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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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呀!”她美眸抬起,笑吟吟地,沁着清甜,“这样好的香囊,奴婢要自己挑些上好的香料来填才好,寻常的香料配不上呢。”
他无声地点点头,记下了这话。
接下来的月余里,顾鸾便常得些上好的香料香饵,味道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不觉间入了腊月,天气更冷了一重,兼几场大雪纷飞。顾鸾挑了个不当值的日子去了趟驯兽司,给柿子带了不少它爱吃的水果。
柿子真是匹聪明的马,不仅认人,还挑嘴,平日若只给它些草料它勉强也吃,却是不满足的,最爱啃些苹果香梨之类又甜又脆的水果。
马厩里生着火,免得马儿冻着。柿子就着顾鸾的手吭哧吭哧嚼完了几个冬枣,杨青抱着草料进来:“咦?姐姐来了也不说一声。”
“方才没找见你。”顾鸾笑着要去帮他拿草料,杨青一避:“我自己来!”
他边说边从她身边绕过去,将草料添在食槽里,顾鸾注意到他身上新制的棉衣,布料比从前的衣裳好上许多,就笑问:“高升啦?”
杨青不太好意思:“稍晋了些位份,活还是这些……可能也出去跑一跑腿,过年时若有番邦使节来,我就去鸿胪寺①帮他们照应使节的马。”
鸿胪寺。
顾鸾这下知道杨青一个驯兽司出身的宦官为何后来能出使各国去了。
她又塞往柿子嘴里塞了个苹果,接着就将余下的水果一股脑倒进它的食槽里。掸掸手,就跟杨青说:“走吧,喊上你哥去我那里,柿饼做好了!”
这句话一说,杨青就精神了。顾鸾便见他撒欢地飞奔出去,不多时又拽了杨茂一并回来,杨茂哭笑不得:“丢人!”
“走啦!”杨青高兴至极,一手拽着兄长,一手招呼顾鸾。
顾鸾笑出声,提步跟上,三人有说有笑地行了大半路,临近紫宸殿时才安静下来。顾鸾带着他们去住处,在房门边刚要拿木桶,杨青就抢先帮她抱了起来。
“我来!”杨青不由分说地抱起木桶进屋,顾鸾和杨茂随后也进了门槛。
木桶打开,一股甜香扑鼻。顾鸾拿出一颗转着看了看,一层洁白的霜捂得均匀,该是很甜了。
上一世,楚稷可爱吃这个了,一把年纪、九五之尊,还要跑到她屋里偷食。
也不知这一世他还爱不爱吃。
现下她也并不能私下给他做这样的东西,必须通过御膳房才行。可柿饼做起来时日太长,又不好劳烦御膳房的人帮她盯这么久。
但愿将来能有机会再做给他吧。
顾鸾一壁想着,一壁从柜中寻出一个空的白瓷碗,装了四五个留给方鸾歌,余下地又用只大些的碟子盛了,摆出来与杨家兄弟两个一起吃。
她想着原也做得不多,今日吃完就算了。可杨青搓搓手,赔着笑跟她打商量:“阿鸾姐姐,我能拿回去慢慢吃吗?”
这一看就是平日里太缺零嘴,顾鸾自是满口答应,便自己又留下了两个,将余下的十来个都装回了那小木桶里让他们拎走。
杨青自是高兴,却因有差事不好多留,谢过了顾鸾就与杨茂一道回去了。
顾鸾看着杨青快活的身影就好笑,直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持重老成的宦官对上。
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她拿了个柿饼出来,就着茶香咬下去。
是记忆中的味道,却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同。
约莫半个时辰后,紫宸殿外大乱。
先是两个宦官跌跌撞撞地闯向殿门,被门口值守的宦官拦下来。几句交谈,门口守着的那几位便也变了颜色,匆匆寻进殿去,先将掌事姑姑柳宜请了出来。
柳宜很快回到殿中,脸色铁青,径直进了寝殿的大门,也不顾皇帝正在午睡,上前便道:“皇上,出事了。”
楚稷睁开眼睛。
柳宜稳着心神:“顾鸾姑娘……昏倒在房里,唇色发黑,像是中毒。”
楚稷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柳宜垂眸:“起先是两个帮她养马的宦官发现的。他们说方才刚去见过她,走到一半,年幼的那个发现腰牌没了,不知是不是掉在了她那里,便折回去,进门就看见……”
话没说完,柳宜只觉耳边风声一过,皇帝已疾步出殿。
“……皇上!”她赶忙去追,边追边从旁边的木架上一把抄下大氅,“皇上,外头冷!奴婢已让太医去了……皇上别急!”
