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陌刀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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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脚下丝毫没有片刻犹豫,也没有片刻停顿,就直接朝太子驻跸的宫殿走去,那些东宫的侍卫和内宦们看见了,表情显得很紧张,有掉头回去的,也有躲进偏殿中偷偷观看的。这种场景就像是象棋上的帅和将相遇了,这是有悖常理的局面。
李瑁的心中很是快意,他感觉生命中需要这样冲动的时刻,这些人的表现还真是可笑,怪不得只能当下人。
他走到主殿台阶下的时候,太子猛然从里面走出来,本来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看见他之后,随即做出了谦和雍容的笑容,而且一点儿都不生硬。
李瑁知道,李瑛为了练这样一个笑容,能在朝臣的注目之下坚持两个时辰。可他自己哪里知道,他的笑脸练得再好,也阻止不了那额头上那阴郁的皱纹。
李瑛拱手笑道:“十八弟突然来访,兄长未曾准备,快请进。”
“不必了,我是来感谢李嗣业的,顺便也对二哥表示感谢。”
他知道在二哥大殿的某个角落里,还躲着两位兄弟,就像阴暗角落里的蝎子,无论你有无恶意,他们都会竖起倒钩。
李瑛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吩咐人去营地叫来李嗣业。
李嗣业赶来的这段时间内,是个真空期,太子和寿王的周围,连呼吸都困难,他们的随从们都感觉到尴尬得无法容忍,更何况两人之间的感受了。
好在李嗣业终于来了,李瑁朝他拱手说道:“我要感谢你,救下了玉环,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尽量都会满足你。”
李嗣业略微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一炷香之前,他还偷悄悄地骂寿王不通人情,现在人家亲自上门来送礼了。
“寿王殿下,陛下不是已经给我奖赏的。”
李瑁:“陛下给你的是奖赏,而我给你的是感谢,说吧,你想要什么?”
李嗣业低头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殿下的那匹青骓,好像只是断了两根肋骨,能不能送给我?”
李瑁微讶,说道:“我寿王府中的名贵马匹还有很多,你随便挑一匹。”
李嗣业问:“青骓马,你们把它杀了吗?”
“没有,你为什么要它。”
李嗣业:“因为它太屌了,跑得比任何马都快!”
李瑁身后的典军厌恶地把目光投向别处,李瑁却似无所觉,笑着说道:“骨折过的马,通常来说是不再适合骑乘了,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
李瑁转身离开了,他走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连李嗣业都没有。
太子表情微冷地注视着李瑁离去的方向,眼角闪过一丝愧色,但这愧色逐渐被阴郁所代替。
兄弟三人端坐在殿内,分别占据了一个角落,相互之间的结构是个等边三角形。
鄂王李瑶举杯遥敬了太子一下:“二哥,这个李嗣业不太合适待在你身边,他太引人注目了,引起了阿耶的注意,也引起了寿王的注意。”
太子低头抿了一口酒,说道:“他确实有奇才。”
“二哥,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奇才,而是忠志之士,要绝对的忠诚。”
李瑛略微冷漠地回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不忠心。”
“他向你进言的那些话,确实很有道理,你也执行了一段时间,但你改变主意不再执行之后,他并未有及时拦阻你,也没有再次劝谏,从这里就说明,这个人虽然正,但他的忠心有一定限度,我们要的人,都必须是无底线的死忠。”
李瑛沉默了片刻,才低头喃喃地说道:“他跟别人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光王李琚很长时间不说话,但话一出口就非常有道理:“他有点儿像魏征,对太子来说没什么用,但对皇帝有大用。”
“他在你这里没有太大的作用,反而因为他的出色,会为你引来更多的阻力。”
盛唐陌刀王
第九十一章 每逢佳节必喝酒
李瑛沉默了,就连李嗣业也说过这样的话,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会受到更多的限制,他麾下的人也会受到限制。太子地位仅次于皇帝,但受到的限制却超过了所有人,在这种限制下,再优秀的天才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反而会给太子招来更多的忌惮。
李嗣业站在宫门外站岗,他也根本不知道,行宫太子驻跸内,有一场针对他的谈话。
何况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经过今天发生的事情,李嗣业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明显的逆转。以前他虽然知道太子身边不能长留,但还是抱着希望能够改变的,但是现在他发现,根本无法改变。
长安城的权力中心变成了是非之地,大唐王朝的核心层从李林甫开始变质,他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变强,等再度回到长安时,才有能力与这些人平等说话,甚至是掰腕子。
如果说以前他还隐隐期待皇帝不要下令调他去安西,因为长安城实在是太漂亮,太让人留恋了。大雁塔下的红枫,永安渠内的纸船灯,还有那朱雀大街上长安人的雍容华贵。
每逢佳节时,长街上发鬓如云,幞头脚排列如密密麻麻的千纸鹤,胡汉衣衫交错迷乱人眼。歇山式屋檐瓦的,尖顶的,平顶的,还有圆顶的。万国衣冠遥望龙首原上的大明宫,那青色琉璃瓦下斗拱边缘悬挂的风铃,是大唐王朝最初的色泽。
这样一个最辉煌,最艳丽,最大气,最热烈,最传奇的盛世,竟然只是那烟火晚会上最具惊艳的一瞬间,想想就让人遗憾痛惜。
还是等待时机,去安西吧。
……
夜幕刚刚降临,咸阳周氏坡上灯火璀璨,千牛卫和羽林军大营中明暗交替闪烁,这座静谧的深山一旦沾染了人类的足迹,便不再充满自然美。
行宫正中央的一处华贵宫室内,幔帐轻垂于地面上,每一对立柱都有薄纱阻挡。
寿王李瑁从宫殿门口走进来,隐约看见了躺在榻上的女人,身影模糊朦胧,却召唤着他往前走去,他每掀开一道幔帐,那躺在榻上的身影就更清晰一些。
他最终走进了内殿中,母子之间也没有了任何遮挡。
李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声音太过清脆,凿得地板都显得生疼。
武惠妃突然坐了起来,吃惊地问他:“瑁儿,你这是做什么?”
