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有雪-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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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文华没有办法,只能等,就这么等到了八月份,等不下去了。
这项目是有开工日期限定的,合同里规定了最迟十月底就得动工,而现下她跟谈明绷前期的工作都没协调到位,几无可能按时开工。
如此,只能再去请求谈骞北。
谈骞北根本不管商业上的事,先头为了贷款的事走自己的人情已属破格,自然不可能任由谈文华予取予求。
而与此同时,谈家合作的一些下游的生产单位,纷纷开始找公司结尾款。谈文华本来尚未梳理清楚公司的财务状况,这下更是应付不及。
更火上浇油的是,公司的一些高管,陆陆续续提出辞职,尹策是第一个带头走的。
原本,为了安抚人心,也是为了给尹家一点面子,那时候谈文华强留下了尹策。当然,也因为尹策是谈宴西的心腹,她觉得留着他,方便开展工作。
而这么生死交关的时候,尹策一纸辞呈递上去,一点商量余地也无。
谈文华当然知道是谈三在背后撺掇,可能有什么办法?
如此,贷款批不下、开工日期渐渐逼近、合作企业催债、高管预备集体跳槽……
以谈文华和谈明钡哪芰Γ绝无可能挽大厦于将倾。
这时候,谈文华才醒悟过来,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谈三哪是让贤,分明是设了陷阱,叫她往里头跳!
公司的状况,自然瞒不了太久。
谈振山头一个出来施压:这项目要是无法按时启动,后头一环扣一环地伤筋带骨,恐怕到时候把整个谈家填进去,都补不足这亏空!
谈文华这下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心里把谈宴西咒骂了千遍,却还得收拾出笑脸,请谈宴西再度“出山”。
哪知道,谈三不肯,笑吟吟告诉她:大姐,我当时离职的时候就说过了,我就想做个闲散人,谈家的事,我不想管了,也管不了。
谈文华好声好气地请了三次,谈宴西都不肯松口,她只得去拜托谈振山。
而谈振山的命令,谈宴西更不稀得听,他一口咬死了不管事,谁也拿他没办法。
直到这时候,谈振山才意识到。
他这一直视作芒刺在背的小儿子,早有了搅动风云的本事。而更可怕的是,他比及谈二更能豁得出去。
谈宴西给谈振山指了一条路:“你叫大哥过来,我跟他聊聊。聊得好了,我回去接手这烂摊子,也未尝不可。”
约定了一个日子,谈宴西回家去了。
在老爷子的老房子,那枣树成荫的庭院里。
日光尤为炽烈,谈宴西站在井边,摇轱辘打井水,倒在一旁的白瓷盆里。
那里头装了半盆子的草莓。
反季节的水果,却也各个鲜艳饱满。
兄弟两人,应当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平等地聊天。
谈骞北此趟过来,十分愤怒屈辱,却又不得不隐忍。他是大局为上的人,他自己的前程、谈家的整体利益,是他首要要考虑的事。
固然,他能叫谈宴西不好过,可除了谈宴西,谈家现下的状况,就真没法收场了。
这一回,他由来嫌恶的弟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是他的副手,他同样能做决定谈家未来走向的那个人。
谈骞北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瞧着谈宴西在那儿清洗草莓,穿一身白色衬衫,衣袖挽起,气定神闲又慢条斯理。
谈家各个都焦头烂额,独独他一人,清闲散漫得很。
一会儿,谈宴西将洗净的草莓,丢进一只玻璃碗,走过来,递到谈骞北面前。
谈骞北冷冷地瞧着他。
谈宴西笑了笑,不勉强,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捡了一枚草莓,扔进嘴里。
谈骞北说:“清闲够了,回去管事吧。”
谈宴西掀眼看他:“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大哥你自己的意思?”
谈骞北面沉如铁:“你兴师动众做这一摊子事,就为了羞辱我?”
谈宴西笑说:“那就是大哥意会错了。我不过是在赌,并且赌对了。赢家总该有点奖励。”
谈骞北说:“父亲亲自请你回去还嫌不够?”
谈宴西笑说:“我真只想跟大哥说两句心里话,没别的意思。换做以前,你能耐心地听吗?”
谈骞北抿唇不言。
谈宴西音色平淡:“我知道,大哥由来视我为一桩罪孽。但如果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谁不愿意声名清白地来到这世上?或许,谈振山欠你,我妈欠你,但我不欠你――我就想告诉你这。”
谈骞北看着他,微蹙着眉头,目光冷淡。
谈宴西说:“往后,我做一分,自也有谈家的一分。但也请大哥记着,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谈家的弱点在哪儿,如果我不舒坦了,同样能拖着谈家跟我一起陪葬。”
谈骞北冷眼看他片刻,“说完了?”
