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陌刀王-第3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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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中朝宣政殿内殿中,李亨端正地站在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大铜镜前,身上披着大朝会祭天等重大场合才穿的黑色衮冕,冠冕十二旒,代表着皇家的威仪。
这是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穿如此隆重的服饰,今天也是进入长安以来的第一个黄道吉日。他要穿着这身衮冕前往太庙祭拜祖宗,告诉高祖太宗的在天之灵,不肖子孙们丢失长安九个月之后,终于把它又夺了回来,您们历尽艰辛创造的大唐社稷如今还在,我李亨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它落到外人的手上。
李辅国从内殿的边门溜了进来,躬着身体站在李亨身后低声说道:“李嗣业今日从春明门进入长安了,暂时下榻在他广福坊的西凉王府中。”
李亨只是感叹了一句:“他来得真够迟的,让其他两位等急了吧。”
“他是老资格嘛,又是立下第一等大功的功勋之臣,让别人等是应该的。”
李亨不在意李辅国的诛心之言,只是低头看着铜镜中巍峨挺拔的自己,几个给他整理袍带的小太监左右跑来跑去,看上去颇为辛苦。
李辅国不等皇帝再问,就继续汇报情况:“他只带了一名随从大摇大摆入城,看来是有恃无恐啊。”
李亨面色稍微露出不悦,冷声说道:“他何必要恐?朕又没有害他的心?”
李辅国感受到皇帝异样的目光,连忙把身体弯得更低了。
“他把麾下分为了三军,分别驻守在灞上,细柳和香积寺,这三处皆距离长安不超过一日路程。”
李亨整理冠带的动作凝滞了片刻,然后才回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关中就是一块没有屏障的平地,他把兵驻在哪里有什么区别?明日的朝会上你不要插嘴,该如何安排先等朕试探了他的态度再说。朕昨夜醒来细想,如今关中驻守非李嗣业麾下的军队数量,连他麾下嫡系的三分之一都不如,如果他是像安禄山、侯景这般的野心家……想想还真是让朕毛骨悚然啊。”
李辅国扑腾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眼中挤出了泪水说道:“这……这全是奴婢及臣子们的过失,若不是我们无能,怎么会使陛下身边竟没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让您受此惊吓,着实该死!”
“唉,你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你。”李亨连忙弯下腰,将他搀扶了起来感慨道:“你对朕的忠心我心中清楚,只是你向来性子躁急于求成,世间事皆是欲速则不达,更何况将领任命涉及的不止是权势,也涉及天下安危,所以愈发要小心翼翼。”
这时太监程元振走进宫门站在两人身后躬身叉手道:“陛下,吉时快到了,请陛下前往太庙祭祖。”
李亨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庄严肃穆起来,原地向后转面朝宫门,双手提着袍带缓缓地朝外面走去。
……
李嗣业骑着照夜玉狮子行进在春明门横街上,两旁的坊墙等建筑物虽然没有遭受什么大的破坏,但他能够明显感受到,今日的长安与往日完全不同了,不止是因为视野里有许多倒毙的尸体,也不止是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人嚎哭着推着尸体往城外埋人。这座城市的雍容华贵和她的精气神在城破的第一日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种东西就像是处子的初次一般,破城之后也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失去之后也就使依赖这座城市的人丧失了安全感。
他随处都能见到在街道上乞讨的男女,其中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挥舞着破烂的袖子在街上来回舞动,行人纷纷侧目躲避。
李嗣业骑着马匹朝从她附近路过,这疯女人突然拦在了他的马前,嘴角抽搐着笑道:“大爷,我给你跳个舞,你赏奴一块胡饼吃好吗?”
库班尼挥起马鞭做势要抽她,被李嗣业伸手拦住,他看到了女人蓬乱肮脏的长发下熟悉的面孔,惊愕地脱口而出:“徐娘子?”
疯女人依旧摇晃着头,对这个名字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好心的老翁慌忙将她从马前拉开道:“看来是真疯了呀,怎么还敢拦朝廷命官的马?”
李嗣业指着徐娘子问老翁:“她家人哪里去了?”
“唉,”老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全被叛军给杀了呗,他丈夫私藏了左藏库的宝贝,被叛军追索到家里来,一把火把院子烧了,还把丈夫和两个孩子给砍了头。她因为回娘家借米粮,才逃过一劫。”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长安熟悉的一切都在触目惊心中破碎,那些美好的人和事,如今都已如烟纷飞去。
值此天下危难之际,他竟然还在权衡野心和权力。身为一个后世的灵魂,首先要做的就是永远地改变历史的轨迹,不让这场灾难变成民族永远的伤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把阻挡拦在面前的绊脚石一一清除。追求更高权力只是当做工具更好地实现目标,而不可本末倒置一味追求权欲而忘记初心。
他从马上回过头来,吩咐库班尼道:“如今大难刚过,你去看看长安城哪家道观比较好一些,安排她进去修道吧。”
库班尼为难地说道:“你看她那个样子,哪家道观愿意收留她做弟子?”
