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陌刀王-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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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敌国,将来未必不是,你们把我大唐的甲胄卖到外国去,他们若是学会了我们的制甲技术,将来和我们打仗,因为你们这些人,我们要死伤多少将士,说严重点儿,这就是资敌大罪。”
众兵卒听得毛骨悚然,这一个个大帽子扣上来,任谁能顶得住。
众人纷纷叩头认罪,同时几名什长打出了苦情牌:“李使君,我们这些人,常年驻守葱岭苦寒之地,一年有九月饱受严寒之苦,饷钱和米粮发放,却与其余地方的驻军相同。我们不但要让自个儿吃饱穿暖,还得让我们的娘子孩儿吃饱穿暖……”
李嗣业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还得喝酒,还得吃肉对吗?”
什长硬生生闭上了嘴,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在台阶上来回踱步:“有道是法不责众,你们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如果把你们都处罚了,谁来镇守葱岭守捉?所以,甲胄缺失的事情,我不会上报给都护府,但是,我们自己也要有个解决方法。”
众人听了,心底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同被打得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史、宋两位队正,都感觉这顿打挨得值得。
这时于构才主动站出来说:“李使君体恤兄弟们,我们感激不尽,无论你如何处罚我们,我们都甘愿领受。”
他们确实应当甘愿零领受,李嗣业一旦决定了不向上通报,就等于把这锅接过来背到了自己身上,将来一旦有上级前来葱岭守捉巡查,缺失甲胄的罪过必然要顶在他这个守捉使的头上。
“很好,”李嗣业沉吟着说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账还要算在你们的头上,于构,去拿一本干净的账本过来,把谁谁谁身上缺了什么甲,价值几何,都给我记本子上面。将来我要想办法向都护府的武备坊采购甲胄,这笔钱,总不该由我来出吧?”
于构咂着嘴巴说道:“其实不需要账本也行的,我可以编结麻绳来记录。”
“编什么麻绳?扣扣索索的!你只管拿出来用,缺了账本我给你补上!”
“哎,”于构一边走,一边心中嘀咕,这位李守捉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等他干上几年就知道了,到时候你不把一文钱分两半花,我这个于字倒过来写。
他把案几和文房四宝给搬出来,盘膝坐在草厅土台上,手中提笔等待,然后从队正开始报缺失的甲胄,比如说史队正缺覆胸甲,各镇向武备坊采购的价格是四千五百钱,宋队正以劣质横刀替换三等横刀,报价是两千五百钱,兵卒们的甲胄价格均等,只需要细细记录谁缺了什么,葱岭守捉的每个人都欠下了高额债务。
等于主薄记录完毕,李嗣业从他手里接过账本,随手翻阅了一下,然后揣到了怀里。
“什么时候等你们把钱还上,把甲胄给买回来,这账本上的条目就由我给你们划掉。”
“李使君,”一名什长壮着胆子问道:“我们欠的钱,你该不会要从饷钱里面扣吧?”
“怎么会?你们那点儿饷才几个钱?就算给你们全扣了,还得过来吗?”
李嗣业把这些人全打发走,转身回到了草厅中,不久草厅外就传来女子嚎哭的声音。藤牧连忙跑出去看,随即一脸尴尬地回来:“史队正和宋队正的两个娘子在外面嚎哭,还寻死觅活想要上吊。”
李嗣业侧耳倾听,随即摆了摆手说:“这些个女人不要管她,由着他们闹去。”
草厅外面的地面上,两个穿着襦裙的女人侧坐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嚎。
“守捉使不讲理呐!打坏了我们的男人,让我们这些女人怎么活啊!”
“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李嗣业站在草厅中只是哼哼冷笑,这个死在任上的皋四方!守捉使是怎么干的?竟然把这些人惯成这样!守捉城的规矩非要重新立起来不可!
藤牧犹豫着还有话要说,李嗣业锁着眉头问他:“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
“你刚才的所做所为有些欠妥,他们卖掉甲胄的事情不报上去,作为守捉使的你,这样的罪过将来一定会落到你的头上,万一上头派人来视察,你这个守捉使难辞其咎呐。”
李嗣业反问他:“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报上去?”
“是的。”
李嗣业盘膝坐在地上,召唤田珍和藤牧都坐下,掰开指头对他们说:“如果我把缺甲胄的事情报上去,这些人必然会受到更严重的惩处,失去安西募兵的资格,成为军中杂役,他们的娘子怎么办?他们的孩子怎么办?就算都护府网开一面,能继续留在葱岭守捉当兵,到时候他们感的是都护府的恩,而不是我李嗣业。”
“我要的是一个上下同心的葱岭守捉,做为守捉城的长官,如果不能做到替他们担责,这些人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吗?”