谈宴西笑得十足畅然:“说完了。”
谈骞北起身便走了。
谈宴□□自坐在这小院里――谈骞北和谈文华明争暗夺了半生的这老房子,谁曾想,老爷子在遗嘱里,留给他了。
顶上细叶簌簌,石凳上树影斑驳,夏日终末,尤有蝉声,一时起,一时伏。
此刻,他心里什么也不想。
独独的,想一个人。
…
谈宴西重回高位,离开工日期尚不足两个月。
他以雷霆手段,叫早已瘫痪的各个环节都转动起来,银行放款,勘察收尾,工程队召集完毕……
尹策自然也回来了,陪着他一起夙兴夜寐。
这一段时间,谈宴西几乎每天睡不足四小时。
忙成这样了,他还在盘算,既然各路障碍已经清理干净,另外那一边事,该是时候行动了。
然而,他现在一不确定周弥跟那什么姓王的究竟什么关系,二不知道,什么方式,才不显贸然。
工作上,那蜘蛛网似的千头万绪,他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事儿却犯了难。
就在这么一边熬夜工作,一边裹足不前之时,这局面却撕开了一线――
要从一则招领启事说起。
那天,莫妮卡来办公室汇报。
巴黎16区的那栋公寓的管理员给她发了一封邮件,询问落在503门口走廊长椅下的一件东西,是不是他们遗失的。如果不是,他会把招领启事贴在大门口,通知所有租客认领。
那公寓水电煤相关的琐事,谈宴西懒得管,都是莫妮卡在负责,因此在那边留的莫妮卡的联系方式。
莫妮卡站在办公桌前,点按手机,将那件东西的照片发到谈宴西微信上。
谈宴西点开看一眼,一时愣住。
一条细细的,浅金色的链子。
48(伞)
一整天; 周弥都似有几分心神不宁,频频抚摸自己左手手腕。
小敏觉察到了,酒会结束回酒店的路上; 终于忍不住问她,怎么啦,一直重复这动作。
周弥回神:“哦……我丢了一条手链。”
小敏往周弥手腕上看,那上面现在戴着一条皮质的手环。周弥喜欢将两条以上不同样式的手环、手链或是手镯叠戴; 也算是发展成了她的穿衣风格的一部分。
小敏问:“丢的是哪条?我帮你想想有没有印象。”
周弥说:“很细的一条金色链子; 我经常戴的……”“哦,你说原本是脚链那条?”
周弥点头。
然而; 若非特意留心,旁人很少会注意到同事穿戴了什么; 尤其还是饰品这么不占地方的东西。
小敏没想出个所以然,“你记得什么时候丢的吗?”
周弥摇头; “昨晚跟你们出门的时候肯定是戴着的,回酒店洗澡才发现不见了。我根本没注意到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可能拍照的时候吧……”
“很重要?”
周弥很淡地笑了笑,“算是件纪念品。”
“那要不明天我陪你去找找。
“算了; 多半找不到了。”
小敏见她有些低沉; 猜想丢的东西有特殊意义; 想了想,便指一指自己手腕上的一条银质手链; 说:“要不我把我这条送给你,就当是‘纪念纪念品丢了的纪念品’。”
周弥笑了,“这就是; 套娃式纪念品?”
