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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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垣有些口干舌燥,便略有些僵麻地“嗯”了声。
琉璃只顾喜欢,毕竟在范垣的口中一直都说她“笨”,好歹得了句亲口称赞……这会儿才体会到朱儆的心意。
那次朱儆向琉璃抱怨说不管他做什么,范垣都不满意,琉璃还只当是小事,如今亲身体会,才了解到范垣的一个承认或者一声鼓励,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只是范大人此刻想的显然跟琉璃不是一回事。
范垣咳嗽了声,道:“琉璃。”
“嗯?”琉璃抱住他的胳膊,仰头望着。
范垣垂眸瞥她一眼,目光在这张绝色的脸孔上定了定,才又转开,只盯着床头挂着的一个缎子菱角香囊:“昨儿回来的路上,我本想问你一件事。”
琉璃道:“什么事?你说。”
“我……我想问的是,”范垣深深呼吸:“你现在还喜欢、先帝吗?”
琉璃微微一颤。
范垣喉头发紧:“怎不回答?”
琉璃松开抱着他的手:“我……我不知道。”
范垣皱眉:“你不知道?”
琉璃略觉茫然。
当初在慈恩寺的杏花底下惊鸿一瞥,被当时的端王惊艳,又给他柔情所俘获,终究嫁了。
端王对她自然是极为宠爱的,虽然府里本就有了王妃,姬妾等,可对待琉璃,却又不同,平心而论,算是并没有亏待过琉璃。
要问喜不喜欢朱睿琮,自然是喜欢的。
起初是惊艳,然后是习惯。从对一个出色男子的惊艳之喜欢,到对“端王”以及“夫君”这双重身份的敬爱,尊重,畏惧,慢慢地,一切已成习惯。
要说喜欢,当然是曾喜欢的,无可否认。
而且琉璃也从无暇去想别的。
只是在以温纯的身份重生后,在南边的那段时间,无所打发的时候,看了许多的闲书,诗集等。
每每有读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或者“只羡鸳鸯不羡仙”等,心底都会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会儿,她会想到端王。可同时想起来的,还有那个被端王改过了的……原本粗眉楞眼板着脸的泥人。
范垣见琉璃愣愣地不答,心头那股火直涌上来。
他拧眉盯着面前的这张脸,手在她腰间一揽,同时一扬袖,桌上的红烛随之熄灭。
琉璃只觉双足瞬间离地,身子轻飘飘地,原来是给他抱了起来。
一团漆黑里,头脸被帐幔轻纱微微地温柔拂过,下一刻,人就落在了暖软的被褥之上。
第76章 温柔
才熄了桌上的蜡烛,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琉璃只觉那层层的帐幔拂过头脸身上,最后身体坠落床褥之上,一时昏头昏脑,如置身云端。
她只来得及唤了声:“师兄……”
两个字才出口,尾声就变成了暗哑的呜咽,原来已给封住了双唇。
可对于范垣来说,这有些含糊不清的一声呼唤,就像是一个明晰而叫人无法抵抗的信号。
琉璃是范垣从情窦未开就心向往之的人,更兼失而复得,这份心悦自然是无可形容的。
唯有一点让范垣心结难解的,就是琉璃如今是以温纯的身体复生,虽然心里认定了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是琉璃,但一旦看见眼前这张脸,不免有些警然。
更加丝毫没体会到严太妃所说“绝色倾城”云云,反而隐隐觉着“败兴”的很。
不管外间那些流言何等荒谬,范垣实则却是个颇为“洁身自好”的人,从不去沾染爱好什么美姬娈童之类。
这一则源于他的出身,以及幼年的惨迫经历,二则,却是因为他后来入了陈家,从此对琉璃许了心意,所以更难再把其他任何女子放在眼里了。
只是他正当盛年,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又终于遂了心愿娶到了琉璃,本该夫妻和合,鱼水交融的。
偏偏因为琉璃顶着的是温纯的皮相,让范垣每次想要行事,心底都有些无端打憷。
虽说起来好笑,只是当看着这少女绝色的脸孔的时候,想到要跟她做那些至为亲密的事,范垣竟隐隐地有种背叛了琉璃,甚至也背叛了自己的心虚感。
所以就算两人成了亲,朝夕相处的,日渐和合自在,仿佛无有不满,处处都好,唯有这一件事,令人头疼。
宫里的李嬷嬷跟陈冲说“难言之隐”,想来竟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虽然范垣跟琉璃的情形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倒也可以真个是有难以言说的隐衷而已。
只是毕竟整天耳鬓厮磨,又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如今相看不相亲,自然是意难平。
范垣心中早闷了一肚子的火,此刻更因提到了先帝,就像是打翻了陈年的醋罐子,还顺便将一把烈火扔到了桐油上去,再难克制。
范垣听着琉璃那一声轻唤,因不能看见,心里那一关过的就比较容易了。
床帐随着动作微微摇晃,窸窸窣窣中,夹杂着几声衣料被撕碎的“嗤啦”声响。
怀中少女的胴体,柔软而芬芳,一如范垣记忆中琉璃的气息,越发难分真假。
正在意乱情迷的时候,就听到琉璃叫道:“师兄!”