柳宜直追得气喘吁吁,可算跟上了他。楚稷缓了几口气也定下心来,知晓自己早到晚到都帮不上什么忙,便压下脚步,不再失态地跑,却仍走得急。
如此不过片刻就进了顾鸾的房门,顾鸾已被安置在床上,他一眼看到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黑,心底骤生一股说不出的恐惧。
他真怕她就这么死了;
他真怕面对她的棺材。
太医正为她诊脉,见圣驾前来即要跪地见礼,但被皇帝一把拎住。
“治好她。”楚稷将太医按回床边坐下。
太医怔了怔,拱手:“皇上容禀,顾鸾姑娘这……像是中毒,臣可为她催吐,驱出体内毒物,但能不能醒……”太医语中稍顿,“臣尽力而为。”
话音落处,皇帝脚下直一跌。柳宜扶住他,睃了眼身边的宦官:“验了吗?”
御前掌事,办事都是麻利的。柳宜早在入殿前就已吩咐下去,一面着人就近去栖凤宫,将素日为皇后安胎的太医先借来救命,一面又差了宦官过来将顾鸾今日的吃食一应扣下查验。
眼下她一问,那宦官就上了前:“查过了,顾鸾姑娘早膳皆无恙,午膳没见她去用。唯有……”他目光微移,落在不远处的木案上,“唯有那道柿饼,上头洒了砒|霜,与柿饼上的白霜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他一边说着,一边奉上一根银针。银针顶端发黑,是验出砒|霜的痕迹。
楚稷看着那乌黑呼吸凝滞:“柿饼何处来的?”
那宦官早已追问得明明白白:“是顾鸾姑娘在秋A时摘了柿子,带回来自己制的。当中有无旁人插手不好说,今日唯有那两名驯兽司的宦官来过,还取了一些走。下奴已着人去驯兽司查验。”
楚稷长缓一息,仍清晰可闻自己心跳之乱。他怔怔地看向床上昏睡的人,忽而间似有千言万语都在心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宜的脸色沉下去:“去审驯兽司的那两个。”
略作忖度,她又望了眼房门口。张俊适才不在殿里,闻讯果然也已赶来了,无声地侍立在门边。
柳宜几步上前,将他往门外一拉:“你带些机灵可靠的人,去暗查后宫。尤其倪氏那边,把上上下下都给我盯住。”
追查(如果梦里的那个“阿鸾”不。。。)
一片混沌之中; 顾鸾觉得处处都不舒服。
五脏六腑如有虫噬,四肢百骸麻意阵阵。她一时觉得自己躺得安稳,一时又忽而天旋地转; 却没有力气扶住什么。
四周围都是黑的; 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尽头。虫鸣、风声都变得锐利刺耳; 交谈人声却显得模糊; 什么也听不清楚。
这样的漆黑不知蔓延了多久,世界又忽而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万般迷离的色彩充斥四周,话声笑声皆入耳。
“你从前是尚宫女官,朕知道你。”
那是他们的初见。
“病了就安心歇着,便是御前的事也不必你搭上身体康健去管。”
那是她当年到御前后第一次生病。
“吃你两个怎么了; 说得这么难听?”
那是他来偷吃柿饼的时候。
“阿鸾; 朕想你了。”
这一句; 她不记得是何时听过了。只是口吻听来伤心; 像压制着万般伤痛。
她在黑暗中绞尽脑汁地回忆,也仍记不起。
这说来荒谬。她将他藏在心里那么多年,他对她说过这样柔情蜜意的话,她竟不记得?
或许……或许根本就是她想他想得发了痴; 想入非非间自己编的。
顾鸾皱一皱眉头; 忽又嗅得些许焦糊味。还有些呛; 像纸页被灼烧的味道。
她回过头,恍惚之中,看到一只信封沾染着火光; 落入铜盆。
铜盆中似有残存的水渍,火焰触上去激起一阵呲啦轻响。她怔怔地看着; 一动也不动。
那是她上一世临终之时写给他的信,并不太长,寥寥三页纸,却写了一整夜。
那一整夜她都在想,她该把万千心思都告诉他。他是那般温和知礼的人,不会为这个怪她。
可在黎明破晓之时,她还是退却了。
因为暴君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为难,温和知礼的人才会。
而她不想让他为难。
她也怕,她怕那封信会让相伴多年的情分都变了味。
有些事便随风而去吧。说到底,这一辈子她虽心中有憾,却也过得很好。
人生怎会没有憾事呢?总会有的,不提就罢了。
顾鸾怔怔凝望炭盆,看着盆中火光慢慢收拢,将信化作灰。
“阿鸾,你下辈子要事事如意啊。”
忽有一句话飘至耳际,她茫然抬头,听出这是他的声音。
这却又是一句她想不起在何处听过的话。
入夜,又落雪了。
宫中的红墙金瓦上都被镀了一层白,又绵又厚。紫宸殿里因而多生了炭火,暖意从半开的窗中飘出去,成了一团又一团白烟。
柳宜忙了大半日,临近子时才回到紫宸殿来。走进寝殿,看看坐在窗前茶榻上的人,无声叹息,上前:“皇上,关上窗吧,别吹得头疼。”
楚稷没有说话。
柳宜不好再劝,又叹一声:“奴婢刚从宫正司问了话回来。一个叫杨青的,年纪还小,吓得不轻……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哥哥杨茂如今十四,也说不知,只说进屋就看到顾鸾昏过去了。皇上若想动刑细问,奴婢着人……”
“不必了。”楚稷启唇。
柳宜暗自松了口气。
她知晓今上素来清明,这样的案子纵使不可能一眼分辨出真凶是谁,也不会胡去怀疑这些稍作细想就知不可能的人。
――驯兽司的人来给御前的人下毒?若是被人收买,倒有几分可能。
――但他们在柿饼中添砒|霜害了顾鸾,还将余下的柿饼拎回去,给自己添个物证?这傻到说不通。
哪怕是为瞒天过海,比这稳妥的法子也多得是。
看来对顾鸾的记挂,并未让今上失了往日的清明。
柳宜心下庆幸着,又听他问:“别的呢?”
柳宜微滞,薄唇微抿,不知从何说起。
楚稷等不到回答,终是回过头来,打量着她的神色失笑:“姑姑久在宫中,行事老练,不可能什么都没做,照实说吧。”
“是。”柳宜垂首,缓了口气,“奴婢觉得此事应与后宫脱不了干系,着张俊去暗查了。张俊暂且只回禀说……近来往御前走动较多的人,只有倪婕妤身边的掌事宦官小牧,其余的还需细问。”
“不必暗查了,审吧。”皇帝冷声。
“诺。”柳宜得了旨,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殿里重新安静下来,安静得连窗外雪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楚稷没再看雪,视线定在面前的榻桌上,桌上放着一碟柿饼。
柿饼色泽明艳,但镀了一层白霜,白霜里还掺了砒|霜,原该扔出去。
可他没让人扔。
他对着这碟柿子枯坐了大半天,脑海里一度度回想过往。有些事情,终是明朗了。
不会有这样的巧合的。她爱悔棋、会做柿饼,还看上了那把缂丝扇子。
他和她的每一日相处都那样舒适,好像只要看着她就什么都好。哪怕她在烈日炎炎之下非要他喝温茶,他都生不起气来。
如果梦里的那个“阿鸾”不是她,便也不会是别人了。
三更的打更声中,张俊领着人风风火火地闯入启德宫,押了小牧出来,倪婕妤身边余下的宫人也皆被看住。这动静自是惊醒了倪婕妤,连主位舒嫔都被惊动,匆匆地带了人过来查看。
张俊立在院中,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廊下满脸惊慌的倪婕妤,又朝舒嫔颔了颔首:“下奴奉旨办差,惊扰娘娘了。”
“……无妨。”舒嫔定住心神,却掩不住惑色,“不知出了什么事?”
张俊笑一声:“待查清楚了,舒嫔娘娘自会知晓。”说着,那双眼睛又冷涔涔地划了倪婕妤一次,“婕妤娘子也会知晓。”
言毕他便转身向外行去:“走吧。”随他同来的一行人就押着倪玉鸾身边的宫人,浩浩荡荡地离了这一方院子。
接着,两名大宫女上了前,在倪玉鸾跟前福了福:“娘子安好,奴婢们是御前来的。这些日子娘子身边恐怕要缺人手,便先由奴婢们服侍。娘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不知怎的,倪玉鸾好似被这句话抽空了力气,脚下一跌,舒嫔赶忙上前扶她:“婕妤妹妹?”
“不……不会的……”倪玉鸾惊慌失措。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查下来呢?砒|霜掺在柿饼的白霜里,理当杀人于无形才是。
“婕妤妹妹?”舒嫔又唤了一声,见她仍无反应,就看向那两名宫女,“本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可眼下夜色已深,又下着雪,就劳二位先扶婕妤进屋歇息吧。”
“娘娘客气了,不敢当。”两名宫女恭肃福身,当即便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倪玉鸾扶了起来,搀进屋去。
与启德宫仅隔一条宫道的安和宫里,宫人们也因启德宫的变故紧张了一阵。盈月挑帘进了仪嫔的卧房,屏退旁人,将仪嫔唤醒,跪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禀了启德宫里的事。
仪嫔直至她说完才睁开眼,望着幔帐顶子,一声轻笑:“有什么可慌的?依本宫看,倪婕妤那个性子在宫里原也活不长,由着她去吧。”
她只是可惜,倪玉鸾办事竟这样不妥善,没能把顾鸾一起带走。
不过能除掉一个倪玉鸾她也不亏。对后宫中的人来说,“姐妹”总是越少越好。尤其是倪氏这样得宠的,早死早超生。
盈月齿间轻颤:“可是娘娘,阿才……”
“阿才什么也不会说的。”仪嫔慵懒翻身,抱住衾被,躺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阿才从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