“那就多布施一些钱财,要是燕小四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跟我提什么难处。”
库班尼立刻像犯了错的学生般喏了一声,留下来处理眼前这棘手的问题。
他先给老翁塞了一串钱,让他看好这位疯婆娘别冻死了,自己则立即去王府取了钱财,挨个去打听长安城的道观。
李嗣业骑马沿着道路往前走,放眼破败处皆是触目惊心,记得他初来长安时,那是一副如斯繁华的景象,现在又是怎样一副情形?
……
他进入长安后的第三日,凌晨时分前往大明宫参加朝参,接受皇帝所谓的封赏。今天就是他与皇帝李亨之间进行决心衡量的时刻,相互试探看看谁的意志更坚定一些。
今日参加朝参的是皇帝的宰相班子和各部正卿,李亨的内相李辅国手执拂尘站在陛阶之上。他所站立的位置和过去高力士所站的位置稍有不同,高力士站位在陛阶的右侧柱子旁,朝臣们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李辅国现在直接站在了皇帝的侧前方,宛如一道屏障隔绝在了皇帝和朝臣们的中间。
他穿着紫色官袍,像极了一个权臣,高声参赞道:
“宣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三镇行营节度使,西凉王李嗣业觐见!”
“宣御史大夫,中书门下平章事,朔方节度使郭子仪觐见。”
“宣御史中丞,兵部尚书王思礼觐见。”
盛唐陌刀王
第七百七十章 帝王该不该妥协
李辅国参赞声高亢圆润,一口气喊出了大殿之外。李嗣业与其余两位沿着紫宸殿外的龙尾道爬坡向上进入殿中,走到皇帝的陛阶前站定,单膝跪地叉手:“臣等参见陛下,恭祝陛下江山永固,福泽万年。”
皇帝在胡床上弯下腰,身体前趋抬手说道:“快快请起,三位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今日我们君臣能够回到长安,也全赖三位同心戮力,朕宣你们入朝,正是要表彰你们的功勋。”
李嗣业带头站起来,同时叉手道:“臣等谢过陛下。”
李亨搓着手笑了笑:“不废话了,直接开始吧。”他将目光投向站在侧前方的李辅国,李辅国转过身来恭敬地施了一礼,再转身面向朝臣们时,已经高抬起鼻孔睥睨着下方,将手中的鎏金竹简缓缓打开,张口念道:“广平王李豫收复长安有功,进封为楚王。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西凉王李嗣业歼灭叛军主力,进封太尉。郭子仪歼灭叛军余部有功,进封代国公,王思礼镇守武关,歼灭叛军余部有功,进封尚书左仆射。”
他放下竹简又拿起黄绸做的制书,张开圆润的喉咙念道:“父辈功勋,荫及子嗣,左迁兵部侍郎、龙骧军大将军李崇云为鸿胪寺卿,封云麾将军,加封次子李崇豹为怀化中郎将,加封幼子李佐国为轻车都尉。加封郭子仪长子郭曜为卫尉卿……”
这封制书中只封了李嗣业嫡幼子李佐国从四品的轻车都尉,远远低于长子李崇云。这是李亨刻意为之,装作不知道李崇云是李嗣业的养子,这样皇家和他的面子上都能过得去。
李辅国顺着制书往下念,语气越来越急促,神情也越来越惊异。他没有在制书中看到想看到的内容,以至于两只三角眼高高吊起,用眼角的余光去征询身后的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要收李嗣业的兵权吗?到底是怎么搞的?这种事情都能临时打退堂鼓?
他念完之后双手紧攥着制书垂在小腹前,牙关死死地咬着,又连着给李亨使了两次眼色,李亨却又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主仆二人在御阶之上的那点眼神戏,全部都被李嗣业看在眼里,心想这史册记载果然非虚,李亨把这个丑阉给养成了硕鼠,已经开始野心勃勃地干预朝政。
他眼神留意之际,一边与郭子仪王思礼跪地拜伏,口中高呼道:“臣等谢过陛下。”
李亨点点头也来了句场面话:“今日封赏已毕,列位臣工需尽心竭力,争取早日收复洛阳讨平叛乱。”
宰相崔圆又带领着群臣高呼:“臣等将鞠躬尽瘁,甘效犬马之劳!”
“今日朝参,就这样结束吧。”
“臣等告退!”
……
李嗣业郭子仪一前一后往殿外走去,其余朝臣都各自聚集鱼贯而出。他们刚走出宫殿外廊的立柱,李辅国已经提着拂尘急匆匆地追了出来,生怕他跑掉了似的,然后在李嗣业身后站定,手臂搭着拂尘恢复气定神闲说道:“西凉王,陛下命你暂且留下,有要事相叙。”
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朝李辅国拱手道:“还请五郎在前面带路。”
李辅国嘿嘿地笑了一声:“西凉王这样称呼咱家,可让静忠受宠若惊愧不敢当啊,我还是希望你如旧日那般称呼我为静忠公公,这样听起来舒坦。”
李嗣业呵笑了一声,改口道:“郕国公请在前面引路。”
得,这样听起来更加见外了。
两人绕过紫宸殿的廊柱从侧后方前往内殿,李辅国刻意放慢脚步与李嗣业并肩而行,口中看似闲扯地说道:“太尉在旧历天宝年间,就已经加封为西凉郡王,如今陛下为了你的官封也算是煞费苦心啊,若不是前人设有三师三公这样的官位,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封赏你这位大功臣。”
李嗣业知道他真正想说什么,只是随口应付道:“在我看来进封官位不在乎大小,只要深受陛下信任,就算只做一个’察事厅子‘的鹰犬又如何,若是不受陛下信任,就算是做到司空、太师又能怎么样?”
李辅国肩膀打了个激灵,倒三角眼冷觑了对方一眼,才点点头说道:“西凉王说的对,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有些时候你官职离得陛下越近,但实际上心却离得得陛下越远,人还是得跟蝉多学学,别爬得那么高才好。”
李嗣业顿住脚步,目光深邃地凝视了他一眼道:“这番话适合你我共勉。”
两人进入内殿李亨的书房,皇帝斜靠在香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册,眼角的余光觑到他们,连忙放下书册吩咐侍女:“去给西凉王搬张胡床过来。”
李嗣业叉手谢过皇帝,端坐在侧方的胡床上,但他的后背始终挺得笔直,没有靠到那松软的靠背。
这种状态叫做拘谨,如果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放松,以李亨的心胸估计就要直接蹦起来了。
侍女不知从何处端来一个鎏金的托盘,里面盛放着果脯蜜饯,葡萄酒杯和一整块烤羊肉和插在上面的银刀。
李亨刚要动手,才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仿佛不经意地指着李嗣业说道:“去给西凉王也照这个样子端一份过来。”
这种行径李嗣业已经见惯了,但还是装作诚惶诚恐地叉手说道:“多谢陛下恩赐。”
侍女在他的面前端放了一张小案几,上面盛放着果脯腊肉,葡萄美酒。
“爱卿不必拘谨,就当这是自己家里随便用。“
他捏着银刀割开一块羊肉尝了尝,确实腌得挺有滋味,但这种腊肉提升了味道的同时牺牲了保质期,不然推广到军中,使得将士们吃干粮的时候,嘴里有这等美味调剂,也不觉得难以下咽。
李亨咀嚼了几口羊肉,放下餐刀直入主题:“爱卿如今已升任太尉,自秦汉以来太尉便是天下武官之首,执掌天下兵马,我朝虽然将太尉列为虚衔以示尊崇。但朕认为你有将帅之才,可统领全局,不必单领三镇兵马。何况我大唐治下能将辈出,你也应该多多提携后辈,朕有意提拔你为天下兵马副元帅,将你麾下三镇兵马各交给后起之秀统领,你看如何?”
李嗣业放下银制餐刀,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头上殿顶的藻井,那繁复的花纹如同丝丝缕缕的水草,能让人眼花缭乱,也能让人阴郁的心情变得更加阴郁。
李辅国看到他的不合作态度,怒得鼻头向上皱起,阴翳的眼白占据了大半个眼眶。他回头又扫视了皇帝一眼,暗自露出些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李亨微微皱眉,顺着李嗣业的视线也望向头顶,还很儒雅地问道:“那上面有什么?”
皇帝自我化解完尴尬之后,李嗣业主动向前躬身叉手说道:“陛下,李嗣业能有今日大胜,全靠麾下的兄弟拼死杀敌,才能够击溃叛军。我执掌三镇兵马多年,荣升至今日的太尉,却无以回报部属兄弟。今若以外人执掌三镇节度使之位,恐使麾下三军诸多士卒心中生怨,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特地在这里陈情陛下,愿意举荐三人分别担任河西、安西、北庭三镇节度使,恳求陛下成全。”
说罢他从胡床上站起来,向前跪倒在地,叩头拜伏在地道:“恳求陛下陈全。”
李辅国面露惊异之色,一时讷讷竟说不出话来。
李亨面色倒是很平淡,似乎早已经预料到李嗣业的说辞。只是如今他心中郁气翻腾不止这一件事,甚至这件事与另外两件比起来,给他的打击也算不上很大。
其中一件是蜀中太上皇不肯安分,还有一件事是他从小养大的十六弟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