范垣正在着急地摸索那些琐碎重叠的衣裳,气息未免有些不稳:“怎么?”
琉璃挣了挣,却觉着像是一条给捞上来的鱼,给人紧紧地掌握在手中,凭他红烧清蒸,为所欲为。
可因他的动作不知收敛了些,琉璃惊怕起来,举手轻轻地试图推开范垣,一边说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范垣神魂颠倒,随口说道:“难道你不知道?”
“师兄,”琉璃不住口地叫道:“师兄,师兄!”因为知道外间有人,生恐给人听见,便竭力压低了声音。
范垣听得又是心动,又有些心烦……这毕竟不是他记忆中琉璃的声音,很想将她的嘴堵住,只不过他毕竟是初次临阵,又加上黑暗之中,行事很不方便,便哑声问:“怎么了?”
琉璃忍无可忍,叫道:“你弄疼我了!”
暗影中范垣动作一僵,原本还扣着她的手腕,这会儿便猛然放开。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控,手下没轻没重的,只怕真的伤到了琉璃。
然而想到自己失控的原因,却又无端地心灰意懒起来,当即翻身而起,坐在了床边,自己生起闷气来。
琉璃原先见他停下动作,还觉着侥幸。
方才范垣疾风骤雨似的扑了上来,琉璃自觉就像是一梗花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给他吹折摧断了,但凡他的手掌落下来的地方,随之而来的都是一阵疼痛,好想要给他捏碎拗断似的。
这会子见他停下来,才勉强得了喘气的功夫。
正忍着痛嘶之声,慢慢爬起身来,偷偷地按揉探试自己的手腕,腿上,腰上各处,却又见范垣冷不丁地起身坐在了床边。
琉璃望着他沉默微冷的背影,定了定神,便停了手,只叫道:“师兄?”
范垣不睬,置若罔闻似的。
琉璃想了想,又慢慢蹭到他身后,悄悄地问道:“师兄,你又怎么了?”
仗着夜色遮着脸,范垣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他,若不喜欢,又怎么会那么着急嫁给他。”
琉璃一怔。
范垣又道:“我当然也不如他,就算他死了,我也始终……”
话音未落,一只柔软的手攀上来,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
只听琉璃在耳畔道:“师兄是在吃醋吗?”
范垣正有些愣怔,琉璃又道:“先帝已经去了这多年了,怎么你还老提过去的事,其实你说的没错,我当然喜欢先帝,若当初不是动了心,自然也不会嫁给他。”
范垣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觉着有只手紧紧捏着他的心,从里头拧出些又苦又酸的汁子来。
正想叫琉璃不要再说了,只听琉璃继续又说:“我不仅喜欢他,还敬畏他,他毕竟是皇上,我喜欢乃至敬畏,伺候皇上,都是本分,那时候你叫我嫁给我,我不肯,因为我要恪守本分,不能做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儆儿的事,但……”
范垣道:“你终究做了,觉着对不起他们吗?”
琉璃说道:“但是……我已经死了呀。”
范垣一震。蓦地转头看向琉璃,此刻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借着外间朦胧的烛光,范垣望见面前少女的脸庞,在这张纯真可人的脸上,浮现琉璃的妩媚娇嗔,令他恍惚。
“你、你是什么意思?”向来睿智聪明如他,一时竟也反应不过来了。
琉璃半跪起来,从后面将范垣抱住:“师兄,我已经死过一回了,也算是尽了对先帝的本分,现在的我,只想、只想跟师兄……好好的、好好的一起活。”
以前若不知道范垣对自己的心意、以及那些种种明里暗里保护扶持的行事,倒也罢了。若不知那些,只记恨着范垣杀死了自己的话,两个人也许又会成为仇人甚至陌路人。
但幸而老天也对他们心存慈悯。
此刻,范垣满心震颤:“你、是说真的?”
琉璃抚过他的脸,此时此刻她突然很想看见范垣的脸,把这张她曾经又爱又恨的脸看个明白。
琉璃道:“当然是真的。”
“那……”范垣刚开口,就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忙又打住,轻咳了声,才问:“那你、你喜不喜欢我?”