然而,她摇了摇头; 垂下目光,又说:“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可能是一种预兆,亦或是提醒。
她这近一年凝固的时间里从没有别人。
她知道自己没有刻意地等待什么,她从小就不信奇迹这种东西。
她只是长情得几近于固执。
可是,人和物不一样。
她喜欢一首歌,可以一万次单曲循环;喜欢一种酒,推开全世界的任意一间酒吧,都能点到。
喜欢一个人,却要愿赌服输。
真羡慕小时候,输了,难过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却只有漫长的自欺欺人。
她想,丢了也好。
该是时候了。
…
隔天,周弥去中古店帮向薇买东西。
这是向薇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去瞧瞧可有什么经典的流行重新流通于世。
如今的周弥,已然能够熟知哪家奢牌哪一年的大秀推出过哪一个经典的款式,向薇信她的能力和审美,这事儿就顺势交给她去做了。
周弥也乐得,买东西的过程整理整理就是一篇推文,两全其美。
逛了一下午,傍晚,周弥眼见天色阴沉,似要下雨,便给负责后勤的同事珊姐打电话,问是否还有空余的车,调遣一部过来接她。
珊姐告诉她,一会儿就有车空出来,叫她稍等。
这一等,就叫周弥等到了滂沱大雨。
她坐在店面里,守着一堆购物袋,直到七点半,司机终于抵达,连连同她道歉,说路上大塞车。
巴黎全法第一的大堵城,毫不稀奇。
周弥上了车,回酒店的路上,也塞得一塌糊涂,不足十公里的路,开足了四十分钟才到。
她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是司机提醒她,到地方了。
周弥打个呵欠,往外看一眼,雨幕重重,能见度极低。
她拉开车门,下车。
雨势太大,钻出车门的一瞬间,便被风裹着暴雨浇了一身。
所幸酒店服务周到,穿黑色风衣的侍应生已一步走上前来。
一柄刺绣着酒店logo的黑色大伞倾斜而至,将她头顶上空罩得严严实实。
周弥说声“Merci(谢谢)”,转身去拿堆在后座上的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就在她归拢了那些袋子的手柄,正欲一把提出来的时候,蓦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
撑伞的男人身影孤拔,长风衣是比夜色更要深重的一种颜色,他一半身体立在伞外,直接淋在雨中,顶上檐廊下老式马灯投下灯光,照得他整个人清绝得过分。
雨水浇在伞面上,噼噼砰砰地响。
车打着有规律的双跳。
有人推门而出,酒店大堂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
这一刻,所有的声响却都不存在,包括心跳。
绝对的寂静,即便在梦里,也是最不真实的一幕。
周弥看见谈宴西仿佛是笑了,好像等她回头来看一样,他幽深的目光依然叫她顷刻心悸,他语气平静,声音却有几分黯哑,好似也沾染了雨水:“……好久不见。”
周弥从没在脑海中排练过这一幕,因为预想过绝对不会发生。
是以此刻便像是还没预习过,就被丢上了期末考试的考场,满眼的无解题,头脑轰然,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机械地转过身去,继续把那些购物袋提出来。
谈宴西倾身,没拿伞的那只手,顺势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将东西往后撤了一下,而谈宴西手依然举在原处,一种无声的坚持。
雨实在太大,她能瞧见雨水直接地浇在了他后背上。呼吸里尽是带着微微寒意的一种潮湿、又粘黏的气息。
僵持了几秒钟,她只得把东西递给他。
伞面替她挡住了雨,一路到了檐廊底下。一位穿黑色制服的侍应生走上前,微微鞠躬,接了谈宴西收起来的伞,并将大门拉开。
周弥先一步走进去,转身,便去接谈宴西手里的东西。
谈宴西递还给了她,笑说:“过来出差。没想到这么巧。”
大堂里灯火煌煌,温暖而明亮,不比外头的一种萧寒昏暗。
周弥恢复平日的状态,她现在早已被磋磨得万事不惧,不该这么不知所措。
于是便也笑了笑说:“是啊。挺巧。”
谈宴西目光始终看着她,好像无所谓打量或者研判,仅仅只专注于“看着她”这件事本身,“吃晚饭了吗?”
“……没有。”
“我一会儿去餐吧。你可以跟我拼个桌。”他笑说。
周弥目光微微低垂,看见他一手抄在口袋里,风衣正缓缓往下淌水,方才应该实在淋得够呛。
她其实不知道,去还是不去,才更显得洒脱。
只说:“我得先回房间,还有事。”
谈宴西点点头,仿佛不打算勉强她。
周弥提着东西回了房间,先把自己掼在床上。
距离发现那链子遗失不足36小时,距离下决心ove on,甚至不足24小时。
这人便以极具戏剧化的方式出现。
周弥洗了个澡,也一并清空烦乱思绪。
她吹干头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白色针织毛衣搭黑色休闲长裤,穿上一双最简单不过的乐福鞋,下楼去。
餐吧这时段依然热闹,外头暴雨如注,室内却灯火融融,有人在吹爵士风格的萨克斯风,这氛围很是适合小酌一杯。
周弥目光逡巡一圈,在靠窗的双人小桌那儿发现了谈宴西的身影。
他也换了一身衣服,穿了一件宽松的深灰色的薄款毛衣,这颜色衬得他很是清贵。
他身体微微侧坐,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正看着窗外,满屋子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他仍有一种似是挥之不去的孤寂感。
她默默地看了片刻,才朝他走过去。
谈宴西也注意到她了,一霎便坐直身体,转过目光,笑看着她,“以为你不来了。”
“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周弥笑着,大方地答道。
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等服务员过来,递上菜单,她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