测,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轻飘得像是在冬日寒风中簌簌拍打的枝叶,“下一个……被绘里奈提出强求的人……?”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被围在中央的孩子。
津岛怜央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宽松短裤,他手中还紧紧抱着夏油杰宽大的校服外套,半长的黑发没有扎起来,柔顺地披散在耳边,又被五条悟揉的有些乱,他有些不明所以地回望着咒术师们,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怎么了?”
“津岛怜央,”夜蛾正道开口了,他的神情很严肃,那张本就有些凶狠的脸收敛了先前对幼小孩子的难得温和之后,尤显可怖,“你要认真地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这会关系到你接下来会位于怎样的处境之中。”
“好啊。”津岛怜央轻飘飘地答应了,咬字含糊又黏连,即使只是普普通通的应答,也像是在撒娇一般,面对夜蛾正道严厉的眼神,他澄澈的瞳孔之中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夜蛾正道,像是一个在乖巧不过的好学生一般,等待着接下来老师的考验。
“那么,第一个问题。”夜蛾正道问道,“关于寄宿在你身体中的特级过怨咒灵'绘里奈',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绘里奈吗?”津岛怜央想了想,双手合十,指尖抵着指尖,带着些甜蜜,又像是略有些羞涩般说道,“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哦。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一起了,从来没有分开过。”
这个答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五条悟感叹了一句,“看来'窗'的能力真是下降了。”
一个明晃晃的特级咒灵放在眼皮底子下这么多年都一无所觉,还是在津岛右卫郎的主动披露之下才注意到津岛怜央的存在。
“是类似于'九相图'一样咒灵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的存在吗?”家入硝子想起了咒术界鼎鼎有名的咒物'九相图',有些不安地问道。
“不,津岛怜央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在点出了问题所在之后一直沉默着的夏油杰开口道。
因为当初是他和五条悟一起接手了津岛怜央的任务,所以夏油杰对津岛怜央的身世背景一清二楚,“不止是父母,他的兄弟、祖父母、外祖父母,往上数五代的祖辈之中都没有出现过能够成为咒术师的存在,就连津岛怜央本人,抛却体内寄宿着特级咒灵这一点之外,就只是毫无咒力的普通孩子而已。”
“而且跟'九相图'那样咒灵和人类结合但更接近咒灵的混血不同,津岛怜央跟绘里奈更像是完全分割的两个独立个体。”五条悟说,“就像是一张未知花色的扑克牌一般,平时津岛怜央是朝外的表人格,用与其他扑克牌毫无区别的外表掩盖着另一面的花色,但一旦绘里奈苏醒过来,占据了身体,扑克牌就翻转了过来,展露出了狰狞的本色。”
“会不会是他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无意间吞下了咒物?”家入硝子提出了一个新的猜想。
“不可能。”夜蛾正道否定道,“你们之前提到过吧,津岛怜央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既然是双生子的话,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受到咒物的污染。”
“而且,绘里奈是怎么出现的,只需要问问津岛怜央就可以了。”夜蛾正道这样说道,他转过头,如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刺向了津岛怜央。
牙齿在发颤。
舌根好僵硬啊。
连脊椎都在震颤着发麻的不安战栗感,被比自己高位的强势者压迫着的那种窒息感。
那些曾经一度将他拽入灰暗之中的色彩,如同潮水般再一次朝津岛怜央席卷而来。
他无法控制地露出了越发灿烂的微笑,像是为了迎合大人般把自己的脊背挺得笔直,既安静又乖顺地静静站在原地,即使怀中还抱着沉重的外套,也下意识将双手暴露在了大人们能够看得见的地方。
“是的。”津岛怜央顺从着夜蛾正道的心意这样说着。
但是那笑容实在称不上真心,僵硬、虚伪,是和津岛修治一样为了保护自己而展露出来的面具般的笑容。
在这段时间里跟津岛怜央相处的最多,对他怀抱着非同一般的喜爱的家入硝子有些看不下去了。
“真是的。”她蹲下身来轻轻环抱住了津岛怜央,小巧的柔软的属于女性的手轻轻拢住了津岛怜央有些瘦弱的肩膀,些微的暖意从自那处腾升而起,外表明明是乖巧女学生的家入硝子毫不客气瞪了自己的班主任一眼,谴责道,“夜蛾老师,你吓到他了。”
被拉入了温暖怀抱中的津岛怜央蓦然从之前那种自我保护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的迷惘,他仰头看向家入硝子,乖乖地说,“没有被吓到啊。”
被学生瞪了的夜蛾正道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语气稍稍温和了下来,“怜央,可以告诉我们绘里奈是怎么出现的吗?”
“绘里奈就是绘里奈啊,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津岛怜央有些为难,“她只是一直在这里沉睡着。”他想了想之后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而后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容,“绘里奈有些贪睡是不是?只要我醒着的话,绘里奈就一直在休息。”
夜蛾正道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看来这孩子也不清楚绘里奈是如何出现的。”他有些无奈地说。
“第二个……”夜蛾正道张开了嘴。
但却被五条悟抢先了一步。
白发蓝瞳的少年提高了嗓音,盖过了夜蛾正道的声音,“第二个问题。”他问道,“杰所提出来的愿望的代价是不是要由下一个人支付?”
津岛怜央静谧地笑了,他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五条悟,并不回话。
“不能说吗?”五条悟皱了眉。
家入硝子也察觉到了津岛怜央的沉默,她垂下头去轻柔地询问着一向乖巧的小孩,“怜央,你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她还带着淡淡香气的头发有一缕散落了下来,在津岛怜央的面前飘荡。
有着一副漂亮面孔的孩子的目光追随着那一缕秀发,清润的黑珍珠般的眼瞳随着它左摇右摆,眼神灵动,他一边走着神一边含含糊糊地说,“不可以哦,不能直接告诉你们。”
“那样的话,不是作弊吗?”
津岛怜央一向很听津岛修治的话。
哥哥说,在'狼和羊'的游戏之中,只要披上了狼皮,他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地躲藏在凶恶的狼群之中,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打扰,他们可以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在闷热而潮湿的兽皮之下大汗淋漓地相互拥抱着,互相舔舐着对方玫瑰色的面颊。
但是,一旦行差踏错,被掀开了掩饰用的狼皮,等待他们的,只有被围猎撕咬的凄惨与血腥,即使幸运地存活了下来,游戏也不会结束,只会变得越发艰难起来,在狼群之中,一只雪白而柔弱的羔羊太过显眼了,就如同一块香肉般吊在涎水滴答的饿狼面前一般,没有人会选择克制自己的欲望。
哥哥说,‘要学会故弄玄虚,要学会隐藏自己,永远不要主动把自己的弱点展露给其他人看。’
哥哥的眼睛是鸢色的,像雨后水坑中倒映出的明亮日光,更像黯淡的朽木,在死气沉沉的内里蠕动着人人避之不及的阴郁生机,全心全意地注视着他的时候,总让人感到那并不炙烫的温凉爱意。
‘要记住哦,怜央。’津岛怜央最喜欢的哥哥这样跟他说,‘要想活下来的话,就不要让别人完完全全地将你看透了。’
‘人们会在未知面前止步,会为了恐惧而妥协,却绝不会因为你的清澈见底而放弃侵害。’
‘你可以信任他人,可以喜爱他人,可以依赖他人,但绝不可以刨开胸膛,将自己的所有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人面前。’
津岛怜央并不清楚怎样才算是被别人看透了。
他不是哥哥那样在把控人性方面天生敏锐的异才,也不是头脑聪明能做到抽丝剥茧的天才。
但是唯有一点,年幼的孩子有些固执地坚信着。
他是哥哥,绘里奈是妹妹。
就像津岛修治保护津岛怜央那样,津岛怜央也要保护绘里奈才行。
“津岛怜央。”夜蛾正道也有些头疼,“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不坦白的话,你体内的那个咒灵的危险等级评估就会上升,到时候你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就不太好说了。”他横眉瞥了一眼五条悟,“到时候可不是悟能保住你的。”
“我不知道。”小小的孩子撒了个拙劣的谎言,不管他们怎么问,在关于绘里奈的能力的问题上,津岛怜央的回答永远是不知道。
“不要再逼问他了。”夏油杰开了口,“即使这之后绘里奈索取的代价真得很沉重也无所谓。”他搭上了五条悟的肩膀,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瞥,“我们难道不是最强的吗?”
“当然是最强的,但是谁让夜蛾老师是个胆小鬼呢?”五条悟相当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那语气相当欠揍。
夜蛾正道额头上的青筋涨了起来,他的铁拳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如果大家因为怜央受了重伤的话我会帮忙治疗的。”作为当今咒术界唯一一个可以把反转术式用在其他人身上的珍贵医师,家入硝子握拳信誓旦旦地说道。
“等等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因为怜央受的伤你就不管了吗?”五条悟敏锐地揪住了家入硝子话语的漏洞。
家入硝子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用最明朗的神情说出了最伤人的话,“如果你们两个人渣是在其他任务中受的伤的话,我真是一点都不想管呢~”
毕竟作为在一年级就得到了特级咒术师的称号的这两个人,如果会在任务中受伤的话,只能说纯粹是自己作的。
“你们这三个家伙!别给我不分场合地嬉嬉闹闹!”夜蛾正道忍无可忍,非常公平地一人来了一次铁拳教育,狠出了一口恶气。
“呼——”
夜蛾正道平静了下来,但一看到被家入硝子牢牢护在怀中的津岛怜央却又头疼了起来,他对三个学生下了命令,“总而言之,在探明特级咒灵绘里奈的术式之前,别让任何人跟津岛怜央见面。”
“然后,禁止你们任何一个人再要求绘里奈对你们提出强求。”
“虽然是下下策,但目前也只能先拖着了。我会回去翻一下档案库,看看往年有没有跟绘里奈同类型的咒灵出现过。”
夜蛾正道这样说着,因为放心不下自己这三个一向叛逆的学生,又再次强调了一次,“不准因为好奇而把绘里奈叫出来,不准在得到我的允许之前再跟津岛怜央见面,明白了吗?”
那三个人各怀鬼胎,却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明白了!”
第20章 第 20 章
1
初秋; 还没有散去夏日燥热的深深夜色里,月光如水般铺洒而来,星子的光辉黯淡到几不可见; 已经迈进生命尽头的蝉还在不甘寂寞声嘶力竭地鸣叫着; 正繁茂的高大树木落下了一片片浓郁黑影; 如同水波般轻轻晃动着; 一道又一道的朱红色鸟居静默伫立着,长长的走道通往着深浅错落的神社样式的建筑。
对外宣称是宗教式封闭学院的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连建筑风格都参照着神社,从前往后分别是行政区、教学区和住宿区; 还有大片的空地用于实战训练; 即使是跟东京的贵族学校相比也称得上是占地面积广阔了。
而就在坐落于整个校区的最后方与山林相接的宿舍楼; 深夜里传出了轻微的异动。
笃、笃。
如同午夜幽灵般; 已经全然安静下来的咒术高专宿舍楼最深处的角落里; 忽然响起了几道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从不同方向前来的秘密访客最终停在了同一道门前。
“啊啊,真是晦气。”
率先在津岛怜央的房间门前停下了脚步的家入硝子披散着一头齐肩的柔顺短发,规规矩矩地穿着全套的校服,百褶裙的下摆随着走廊中来回涌动的微风轻轻摇摆着;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两个同伴,相当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得太让人伤心了啦; 硝子。”
白发蓝瞳的少年带着圆片墨镜,他坐在走廊尽头敞开着的窗台之上,身后温柔的夜风袭涌而入; 掀起他额角的碎发和带着折痕的衣角; 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根本看不出半点伤心的影子。
“虽然早就料到了现在这种情况……”
扎着黑色丸子头额前留着一簇刘海的少年叹息一声; 从最里侧灰暗的消防楼梯一步一步迈了上来,走进了从窗户中照射进来的温凉月光之中,最后停在了五条悟的身侧。
因为失去了一件校服外套,于是夏油杰索性穿了一身私服,棉质短袖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衬衫,搭上一条宽松的休闲裤,难得显出了一副无害中学生的面貌,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还是熟悉的刺人,“但是真的看到你们两个的时候,果然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虽然夜蛾正道那样强烈地反复警告了他们,还收走了津岛怜央那间房间的钥匙,但是仅仅在第二天的晚上,极其叛逆的一年级三人组就趁着凌晨夜蛾正道回家休息的空隙,不约而同地在津岛怜央的房间门口相聚了。
“别说废话了,我们其实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而来的吧。”家入硝子摸了摸百褶裙侧边的暗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夹子,顺手把有些恼人的碎发别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如果你说的是让绘里奈再使用一次术式的话,那应该是的。”夏油杰说道,“虽然只是猜测,但既然是由我来提出的愿望,代价也理所应当地该由我来支付,我可没有欠别人人情的习惯。”他皱起了眉头,十分嫌弃地对自己的另外两个同伴发出了质问,“所以你们过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