李瑁声音毫无变化地说:“儿臣请求母亲,不要再针对太子行事,也不要再处心积虑扶儿子做太子。”
武惠妃口中喃喃地说道:“瑁儿,今天的事情把你给吓到了吗?你放心,娘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惊吓。”
李瑁却执着地摇了摇头:“母亲,罢手吧,别再去做些事情,儿子不想做太子。”
“你说什么?”武惠妃从床榻上挪步下来,伸手用力在李瑁的脸上扇了一记,这个倔强的孩子没有捂脸,只有斑斑的血迹从唇角流淌下来。
武惠妃顿时心如绞痛,上前去捧住儿子的脸,含着眼泪说道:“你这个傻瑁儿,你为什么不躲啊!”
李瑁表情坚硬,丝毫不为挨了母亲的巴掌而有片刻退缩:“儿子挨母亲的巴掌是应该的,只要母亲答应,不要再做打压太子扶我上位的事情。”
武惠妃抱着儿子的头,让他靠到了自己的肩头上,喃喃地说道:“傻儿子,你哪里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了啊。”
“为什么不能回头?我会去找太子,告诉他我不会争夺他的太子之位,让他放下心来。”
武惠妃柔弱地摇头说道:“他会相信你说的话吗?不会的,太子性格阴郁而多疑,你去找他,反而会让他更加害怕。”
“我的傻儿子,母亲从开始对付太子的那一天起,就没办法回头了。太子不能永远当太子,他总有一天会登基,等他成为皇帝之后,母亲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都会报复到你的头上来。所以,瑁儿,不要再劝为娘了,这是娘活着的时候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母亲!”
“瑁儿!”
母子二人跪地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哀不自胜。
……
仲秋节即将临近,家家户户开始制作月饼,而且在仲秋的这一天,长安城中宵禁解除,李隆基在勤政务本楼要举行歌舞诗会,憋了一年的翰林待诏们为了这一天,早已是苦吟良久,只等着在皇帝面前出彩。
李嗣业特意跟别人调换了东宫值守的时间,为的是能跟妹妹在月圆之夜吃顿团圆饭。
因为他隐约能够感觉到,过了这个仲秋节之后,他应该就要远离长安,去往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安西四镇。
天色微暗的时分,李嗣业和高适,枚儿早早地吃过了晚饭,两名老婢李嗣业也遣她们回家与亲人团聚去了。
李嗣业把院子清扫干净,在院子正中央摆下案几,又在院子另一侧的桑树下铺开草席羊毡,摆上美酒点心和水果,等待客人到来。
最先来的是田珍,进门之后闻到酒味儿,先扑过来狂灌了两杯。张小敬似乎在闻无忌家中已经喝过一场,走路都有点儿晕晕乎乎。
四人围着板足案而坐,各自占据一角,李枚儿坐在另一旁,煮茶款待客人。
李嗣业的意思,想喝酒就喝酒,想喝茶就喝茶。
四人饮酒需要一些娱乐活动来添加兴致,他们不像那些大型的文人聚汇,席上还有席纠,还有美女作陪。
三个武夫一个文人,很难说有什么气氛。高适提议做诗来对,田珍要求玩双陆,也就是抛筛子,张小敬却要玩投壶。李嗣业摇了摇头:“干脆别这么麻烦了,直接来玩石头剪子布。”
两个武夫懵了,高适也有些糊涂:“啥叫石头剪子布。”
这是最简单的游戏,但凡形成三角逻辑结构的概念,都能够形成游戏。
李嗣业给三人简单讲解了一下,张小敬和田珍拍手称好,高适感觉这游戏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但他一人的意见不能够作为意见。
结果这个智商超群的人,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游戏中总是输掉,喝了很多的酒。
喝到最后高适没办法,只好要求赋诗一首来代替酒水。
他端起杯中酒水,闭目沉吟半晌,才开始对着这疏落的院子念道:“端居值秋节,此日更愁辛。寂寞无一事,蒿莱通四邻。闭门生白发,回首忆青春。岁月不相待,交游随众人。
云霄何处托,愚直有谁亲。举酒聊自劝,穷通信尔身。”
“好,”李嗣业拍手鼓掌,他当即拿出宣纸在案子上铺摊开来,让高先生挥笔写就,他好将来找个机会装裱起来,这可是高适的诗,如果能穿回去,他靠这个也能换一大批钱。
李嗣业已经决定了,在大唐不能白混,他至少要把四大边塞诗人的墨宝全部集齐,李白和杜甫的诗篇墨宝也要积攒一些。
盛唐陌刀王
第九十二章 月夜对酌最勾人
三人喝得半醉之后,纷纷告辞离去,他们接下来还要参加另一场聚会,李嗣业对此很是惆怅,毕竟他来到长安城的时日还不算长,结交的朋友不是很多。
他刚把他们三人送出宣阳坊,折返回来时猛然抬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口一袭穿着桃红色长裙的女子,着实把他给吓了一跳。
徐娘子幽幽地说道:“我就这么吓人吗?”
李嗣业连忙笑着摆手:“没有,没有,娘子为何中秋夜不在家中丈夫团聚,站在院子门口干嘛?”
“他没有回来。”徐娘子呵嘻地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些许闺中女子的苦涩。
“我站在这里,是想邀请你到我家做客,徐娘子已经备好酒菜,值此中秋佳节之际,我这个孤独的女人想请你喝杯酒,不知道你能不能赏光。”
李嗣业抬头看了看徐娘子的脸,她脸上画了很精致的妆容,额头上的殷红梅花,艳丽得像一朵跳动的火焰,她脸颊上的腮红也很明显,最让李嗣业惊恐的是,本来是一弯新月唇,却在嘴巴的正中央点出一记红瓣,就像是糕点上最中间的部分,又像花朵最中心的蕊。
她自己觉得,打扮成这个样子,应该是很美的吧,放在唐人的审美观念中,这样一番精心雕琢的妆容,自然是惹人心醉的,可放在李嗣业这个后世人的眼里,实在是欣赏不来。
“这样不好吧。”李嗣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有丈夫的人,我们两个在一起喝酒,共处一室,不行。”
“我丈夫行商在外,今晚不会回来,家中的下人,都让我打发回家与众人团聚了,只有一个丫鬟小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她不会把我们喝酒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徐娘子目光殷勤地望着他,口中说出的话也愈发楚楚可怜:“徐娘子出身扬州,远嫁到这长安来,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值此中秋之夜,郎君难道就不能陪我饮酒一杯么?”
李嗣业开始拿妹妹枚儿充当挡箭牌:“我妹妹还独自在家,要不,我带她到你们家玩耍?”
“不必了,我已经让我的丫鬟小翠,去到隔壁照顾你的妹妹,我们两个喝酒的人坐在一起说点儿贴心,知己的话。”
这句话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的口中说出来,倒有一点别有用心的意味。
李嗣业想要告饶,娘子你是很有味道,但你再有味道也不是我们单独相处的理由啊。
“不行,我还是得过去看看,我妹妹不喜欢生人,我看我们还是在我家院子里喝,比较热闹。”
李嗣业走向自己的院子,从门口探头进去一看,李枚儿正和徐娘子的丫鬟坐在院子的羊毡上,两人拿着红色的线绳,正在玩类似绳艺的小游戏,而且乐此不疲,时不时会发出欢快的笑声。
他一时间愣住了,想不到枚儿竟然和一个刚认识的小丫鬟玩得这么嗨。
“我说你不用担心吧,走过去跟我喝两盏。”
徐娘子关键时刻确实豪放,伸手拽住了李嗣业的袖子。他只好朝李枚儿招招手:“枚儿,阿兄去隔壁喝口小酒,待会儿记得过来找我。”
枚儿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说:“去吧,去吧,我正忙着呢。”
他跟在徐娘子身后进了隔壁院子,这还是他搬来宣阳坊后第一次造访,正对面是一面照壁,拐过之后院子豁然开朗,有东西厢房,前后跨院,两座院子中都有用青砖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