藤牧听罢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信服的神色:“这就是带兵之道的精髓吗?李使君,藤原秋助受教了。”
李嗣业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有这么一个日本人在身边当捧哏,他的虚荣心最容易得到满足。
他又打着官腔说道:“你们两个既然已经做了队正,就应该担当起队正的职责。从明天开始,负责两队的训练。这些人训练荒废,战斗力松弛,应当尽早提升起来。”
“好!嗨!”田珍和藤牧斗志昂扬,怀揣着建功立业的奢望,信心和理想尚未被现实击败磨损,他们自认为什么样的条件都是可以扭转逆袭的。
……
盛唐陌刀王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非暴力不合作
草厅外的两个女人嚎哭了一阵,似乎没有产生任何效果,李守捉使连出面安抚都欠奉。
于构和众军官秘密相聚在版筑房中,众人神情已没有刚开始的如临大敌和惶然,两位队正背部和屁股上鲜血淋漓,拓着一块带血的白麻布趴在草席上。
宋队正闷闷地说道:“李守捉使并不像老皋那样容易糊弄,他怕是那种一心向上爬的功利之人,我们的安逸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那又怎么样,”一名身形干瘦的什长道:“他是他,我们是我们,不管他想怎么闹腾,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我们可以阳奉阴违,每一言每一行,都要明确地让他知道,我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别白费功夫了。”
于构倒是冷哼着看了这些人一眼:“你们也别太过余了,我看李守捉挺仗义的。如果换成别的人,你们卖掉朝廷的甲胄,人家早就报上去了,谁会管你们的死活,安西都护府如何严惩你们,都和人家没有关系!现在他肯把此事摁下来,万一将来事发,罪责就背到了他头上,能做到这样说成是恩情也不为过,忘恩悖逆的事情绝不可做。”
史队正硬撑着伤痛的肩膀,从草席上爬起说:“谁说我们要悖逆了?我们只不过是……我们只不过是跟着前任皋守捉使,把日子过得荒废懒散了。我们在葱岭守了十几年,碰到敌人了吗?没有,想打仗立功,连个鸡毛都捞不着。”
“所以咱不能由着他折腾,咱得消磨他的锐气,变得跟我们一样。”
宋横随即也叹了口气:“咳,我们也是为了他好,在葱岭这种地方做了守捉使,一辈子不会有出头之日,与其将来碰个头破血流,不如现在就弄醒他,叫他别白费劲儿啦。“
“还有,这欠账的事儿怎么办,账本儿都握在他的手上,这笔钱应该怎么还?”
什长们都赖皮地挥舞着手臂拒绝:“没钱,我们哪儿来的钱,每个月的饷钱三百钱,两斗米,花到月底一个子儿不剩,我得给孩子婆娘买衣服吧,我隔三岔五不得喝点儿酒吗?最后到月底一个钱都不剩,哪来的钱还他的甲胄。”
于构气苦地指着这些人:“你,你们!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一名什长嘿嘿笑道:“于主薄,我们是烂泥,你是什么?你有本事能从这烂泥里面出来吗?”
“住嘴!”趴在草席上的宋横出口责骂目无上级的下属。
他把目光朝向于构,和气却有懒散地说道:“要怪就怪咱们倒霉,来到葱岭这鬼地方一干就是十年多,李守捉使和咱们一样倒霉。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是在帮他认清现实,所有人都按照我的计划来,绝对不能硬扛,要软磨。”
第二天清晨,藤牧和田珍敲响了征召集合的铜锣,然而等了好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两人立刻挨家挨户去叫,用木棒全力敲击着门板,或者从窗洞中往里看。
这些人要么在淘米做饭,要么在照顾孩子,还有人正与娘子在房中做不可描述之事。
花去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田珍,藤牧才把这些人从安乐窝里掏出来,叫到了城外的校场上,开始枪棒和横刀劈砍训练。无奈这些人就像是软脚虾,挥刀和刺枪的动作像娘子绣花,无论两人怎样侮辱喝骂,这些人都死性不改,我行我素。
田珍性子暴躁,从马鞍上抽出马鞭对着这些人一顿猛抽狠打,一百多号人索性都躺在了地上呻吟,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被马鞭给抽光了。
“气死我了!他妈的!”
田珍气呼呼地骑着马回到城中,走到草厅中把带血的马鞭扔到了地上:“这帮人真的是废了,彻底他娘的废了!不遵军令也就罢了,操练起来也是软手软脚!这种兵能打仗吗!就像绵羊一样,估计刚提起刀枪,就会被敌人给收拾掉!”
“我建议你杀两个人,以正军心!”
李嗣业听完田珍的讲述,抬起手臂一挥,领着田珍来到了城墙上,手搭凉棚遥望远处绿油油的校场。藤牧依然表现出良好的耐心,抬手握刀进行比划,一群人跟在他身后,握着刀柄缓慢动作好似滑稽的舞蹈,样子生硬做作,表明了不合作的态度。
“看看这些鸟人,老子真想一个个把他们给剁了!有种别来安西当兵!当了兵就是这副鸟样子!”
李嗣业回头问他:“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
“杀一两个人,把他们的人头挂在城头上,叫这些人看看当软脚虾的下场!”
“刚上任就杀人,不好吧。”
“那你自己说,应该怎么办!”
李嗣业手抚额头说道:“他们自己不情愿去训练,你们就算强迫,也不会有效果。把训练停下来吧,等到日后他们会主动求着来受训。”
田珍摇头哼笑:“这帮人懒散到无可救药,他们怎么可能主动受累?你想多了吧。”
“你大可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就赌,输赢都需要赌注,赌什么?”
“我若是赢了,你日后休要再发牢骚,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那若是你输了呢?”
“我卸任守捉使,并且向都护府举荐你担任。”
田珍哈哈一笑,捏着下巴道:“用不着这样,只要你输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你武艺低微不是我的对手。”
“可以。”
两人相视而笑。
……
夜幕快要降临时,葱岭那起伏的山川曲线隐藏在夕阳下,守捉城的城门开始关闭。
山坡下有三匹健马快速朝城下奔来,骑马武士奔到城门前,高声喊叫:“不要关城门!”
城头上的兵卒见到了熟人,连忙挥手说道:“快!把门打开,勇兄他们回来了!”
所谓的勇兄是一个身材健硕的汉子,也是葱岭守捉中唯一一个没有卖掉武器和甲胄的什长。此人胆子奇大,经常脱离守捉城在外面充当守捉郎。
他们这些人是唐军中的不安分因子,功夫和手段都是一等一的,所以不满足于只领取饷钱,吃皇粮,他们主动跑出去接受客商雇佣充当刀客,甚至去接脏活成为杀手,有些人脱离了军队,成为专职的刀客和沙盗。
李嗣业来上任路上遇到的张括一伙就是由守捉郎蜕变来的,抛去他们的德行不提,但战斗力来说,这些人的战斗力比普通的唐军更强。
这个原因李嗣业很清楚,只有身经百战,才能练出悍卒。无论训练得再好,没有经过战斗洗礼,终究是敌不过百战老兵的,特别是冷兵器时代的血腥厮杀,更需要实战来检验。
盛唐陌刀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接待波斯商队
张勇等三人牵着马走进城中,守门的士兵朝他们偷来尊敬且艳羡的目光。
“勇兄回来了,这回出去赚了多少钱?”
张勇冷漠地摆了摆手。
一名小兵主动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马缰,将马匹牵进了马厩中,忙碌着喂食牧草。
张勇满意地拍了拍小兵的肩膀,从怀中掏出几十枚钱,赏给了他。
另外两位守捉郎都是张勇的亲信,他们自己牵着马去喂,脸上的神情难掩得意与疲惫。
小兵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问:”勇兄,下次出去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大漠上赚点儿闲钱。”
“带你去?”张勇奚落地笑了笑:“什么时候你能挡得了我五刀,我就带你去。”
他把小兵晾在身后,准备回去找娘子解解乏,却见于构站在版筑房外面,双手捅在袖中望着他。
“守捉郎,回来了?”
张勇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于主薄,这个月的饷钱,我分一半儿给你,如何。”
于构悻悻地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新任守捉使前天已经到任,他叫你们回来后,到草厅去见他。”
“新任守捉使?”张勇疑惑地点了点头:“等我换上甲胄,就过去见守捉使。”
……
张勇披着细鳞甲缓步往前走,心中犹豫着见到守捉使该如何应对。对于新任守捉使的脾性,他完全不清楚,若是对方贪财,倒是可以给他使些钱,若是对方咄咄逼人,他也大不了脱离守捉使,到大漠上做那自由快活的沙盗。
他走进堂中,看到李嗣业盘膝坐在草厅尽头,身后是挂着猛虎图的土坯墙。
张勇抬头去看,见李嗣业是个身形壮硕的汉子,身披铁甲甚是威武,心中暗自叫苦,这种人怕是油盐不进。
“张勇参见李使君。”
李嗣业不打官腔,直接了当问道:“护佑商队行过大漠,能得多少钱酬劳。”
张勇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我不明白守捉使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