琉璃并没有立刻回答,在她沉默的时候,范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好像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却无路可逃。
终于,琉璃道:“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
范垣的心一凉,仿佛整个人都窒息了。
琉璃又道:“只是,当初我在书房外偷听见爹要把我许给你的时候,我……我心里竟然很喜欢的。”
范垣只觉得四肢百骸嗖地一阵酸麻,琉璃凝视着他,问道:“师兄,你说这算不算是喜欢?”
范垣突然感激此刻灯火未亮,不然的话,琉璃也许会看见他的双眼之中有异样的水光。
心情太过激荡,以至于他竟无法回答。
琉璃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伏在他的背上,闭了双眼。这一会儿,就好像又回到少女时代,在陈家的小院里,她望着那个脸色冷峻的少年,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怜悯……跟一股无可名状的,自然而然的小小的欢喜。
良久,范垣一动,回过身来。
两人面面相对,彼此只能看清楚对方朦胧的眉目。
范垣问道:“方才,我一时忘情,是不是伤着你了?”
琉璃道:“没有,只是有些疼罢了。”
“让我看看才好。”范垣清醒过来,心里不安,才要叫人进来点灯,琉璃拉住他:“师兄别去。”
范垣回头看她,只听琉璃小声说道:“如果点了灯,你又不自在了怎么办。”
范垣起初不解,反应了一大会儿,才道:“你、你是说……”
琉璃低着头,过了会儿,才跪坐起身,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下。
范垣呆看着她许久,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师妹?”
琉璃哼了声,低低地又说道:“只是你别再像是方才那样了,别再弄疼我,又没有人跟你抢。急些什么。”
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如同世间最动听的情话一样,范垣的手竟有些微微地发麻,似乎浑身的力气都在此刻消散,但同时又有无限的新的涌了出来,他握住琉璃的肩,将人缓缓压下。
琉璃毕竟有些羞怯,悄然把脸往旁边转开,感觉范垣抚着脸庞,绵密湿润的吻如雨点般轻轻洒落,这次果然是极尽温柔。
第77章 相爱
且说范垣听了琉璃的话,这才宽神解意。
因为条件特殊,范垣且是新手,其中到底有些手足无措,尴尬窘迫之时,幸而两人情意缠绵,却自有一番难以尽述的乐趣。
次日早上,日上三竿。冯夫人吃了早饭,跟女眷们闲话了半晌,突然想起一早上不见琉璃,便问起来。
曹氏说道:“早上四房来人告诉,说是四奶奶身上欠安,稍后再来给您请安。”
冯夫人诧异:“怎么,纯儿病了?请了大夫没有?”
曹氏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只是那丫头说没什么大碍,不必请大夫……”
曹氏还未说完,三太太罗氏插嘴道:“叫我看,倒是请大夫来瞧过了放心,四奶奶到底不比咱们,身子当然格外娇贵些,可不能太大意了。”
曹氏笑道:“你倒是嘴快的很,我还没说呢,我也是存着大意不得的心,所以早派了人去了,这会儿只怕该看过了。”
罗氏咳嗽了声,道:“还是二太太想的周到,倒是我白多嘴了。”
正说到这里,外头有个丫头进来,转到曹氏身旁,低语了一句。
曹氏悄然退了出来,却见一个婆子站在门外,垂头说道:“禀告二太太,请来的大夫已经给四太太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也不是什么症候,只是有些气虚体弱而已。”
曹氏点点头,便叫那婆子退了。当即进了里间,把婆子的话转告给了冯夫人,让她放心。
冯夫人念了声佛:“你尽心了,既然看过了没事儿就好。”
罗氏听见了,因又笑起来:“瞧瞧,这纯儿到底比我们尊贵些,什么症候都没有,居然就卧床不起了,莫非并不是真的有病,而是……”
才说到这里,便瞧见冯夫人肃然的眼神。罗氏忙低下头去。
曹氏笑道:“宁肯是虚惊一场呢,纯儿毕竟年纪小些,我们倒要多体恤疼顾她些才好。”
冯夫人拈着佛珠,含笑点头。罗氏跟长房的程氏见状,只得都也笑着奉承些动听顺耳的话。
不多会儿,大房跟三房太太起身告辞。
程罗两人便一起离开了大房,待出了院子,罗氏回头看看,忍不住说道:“二太太又留下了,倒不知她是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多要紧事单独告诉夫人呢,还是故意讨好逢迎呢。”
程氏也淡淡地哼了声道:“这正是她会做人的地方,最懂讨好夫人了,要不然,四房那里纯儿还没怎么着,她就巴巴地派大夫去瞧了。所以在夫人跟前儿只她一个是好人,我们都是不上台面的。”
罗氏笑道:“我也就罢了,实在不敢说什么,明明大太太比她强一万倍,怎么就偏……”
程氏摇了摇头,颓然道:“这个还用说么?谁叫我们大爷不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当然比不上。”
罗氏叹了口气: